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宋无痕与苏婉清(二十一)
“苏?”少年们对望一眼,“姐姐姓苏…”其中一名少年想要拉住婉清,但看到宋无痕在旁,只得放下手,好声好气地请求道:“姐姐,你来帮帮我们吧,好不好?只要教教我们怎么做,能赚点小药钱,我们兄弟感激不尽。”说着,他们将擀面棍递上,眼巴巴地望着婉清。
婉清怔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行…”
“为何不试试呢?”宋无痕虽然不清楚这对少年的真正目的,但他还是顺水推舟地鼓励婉清。“我也想尝尝你除了粥之外的手艺。”
婉清显得有些挣扎,她看向宋无痕,问道:“你……真的想尝吗?”
宋无痕露出鼓励的笑容,说:“你的手艺能够久留人心,我就是其中一个。即使将来你老了、不做了,你曾做的粥的滋味,我永远也不会忘。”
在宋无痕的鼓励下,婉清终于点了点头,她接过擀面棍,开始教这对少年如何调整油量和火候,以及如何利用花卉和调酱来增添饼的风味。
婉清听到宋无痕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决定再次尝试制作梅花饼。饼摊分为两边,一边熬着鸡汤,另一边则是用来油煎面饼。她面前放着面团和各种酱料,一切准备就绪。
一见面团,婉清就想起自己曾经的师门,还有那位日日风雨无阻来喝粥的宋无痕。她从未想过,自己只是为了谋生和照顾婉儿而煮的粥,竟然会有人如此念念不忘。这让她在苦涩的谋生之路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满足。
“不过情不自禁……”婉清心中默念,双手浸入水中洗净。她转头问少年:“可有干净的长布?”
“有的!”少年连忙递上一条干净的长布。
婉清微笑着将长布绑在眼睛上,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忘记师门的束缚,只凭心意来制作梅花饼。她清晰地听到少年们在低语:
“弟,究竟是怎样的粥能永留人心?”
“弟,我才是兄,我只知道她像要耍特技……”
婉清深吸一口气,左手摸上面团,右手下滑摸进其中一格,舀起梅花水与面团混合。她的动作熟练而简单,将面团擀成面页。
“要铁模子吗?我来拿——”少年怕她看不见,正要蹲下拿梅花的模子,却见她拿起小刀,凭借触觉摸索面页的纹路,以斜刀与平刀混合,精细快速地切成一朵一朵的梅花。
眼睛看不见了,婉清的触觉和味觉却变得更为敏锐。她一刀一刀皆来自于心,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来制作梅花饼。短短的时间里,她仿佛忘记了师门的束缚,只专注于手中的梅花饼。
目不转睛的少年王熙朝见她如此熟练的厨技,唇边泛起笑意,开口问道:“你要什么酱?”
“可有梅花酱?”婉清问道。
“有。”王熙朝迅速将梅花酱取出小匙递给她。
“弟……”另一名少年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如此配合。
婉清接过梅花酱,在梅花之间划上几刀,左手涂酱,右手再封,然后直接将它们丢进鸡汤里煮。她又从摊上的瓶瓶罐罐中,抓了一小把香料撒了进去。
“不加多点吗?”王熙朝好奇地问道。
“若加多,口味则失真。”婉清拉下长布,对上王熙朝的眼睛,微笑着说道。
“我叫王熙朝。”少年自我介绍道。
“弟,你……”另一名少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被打断了。
婉清愣了愣,然后露出笑容回答:“我叫苏婉清。”
“苏婉清?我怎么只听说宋府有个彭厨子,没听过你。”王熙朝好奇地问道。
“我不做菜已久,在宋府只是暂住而已……”婉清解释道。她盘算火候差不多时,梅花饼已经充分吸收了鸡汤的鲜美,她正要捞起,王熙朝却抢先一步,手腕压了下悬挂摊旁的大汤杓,让它腾空飞起,趁机捧碗后,再接住汤杓,俐落地舀起一碗汤。
婉清呆了一下,这孩子的手法一点也不像是生手。
“你做菜时的笑容真好看,若我再大个几岁,肯定将你娶回家,从此夫唱妇随……”王熙朝的话淹没在众人鼓掌声中。婉清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有许多百姓围观并大声叫好。
她的脸蓦然一红,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宋无痕。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开心。”宋无痕轻声说道。
她转过身,看见欧阳与彭厨子瞪大的眼睛,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场景惊到了。
“我真在笑吗?”婉清抚上脸颊,疑惑地看向宋无痕,“也许,是因为我蒙着眼,什么也瞧不见,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她继续说道,“我曾以为自己的粥只是谋生的工具,却没想到它也能在人们的味觉中留下回忆,这样的回忆足以让我忘记过去的恨和怨。”
宋无痕微微一笑,温柔地凝视着她,但眼中又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婉清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说过你念佛是为了修身养性,改变你原来冲动易躁的性子,可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啊,为什么还要强自压抑呢?”
