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畸轻畸重
日头偏西时分,宏哥儿送了回来,舅母吃了晚饭,两手空空地回去了。
元之一想到哥儿出去乱窜的事儿,嘱咐小勤以后只管着房中的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和看护好哥儿。
庄母身边的大丫环德艺把元之的哥儿乱跑,宋嬷嬷训斥,陆姑娘解围事儿,说与庄母听。庄母打发宋嬷嬷到看不见的地方做事,待到庄苏安晚间过来请安时,狠狠训斥他看不住屋里的人。
庄苏安应诺连连,转头去了三友居,问到:“今天来的陆三姑娘,何如?”
梅瑶道:“想必老太太定了她,但今日那事,不知后面如何解决?姨娘是你带进来的,你总得想个法儿。”
庄苏安道:“那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儿,不就一个小孩子到跑着玩儿。”
梅瑶知道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又道:“白先生那边可有消息了吗?哥儿的学业是荒废了好几个月了。”
庄苏安道:“白先生的母亲年前走了,我又差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过去。前儿听岳丈说京城有一位有名的文先生,我明儿带哥儿去看看。思索片刻,又道:“我记得哥儿身边有六个小厮,调两个过去给宏哥儿,等日后找到合适的人儿再补给哥儿。还有我书房里的丫环小虎调给元之。”
梅瑶道:“她就那么金贵,给了又给,每位姨娘是两个人伺候的。”
庄苏安道:“她房里有一个哥儿,难免人手忙不过来。”
梅瑶道:“那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瞎操什么心。那要是你的孩子,就是一百个丫环照顾也不为过。”
庄苏安道:“他一个小孩儿,哪里懂得什么,今日又没出事,你何必和他计较?”
梅瑶道:“我做不了主,你去问老太太,老太太同意,我是没意见。一个是亲儿,一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你孰重孰轻?”
庄苏安没说话,起身走了。
春和气愤道:“那野种今日坏了事,侯爷不但不去找她麻烦,还在这儿想着多找人照顾他,天底下哪里来的道理。”
梅瑶道:“一个三岁小儿而已,你跳什么脚。”
缀文轩。
岫玉趴着门缝,盯着院子里看,说道:“这都快二更天了,侯爷会不会不来了呀?”
秋姨娘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站好盯梢就行了。”
岫玉道:“侯爷会不会像冷落栾姨娘那样冷落梁姨娘?”
秋姨娘道:“姓栾的,她大哥是实实在在打死了人的,那梁贱人的野种,不过是过去看了看,你几时见过两家联姻,因为打骂了一个下人就坏了事儿。”
岫玉道:“那也未必,说不定这事儿真就如此了。”
秋姨娘哼了一声,啐道:“要是真接不成亲,那也是两府看不上对方的势力。你什么时候见过没了筷子不吃饭,没了汤匙不喝汤的。杀人都要人证物证齐全,单证不立。”
岫玉着实被教训一番,怏怏道:“不可能做错事,还有奖励?”
秋姨娘正要开口,只见岫玉回头做了一个‘嘘’声动作。秋姨娘趋到门背后,只见庄苏安大踏步地进来,径直地去了敲了元之的门。跺脚道:“看来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
岫玉道:“咱们要和夫人说吗?”
秋姨娘道:“还有得着你说,这事自然传到老太太和夫人耳里,咱们看好戏就行了。”
却说宏哥儿见到一个生人走进屋子里来,满脸写着不悦。尽管是几个月不见,印象中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两人在一张桌上,对面坐下,哥儿虎视眈眈坐在桌子的正中间,两只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庄苏安。
元之很抱歉白天的事儿,并保证不会让哥儿乱跑了,说道:“设若陆三姑娘下次来了,我一定过去道歉。”
庄苏安道:“不关你的事儿。”把宏哥儿拢在怀里,摸着头道:“不打紧的,又没出什么岔子。”
宏哥儿的手儿缩到庄苏安的袖子里,掏出一把香扑扑的扇子,把在手里玩耍。
元之走过去,抱起宏哥儿,夺了他手中的折扇,还给庄苏安。
庄苏安道:“哥儿多大了?”
元之道:“虚岁五岁了。”
庄苏安摸了摸哥儿的小脑袋,笑道:“不小了,启蒙了吗?”
