第4章 宋子轩与李瑾瑜（四）

    终于找到了人选。由她去做是最好，就算要被骂也轮不到他。呵呵，人逢喜事精神，不是有意将责任推给她，而是他已经苦了三年，没必要再苦下去。

    “楚总管……找其他人吧，奴婢还是跟琳儿她们一块做事。”大不妙。隐隐有个预感，一旦脱离了琳儿这些丫鬟们，她的苦日子就来了。苦日子还不打紧，打紧的是她不爱与其他丫鬟们有了区别，那让她心里很不安稳。

    “咦？你有点不识好歹唷，这也有你说话的分吗？”楚星耀翻了翻白眼，斥了声：“要你做，你就做。你卖到咱们宋府，就算要你下油锅，你都不能吭一声。” 疾言厉色说完后，觉得吓人的目的达到，才放软语气说： “当然，是不会叫你去下油锅，只是要你做点轻松的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

    瑾瑜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星耀口沫横飞的，其中分明有诈。她叹了一口气，认了命：楚总管说得是，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去做。”

    “这才对。”楚星耀满意的笑，耳朵感觉有点刺。不知何故，总觉得她一声声的“奴婢”似乎有那么点刺耳。 像是……像是她合该就不适合“奴婢”这两个字……唉，他才二十六岁，就开始懂得胡思乱想了吗？真是。为这丫头向佛祖祈福才是真，可怜的李瑾瑜，可怕的……子轩少爷…… 但愿在子轩少爷还没发现前，她就能做完他所交代的工作。 “其实呢，这工作一点也不麻烦……”

    分派完其他丫鬟的工作，他一路带着瑾瑜往东边走。““只要你识字，看过几本书，把书籍分类并摆放到书架上就行了。”他的语气异常温和，仿佛是在弥补自己将她推入困境的愧疚。

    瑾瑜瞧一眼他。“楚总管，你在流汗呢。”

    “咦？”她的眼这么尖啊？“我……是吗？呵呵，天热体虚嘛。”他抹去一脸的汗，走进上古园。

    宋府非常大，瑾瑜虽然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但还是第一次踏入上古园。她发现这里的仆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清而萧索的气息。

    “如果你做得好，以后博古斋就交给你管理。”楚星耀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不用每年都为整理那个巨大的书斋而头疼了。”瑾瑜听到“博古斋”三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她当然知道博古斋的大名，那是南京城文人间最负盛名的藏书之所，藏书量惊人且珍品无数。

    楚星耀注意到她的反应，略带惊讶地打量了她一眼。“咦？你这丫头还挺识货的。”他笑着说道，“你是在担心整理不完那么多书吗？别担心，我又没要求你一天就完成。”瑾瑜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博古斋呢……”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在此时，上古楼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身影迅速冲了出来。楚星耀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那个人——是服侍宋子轩的丫鬟吴柳儿。她的眼泪汪汪地看着楚星耀，似乎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楚星耀叹了口气，让瑾瑜在原地稍等片刻不要乱跑，然后他带着吴柳儿离开了。

    瑾瑜站在原地感受着夏风的轻拂，这短暂的闲暇让她感到无比惬意。自从进入宋府以来，她每天都在忙碌地工作着，此刻能偷得片刻宁静实属难得。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声怒吼打破了：“谁允许你进来的？”瑾瑜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正愤怒地盯着她。他的面容阴沉而刚毅，眼中闪烁着怒火。瑾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要虚脱了一般。男子向她扔来一本蓝皮小说，她踉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她愣愣地看着落在地上的小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男子依旧坐在轮椅上身穿深色袍子双腿被薄薄的毯子盖住，身后站着的是楚总管。他身着一件华丽的上衣显然也是宋府中的一位重要人物。当看到这个场景时瑾瑜的胸口猛然一紧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你哑巴了吗？”男子再次怒吼道，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我……”瑾瑜回过神来，赶忙捡起地上的书站起来，“奴婢瑾瑜。”她的双腿还有些发软，声音也微微颤抖着。 “是谁允许你进来的？”宋子轩瞪了她一眼，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瑾瑜迅速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楚总管，只见他冷冷地看着自己，似乎和宋子轩站在同一阵线。但是，明明是楚总管让她在这里等的不是吗？ “上古园不允许女子进入，更不允许陌生人踏入半步！”宋子轩凶狠地眯起眼睛看着她紧握着那本蓝皮小说放在胸前不由得更生气了，“我的书怎么能让女人碰呢！把书烧了把她赶出去！” 烧书？瑾瑜微微一惊，这怎么会是一个爱书之人的做法呢？