宋无痕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婉清会如此直接地戳穿他的掩饰。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就在这时,一声破锣般的嗓音划破了大街上的喧嚣。婉清和宋无痕同时望去,只见谭仲研狼狈地跑过来,紧紧抓住宋无痕的手臂,跪在地上哀求道:“宋无痕!总算有救了!求你大人大量,救我一命、救紫萱一命啊!”
婉清低声问道:“谭公子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谭仲研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向她,但一想起她的身份,又急忙低下头去。他正要抓住婉清的衣袖,却被宋无痕挥手甩开。谭仲研被摔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大街上的百姓被这一幕惊得鸦雀无声,谭仲研的狼狈模样和宋无痕的冷漠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婉清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血从谭仲研的额上流出,染红了他的脸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仍旧扑上前抱住宋无痕的大腿,声音中带着绝望和恳求:“宋无痕!你要怎么对付我都行,只要你救紫萱!我知道我自私自利,当年你为了救我,我却那样对你……你再救我、救紫萱一次吧!那恶人不死心,追到了这里,要抢走紫萱——”
“他就是宋无痕?”围观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
“怎么一点也不像?”
“自然不像,十年前他才十多岁,年少气盛,打伤了多少人。你瞧,我腿上这道疤就是他打的。”
“如果他真这么横行霸道,怎么没人抓他?”
“宋府家大势大,说通官府,自然放人。”
婉清惊诧地抬起头,注视着宋无痕。他的脸色铁青难看,仿佛被这些指责和误解刺痛了内心。他瞪着她,再扫了众人一眼,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你也怕我?”宋无痕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我怎会呢?”婉清急忙摇头,她的心中满是震惊和不解。虽然她知道宋无痕的个性有些冲动,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被描绘成这样一个横行霸道的人。
宋无痕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他怕再不走,自己温和的面具就会破裂;再不走,怕她发现他的真实面貌后被吓走。他拥有这样的火爆脾气,又何尝愿意呢?
欧阳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等等……”婉清叫道,但她的声音被谭仲研的哭泣声淹没。谭仲研紧紧抓住她的腿,不住地哀求:“姑娘救命……”
“姑娘还是别追了。”群众里有人说道:“你是外地人,不知十年前有多可怕。宋无痕一人足挡数十人墙,他将官爷之子打成重伤,从此无法下床。凡是在场百姓皆被他打成重伤,连前来挡他的元总管和十二小少爷也被打得休养了好几个月。”
“四年前宋三爷遭人陷害双腿成残,当时他想见的就是那个官爷,没想到事后官爷忽然暴毙。有人谣传官爷是为子报仇,与海贼勾结,但最终还是被人灭口了。”一个旁观者低声向婉清解释着。
婉清听后怔然,“怎会如此?爷完全不像……”她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吃斋念佛以偿其罪,所以改变了吧。”那人继续解释。
婉清看了看周围人惊惧的脸色,再回头望了一眼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宋无痕,她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原因呢?爷会打人,事出必有因,应该查清楚再作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