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言归和好
宏哥儿洗完澡后,元之和小勤在舱内等刚刚那位姐儿,久不来,小勤出门问了几次,俱说不知道。
小勤归来,摆摆手道:“问了,他们不说。”
元之道:“罢罢罢,来者自来也。”
三人歇完午觉,元之独到甲板上散步,只见上面寥寥数人,个个或坐或躺在那里背风打盹儿。
走了几十步,沿途眺望远处的水面,看了几眼,忽然一阵寒风袭来,吹得浑身颤抖。打着哈气踅回檐下,忽见上面的楼阁上有人,楼阁三面围绕,风雨不侵。
走上楼,及至跟前,只见庄苏安一人啜茗,眉头紧锁,愁云密布。
“你家姐儿怎么不来找我家哥儿玩了?”元之一见那姑娘,浑身富贵派头,举手间尽是天地不怕的架势,想来这船上,除却侯府的大小姐,找不出第二人有这派头了。
庄苏安看了他一眼,叹息道:“虽说是小孩子,但你做母亲的,就不防着些吗?”
元之莫名其妙,因说道:“我又不是姐儿的妈,难不成捆了她的双腿。再说,这种事儿只能疏之,不能堵之。”
庄苏安不悦道:“你家是个哥儿,你心宽,我家姐儿可不能。”
“侯爷要是介意,我家哥儿还没定亲。”元之小声道。
庄苏安侧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恼道:“你家片瓦没有,家赀全无,哥儿又是个没爹的,我家姐儿去了,岂不是要讨饭,想吃天鹅屁吧。”
元之臊了一脸,回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的事儿谁能保得准呢?”
庄苏安啧啧道:“等你家祖坟冒青烟了,我跪着求你家哥儿娶我家姑娘。”
骤然,一阵冷风扑在元之的脸上,元之的鼻子一酸,右眼滴落一颗豆大的泪水。
庄苏安恰好看到这一幕,想着说话狠了,忙递了一块手帕过去。
元之用衣袖揩拭了泪水,拒绝道:“风大了,吹哭了。”语毕,提脚就往外跑。
庄苏安起身,听着外面的涛涛江水,安慰道:“不用灰心,我看着哥儿是个不错的孩子。”
元之早已冲下楼,不闻那话。回到住处,浑身冷颤颤,不住打哆嗦,接二连三打喷嚏。到了晚间,面色涨红,全身无力,眼皮惺忪,连端碗的力气都没了。
小勤捏了捏元之的肩膀,见她冬临将至,仍衣衫单薄,怪道:“怎么不穿个袄儿出门?”
元之嘴唇起皮,虚弱道:“我以为真能去湖州,想着不过来回两三个月,赶在入冬前回京,就没带袄子。哪想得到,十一月就这么冷了。”
小勤道:“买是不行了,不如我去借几件袄子来。”
元之道:“别去,他家姐儿想必刚因哥儿受了罚,我们现在去,不是自取其辱,再熬个六七天就到了。”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半天。
小勤道:“火烧眉毛了,你还管这些,熬个六七天,正好赶到京城入殓。”
元之道:“你这张乌鸦嘴,我撕了你。”说着,要去打,手刚刚提起,又掉下去了。
小勤伸出脖子,说道:“来来来,快来打。”
元之想说话,嗓子干燥,咳嗽不停,小勤端来温水,元之喝了,躺下睡。
小勤见元之的被褥单薄,把三人的衣服全部拿出,一层一层垒上去。又看看宏哥儿单薄的衣裳,但粉面红润,摸了摸他的额头,宏哥儿撂开她的手。
“看着你娘,我去请郎中。”小勤嘱咐道。
宏哥儿颔首,道:“姐姐,早去早回。”
小勤一开门,寒风凛冽,哆哆嗖嗖出了几步,遥望房门近在咫尺,又想踅回去。她本算着来回两三个月,不想带着臃肿的包袱,只带了一件袄子,现在身上穿着。
来来回回在船上走来走去,不知问哪一个好,小勤情知侯府人家出门随行一两个大夫,她在船上不过两三日,不知大夫是谁,不知大夫住哪里。
蓦然间,看到庄苏安身边的一小厮叫伏儿者出来倒水,因她这几日上上下下拿东西,两人打了几十个照面,但一句话不曾说过。
小勤抓住机会,上前问道:“请问船上的郎中在哪里?”