    她看见楚总管迈步走来，直觉地退后一步。“楚……”楚总管的眼神冰冷，毫无感情，就像看待陌生人一样盯着她。他有着和楚总管相似的外貌，但却没有楚总管那种外冷内热的性格。

    在府里，她深知不多事、不多言才是明哲保身之道。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本书化为灰烬，就像割下她心头的一块肉。她紧紧抱着书，避开他的抢夺，急忙跪下：“少爷如果不想要这本书，就请赐给瑾瑜吧！”

    “给你？”他的眼中满是轻蔑。“就算是我穿过的破鞋，也轮不到你来珍藏。把书烧了，朝生。”

    楚朝生抓住书尾，她一着急，想拍开他的手，却感觉像是打在刀剑上，又痛又硬。她试图反抗，但被他一拨，右臂仿佛快要脱臼，痛得她直喘气。她拼命地抱着书不放，因为她知道，硬拼只会让自己更惨，就算用尽全力也未必能赢得了楚朝生。

    “宋子轩……这就是曾经让封澐书肆名震天下的宋子轩吗？”她大声呼喊道，“会焚书毁书的人，怎么配当一个爱书人！”

    宋子轩闻言一震，胸口剧烈起伏。“你这个该死的丫鬟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我……我……”她狼狈地注意到楚朝生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她低低地喘了几口气，“我……只是猜测而已……”

    “猜？”他冷笑，“你这种谎话还是去骗狗吧。你会猜，猜得倒也挺准。现在，你倒是猜猜看这本书的书名，只要你认得出书名，这本书就是你的了。我这个主子不算刻薄吧？”

    他的语气充满恶意，更流露出上位者的狂傲。他难道认为一个丫鬟就不该识字吗？这就是他？

    瑾瑜垂下眼，注视着书皮上龙飞凤舞的黑体字。二十二年来，她的生活里充满了不断的失望和绝望。最后，当她有幸见到宋子轩之后，连她唯一的一个小小希望也破灭了。

    宋子轩一弹指，“把书烧了，朝生。顺便把星耀给找来，我要他自己解释他的丫鬟是哪里来的胆子敢来上古园。”

    “这是《奴食记》。”瑾瑜抬头，一字一字地说出，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他，“现在，我能要了它吗？”

    他额上的青筋迅速暴露出来，眼睛怒睁，“你识字？”

    “女人不该识字吗？”她反问，这是下意识的反抗。

    他发怒了，手臂在颤抖，“你这个该死的丫鬟在耍我？”

    “瑾瑜不敢。”她回瞪着他，“既然想要这本书，就必定识得一二，是子轩少爷轻忽了这点，或者，是你压根儿没想到？”

    她……这是在讥讽他？

    宋子轩的双眸中怒火熊熊，仿佛能喷出火焰。若非身体受限，他恐怕早已冲过去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置于死地！

    “瑾瑜……”他刚开口，远方却传来了急促的声音。“三少爷，我终于找到您了！”楚星耀抓着柳儿，满脸焦急与喜悦地奔来。“您为何早饭都没吃就跑出来了？咦？李瑾瑜，你怎么跪在此处？这副狼狈模样……难道你也惹怒了三少爷？”楚星耀头疼不已，好不容易才安抚好柳儿，没想到李瑾瑜又惹出了乱子。他暗骂自己倒霉透顶，怎么摊上这么多麻烦事！

    “这丫鬟是你带来的？”宋子轩质问道。

    楚星耀汗流浃背，心中暗呼不妙。“是……是的，三少爷。这丫鬟是奴才带来的。我……我真没想到您会突然出来。我本打算……这几天府里大扫除，我一时忙不过来，恰巧这丫头识字，就想让她帮忙整理博古斋。我刚好路过这里……想来看看您，所以就暂时让她留在这儿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我的书交给这个丑丫头整理？”宋子轩怒吼道。

    “我……我……”楚星耀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要是我的书被偷了、被窃了，或者弄脏了、损坏了，你一个小小的总管担当得起吗？”宋子轩继续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