元之道:“我在教《千家诗》,哥儿年纪小,学得快,已经学了二十来首了。”
宏哥听了,想表现一下,吟诵道:“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庄苏安笑了笑,从袖中拿出折扇,递与宏哥儿,哥儿拿眼看着元之,元之伸手接了过来。
恰此时,小勤进来禀道:“栾姨娘过来送东西给梁姨娘了。”
元之看了庄苏安一眼,说道:“让她进来吧。”
彩丝进来,跪下行礼,手举了一个托盘,盛放着一对团‘字’花纹的绣花鞋、两把团‘字’花纹镜子、两对团‘字’花纹的扇坠。说道:“全是我们姨娘亲手做的,转送给梁姨娘的。”
元之嗤笑一声,回道:“你们送的人就在这儿。”
庄苏安道:“都放下,你下去吧。”
彩丝走后,宏哥儿见来了好东西,要摸一摸,元之喝道:“不许动。”
哥儿吓得眼睛红红的,撇着嘴。
庄苏安把那些东西全部扔在地上,劝道:“都是些破烂玩意儿,回头我给你送更好的。”
元之道:“只是你俩闹矛盾,凭什么带累我。”
庄苏安道:“乖,我想着给哥儿两个小厮,你以后有什么事儿使唤小厮出去叫我。”
元之见状,捡起了地上的物件儿,可惜镜子已经碎了。
彩丝回去向栾莹禀明侯爷收了东西,栾莹喜出望外,在房内等了好几个时辰,方才去睡了。
次日一早,庄苏安带了玹哥儿去城外拜访文先生。因提起:“哥儿,宏哥儿年纪小,我想着从你身边调两个小厮过去。”
玹哥儿乐不可支,想着把祖母母亲塞给他的两个小厮,正好推出去,口中为难道:“我是愿意的,可是怕祖母不愿意,又说爹爹的不是了。”
庄苏安笑道:“我对你母亲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就行。”
玹哥儿道:“听父亲的。”
文先生,处州人氏,永庆二十年进士,因不会曲意奉承,同僚不睦,被故致仕,闲赋在家。奈何家计艰难,肩不扛手不提,只得当个先生儿,想着给权贵人家的嗣子教学。
今日来的庄家,早已闻得东平侯府世子难训,但他家给的束脩比其他家多出几倍,且只需教一个孩子。首次教学的文先生不信邪,天下还有他驯服不了的孩子。
父子二人上门,只见三间屋舍,门上油漆斑驳,锈迹满满,及至大厅,仅三把椅子一张桌子,墙上的卷轴早已泛黄。只见一个丰神俊秀的须发夹杂青丝的五十岁光景的人,穿了一件新的青布棉袄。
几人行过礼后,庄苏安命小厮送上一担子大红木匣子装的礼品。而后,一个小童子出来上了茶,玹哥儿吃了半口,立即吐了出来,好大一股子油膻味,因说道:“失礼了,茶……太烫了。”
庄苏安道:“闻得先生名誉天下,为人正直无私,故请去给犬子当学生,犬子讳昀玹,排行第五,虚岁十六,略略学了四书五经,做不得文章,诗赋能说不上几句。”
文先生道:“早闻得世子为人天资聪颖,……”
玹哥儿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的奉承话儿,到了用饭时间,不见人上菜,除了那一杯油膻味儿的不知名茶,一盘果子都没摆。想着:文先生设若不是清贫,便是一个败家儿。
恰在这时,那个小童子在文先生低语道:“老爷没说有客留下来吃饭,灶下没准备。”
周围静谧,庄苏安听了那话,忙说道:“今日在旗亭为先生治了一席酒。”
文先生有些发窘,欲拒还迎,玹哥儿忙拉了先生往外走。
几人来到文家附近的旗亭,点了鸡鸭鱼肉,庄苏安和玹哥儿夹了几筷子,反文先生把桌上的十盘菜吃得见了底,庄苏安见状,又叫了五盘菜,文先生把剩下全吃完了。
用饭毕,文先生因吃得太多,路都走不稳了,庄苏安叫了轿子把文先生送回去。
玹哥儿暗笑,哪里来的饭桶,几辈子没吃饭一样。
玹哥儿家去后,急不可耐地想赶走了那两位,把六个小厮叫齐后,假模假样地说:“大家跟了我几年,我是很舍不得你们的,但是我爹今日和我说,想送两人给小公子,谁主动愿意去服侍小公子,我给赏银十两。”
六人直愣愣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玹哥儿道:“不站出来,我就直接点人了。”
多儿委屈道:“五爷,大伙儿情愿跟着你老人家,吃苦吃累咱都不怕。”
玹哥儿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留下,余下的,你们想想。”
多儿想了想,小心道:“爷,不如让贵儿和祥儿过去,他二人年纪小,伺候小公子更合适。”
贵儿上前磕了头,祥儿啐了多儿一口,说道:“你老子我比你还大几个月。”
贵儿是庄母送过来的,祥儿是梅瑶送过来的。
玹哥儿借势作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让你去,你就去,还在这儿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