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宋无痕与苏婉清（二十）
“你说的没错，好吃就好！”彭厨子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此时，宋无痕从封澐书肆走出，见状瞪了彭厨子一眼，随后转向婉清，温和地笑道：“难得出来逛逛，若是有喜欢的物件，尽管告诉我，无需客气。”
婉清低头轻声道：“我暂住宋府，已深感不便，怎敢再有所求。”她眼角悄悄瞄向宋无痕，却见他忽然面色微沉。
“你不必觉得自己是客人。”宋无痕的话让她心中一暖。
若是以往，她定会因此感到不安，觉得自己欠他的恩情越来越多，难以偿还。但此刻，她心中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身上的重担都卸下了。
彭厨子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追了上来，将宋无痕挤到一边，对婉清说道：“你的厨技虽然一般，但你的观念倒是挺独特的。”
婉清微微一笑，轻声道：“谢谢。”
宋无痕不满地瞪了彭厨子一眼，但彭厨子似乎并未察觉，继续问道：“你好歹也曾是个厨子，虽然咱们爷的口味有些特别，但野菜大多有涩味，你通常是如何处理的？”
婉清思索片刻，回答道：“朱橚在《救荒本草》中记录了414种野菜，其实野菜的涩味并非绝对，大多数情况下可以通过调味来改善。”
“调味？怎么调？油、糖、醋、酱，这些调料的种类都数不胜数。”彭厨子好奇地问道。
“我都是自己动手做的。”婉清回答道。
“自己动手？”彭厨子吃惊地问，“你自己调的酱料？能吃吗？我怎么没见过？”
婉清摇头，“那些酱料大多留给了婉儿。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了。”
“我记得那一罐酱豆腐乳，是婉清亲手做的，味道特别好。”宋无痕插话道，他轻轻推开彭厨子，不小心碰到了婉清的手，婉清害羞地连忙将手藏进了衣袖里。
“什么？”彭厨子震惊地倒退两步，食指颤抖地指着婉清，“那罐酱豆腐乳，就是你做的？”
婉清紧张地看向宋无痕，声音微微颤抖：“是不是……吃出什么问题了？”
宋无痕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安抚的微笑，轻推她的腰际继续往前走。然而，彭厨子却激动地冲上前撞开宋无痕，直勾勾地盯着婉清。
“就是你做的？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彭厨子显然难以置信，毕竟他记得婉清在厨房里的表现并不出色，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
宋无痕的眉头微微皱起，视线落在婉清的脸上，勉强压抑下心中的不悦。他知道彭厨子对厨艺的执着，但此刻他的行为确实有些无礼。
欧阳见状，连忙上前低语：“爷，别气别气。彭厨子一遇到懂厨的，就总是这样。他特别想将对方的所学所知尽纳为己有，尤其是现在又接下了驭食帖……”
“我可没气。”宋无痕淡淡地说道，但语气中却透露出几分不悦。
“没气才怪。”欧阳咧嘴一笑，话锋一转，“奴才好几年没见过爷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以往爷生气，总会念佛静心，现在您连佛珠都不戴了，我就说嘛，有气就要发泄出来，闷在心头只会越滚越大……”话还没说完，欧阳就捂住了额头，显然是被宋无痕敲了一下。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宋无痕瞪了欧阳一眼，目光转向街边的一饼摊。饼摊前空无一人，老板是一对肤色黝黑而清秀的双胞少年。宋无痕眯起眼睛，与其中一名少年的目光对上，后者急忙移开视线，掩饰眼中的狡黠。
“爷，要吃饼吗？”欧阳大声问道，同时望向婉清和彭厨子，“苏姑娘，彭师傅，你们要什么口味的？”他的大嗓门打破了之前的紧张气氛。
婉清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不饿……”
“好心的姐姐，买一个吧！”其中一名少年恳求道，同时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们，“我们兄弟今天第一次摆摊，还没开市呢。”
已过正午，这饼摊却还未开市？婉清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第一次摆粥摊时，也是久久之后才有人上门。她心中涌起一丝同情，对这对少年饼摊主人的遭遇有了些共鸣。
“好……那请给我一个梅花饼吧。”婉清的话音刚落，她的左手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她一惊，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宋无痕已走到她的身边。