伏儿左顾右盼,见周边无人,才知道和自己说话,便道:“李太医在后边舱内住着,你去找他,他应该在。”
“可否劳烦请过来,我家主子病了,烧得厉害。”小勤求道。
“行,我把东西还回去,等会儿叫上郎中。姑娘住哪里呀?”伏儿热心道。
“我家主子主子是梁姑娘,我俩一块住。”小勤道。
伏儿知道船上多了一位客人,还了檀香木盆,进去向庄苏安禀报了这事。
庄苏安说:“照规矩去办。”
李太医诊脉开药后,伏儿回禀了庄苏安,庄苏安见状,叫伏儿专门去管理,伏儿应声而去。
元之病着,一开始老老实实吃药,过了两天,病情稍微好转,就推三阻四地说好了,不想吃药。小勤像个管着小孩子的家长,叨叨扰扰说教,元之自知理亏,能喝尽量喝了。
这日,小勤端了药,放在小几上,说道:“姑娘,吃药了。
然后,和宏哥儿在外间的桌子上吃饭。宏哥儿是个不老实的主儿,吃了零嘴,就不怎么吃饭。
小勤敲着哥儿的碗,说:“你要是今日不好好吃饭,以后就没那些糖可吃了。”
宏哥儿乖乖地慢吞吞动箸吃饭。
小勤时不时转身去看看药吃没吃完,宏哥儿每趁着她一个转身,把饭一点点倒进了小勤的碗里,小勤在第三回的时候抓了一个现行。
宏哥儿笑笑,道:“我怕姐姐饿,就……”
小勤只笑笑,眼睛瞪着她。
宏哥儿见她眼神渗人,一溜烟朝门外跑去。
小勤拔腿就在他出门前抓住了宏哥儿,掰开他的嘴就要喂饭。
此时,门忽然砰砰作响,把两人唬了一大跳,小勤没送过去的饭掉在地上。
宏哥儿马上道:“姐姐糟蹋粮食,娘说过粒粒皆辛苦,姐姐起码掉了二十多粒。”
小勤给他展示一个拳头,宏哥儿闭了嘴。一开门,只见一男子杵在门外,紫衣玉带,生得如长江皓月。
宏哥儿笑笑,不言语,小勤不知是谁,但看穿着,一定是一位大人物,她使过眼色给宏哥儿,宏哥儿叫了一声:“侯爷。”
小勤不知是喜是忧,道了万福。
庄苏安道:“我有话和你家姑娘说。”
小勤引入内间,先觑了一眼汤药,刚刚纹丝未动,转了两个身,一半就没了。
元之见小勤进来在觑碗,略觉心虚,不敢拿眼看小勤。又见庄苏安过来,不明所以。
小勤走到外间,盯梢宏哥儿吃饭,一会儿隔着纱帘看看里间动静,哥儿愣愣地笑着,一粒米儿一粒米儿慢慢吃。
庄苏安坐定后,见她气色转好,两人好一顿沉默,元之一滴一滴汤药慢慢喝,喝一滴儿咂三次嘴,实在太苦了。
庄苏安启口道:“那日的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勤听到里头的声音,动着耳朵细听。
元之听那话,好像两人有什么首尾,忙道:“你都是为了姐儿,我明白的。”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元之拿眼往门外,示意他没事可以走了。
庄苏安笑了笑,起身往外走。小勤看了,马上装作催促宏哥儿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