“就四个梅花饼吧。”宋无痕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目光并未看向婉清，而是专注地停在饼摊前。婉清感到他的手握得有些紧，她的手腕在微微发抖，但她却不敢轻易挣脱，生怕让他察觉出自己的窘状。
热呼呼的梅花饼很快送了过来。宋无痕俯身在婉清耳畔轻声说道：“慢点再吃。”然而，他的目光却注视着欧阳大口咬下梅花饼。
婉清正想问为什么，欧阳和彭厨子却突然呕吐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难吃得要命！”欧阳叫道，瞪着那一对微微发抖的双生子饼摊主人。“你们这是在搞什么？这么难吃的玩意也敢拿出来卖？”
“爷……不卖不行啊，平日这饼摊是娘在照顾的，她这两天生了病，我们兄弟俩为了筹药钱，只好自己动手出来卖。”自称为哥哥的少年泪眼汪汪地解释道，不时地看向彭厨子，似乎在寻求他的理解。
“这能卖得出去吗？凭这味道，到天黑也卖不出一个来！”欧阳斥责道。
“那可怎么好，弟弟？”哥哥带着哭腔问道。
“弟弟，不要哭，我们再努力点，说不定是这位爷的口味不对，不是咱们做得不好。”弟弟瞪了哥哥一眼，试图安慰他。
“你们究竟谁是兄谁是弟啊？”婉清忍不住问道，这对少年的默契和相互扶持让她感到好奇。
“我！”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地喊道，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
婉清噗哧一笑，缓解了现场紧张的气氛。
“哟，这位姐姐笑了，笑了之后多好看。”弟弟少年见状，拿起菜刀一划，在饼上画了个笑脸，然后将饼丢进锅里煎，眼角不住地瞄着彭厨子，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虽然少年们的举动并非刻意，但毕竟年纪尚小，见彭厨子始终无动于衷，他们心头也有些急了。宋无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并未多言。
“啊，小心！”突然，婉清惊呼一声。
宋无痕的手微微一松，没有及时抓住婉清，立刻跟上前去。只见婉清推开正在煎饼的少年，动作迅速地将过焦的煎饼捞起来。
热油滚烫飞溅，婉清本能地闭紧了双眼。过了一会儿，她并没有感觉到热油烫身，微微张开眼，只见眼前一片袖尾。
“爷！”婉清惊叫，这才发现宋无痕的衣袖挡住了飞溅的热油。她立刻将他的袖尾卷起，心疼地问道：“有没有受伤？”油透过薄袖，在宋无痕的手臂上烫出了一个轻微的红印。
“不过是小小烫伤，没事的。”宋无痕不悦地说道，他更担心的是婉清是否受伤。
“怎么会没事？”婉清反驳道，那种被灼烫过的感觉她不是没有过，那种痛楚足以让她半夜惊醒，再也睡不着。
“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一个姑娘家烫伤了脸。”宋无痕认真地看着婉清说道。
婉清心弦一震，脱口道：“你怎能待我这么好！”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宋无痕微笑着回答。
婉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真的想问，这真的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吗？若不是手心里还揣着宋无痕的佛珠，她几乎要以为昨晚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你……是手臂烫，我是胸口疼。”婉清低语，心中感动莫名。何时有人这样为她做过这种事？这份温暖和感动让她心口热流四窜，久久难以平复。
“好姐姐，你没事吧？”少年关切地问道，眼睛在他们之间流转，显然在寻找彭厨子的反应。他接着说：“一点烫伤而已，我们兄弟今天不知被烫伤过多少次了。瞧瞧我的手臂，也有好几个印子。唉，这时候若能有位好厨子帮帮我们，那真是太好了。”他再次用眼角瞟向彭厨子，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油放太多了。”婉清轻声指出问题。
“哦？姐姐也会做菜？”少年们立刻转移了目标，上下仔细打量了婉清一眼后，彼此对望，微微摇头，但随即齐声问道：“姐姐是哪位大厨的弟子吗？”
婉清走进饼摊内，发现下面一格一格都放着新鲜的花卉和调酱，她微微有些惊讶。
“怎么会不会做菜呢？”欧阳大声说道，“苏姑娘不是曾煮了一年的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