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鸟尽弓毁
万善在参州的街上踱步，想着如何把元之送走，明说暗言肯定行不通，也不能一走了之，否则她随后赶到，一切会露馅。
脚步不觉停在了衙门口，一个年轻妇人击鼓鸣冤，身边跟了几个丫鬟婆子试着阻止，妇人踢开那些人，奋力击鼓，不多久，几个衙役走了出来。
万善转身离开，蓦地，有人在后头叫他的名字，万善回首，只见川流人烟和来回马车。
忽然间，渐渐行驶过来的一辆马车，万善看到了元儿，元儿叫住了万善。
庄苏安嘱咐元儿去旗子街买东西，他和万善去了一家酒肆吃酒。
两人酒过三巡后，庄苏安道：“明日就要回京了，今日上街买东西。”
万善笑道：“这等小事，侯爷何必亲自去，着人去便可。”
庄苏安道：“那边人太多，我懒怠应付，不如上街来得轻松。”又道：“你不是回湖州吗？怎么还在参州晃悠？”
万善讪讪道：“近来遇到了难事。”
庄苏安从袖中掏出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说道：“一些薄资，望能帮助长兄。”
万善推脱道：“侯爷误会了，是家中发生了变故。”
庄苏安见他吞吞吐吐，想到他父亲已逝，又深想了一层，说道：“家中变故，无非是担心生活，将来举业苦难。”
万善佯装被人拆穿了，脸红了，说些别的事儿。
“我看过兄台的朱卷，前后两大股文着实甚妙，明年春闱鼎元指日可待。”庄苏安道。
万善道：“拙作，拙作。”
“万兄别谦虚，我阅尽累年的朱卷，还真挑不出能和兄台比的，破题、破承、起讲、题比、中比，兄台无一不成篇，做的文章花团锦簇。若万兄不介意，明年春闱可在鄙府歇宿，一切伙食供应。”庄苏安道。
万善被夸得脸色通红，他自恃才学比他人高一等，中了案首解元，凭他的才能，来年春闱，不是鼎甲，就是二甲，入个翰林也不是难事。拱手道：“届时，劳烦侯爷了。”
是晚，元之终于见到了万善，忙不迭问什么时候走。
万善道：“大嫂，明日出发。”
元之瞧着他气色不大好，道：“你也别撑面子，结识什么权贵，撞了一鼻子灰了吧。你要是好好举业，中个状元，求着上门的人是能把门槛踏烂的。”
万善笑道：“嫂子就知道？”
元之看他反问自己，甚觉无趣，走开了。
一炷香后，万善把元之拉到岸边，众人能看到却听不到的地方，递过去一书信。
元之见他神神秘秘，问是什么事儿，看他递过来一封信，展开读，是：
致七弟善，转与长嫂梁氏，韵已亡，二哥已承继，念及安全，勿归湖州，切记切记。
元之读完，大惊失色，沉声道：“你等兄弟究竟意欲何为？一时让我等回去，一时又让我等离开。还有二哥不是早和夫君闹翻了，多年不归家了，怎么突然在家了？”
万善为难道：“大嫂，我不想的，但你也知道，二哥和你们不和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
元之道：“什么叫我们，明明是和大哥不和。这事儿万万不可，我定要查探清楚，待真相明了，再走不迟。”
万善皱眉道：“大嫂，你可自由来去，宏哥儿却未必如此，你以为二哥还会放哥儿离开？”
元之啐道：“你们心黑似炭，为了些许私利，就是要把所有人都赔进去吗？”
万善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嫂子，天地可鉴啊。我倒有一计，不知嫂子依不依？”
元之无可奈何，先听听方法，道：“你先说说。”
万善道：“设若嫂子嫁了人，骗哥子们说宏哥儿入了别人家的族谱，就算你回去了，他们也不能扣留宏哥儿了。”
元之指着他鼻子骂道：“想得可真美，这不是明摆着多了哥儿的……”她懒怠说三道四，气呼呼地上了船，吩咐船家即刻打道回京。
万善在后追着道：“嫂子别动怒，我先回去探个底儿，明年开春来接嫂子。”
船家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元之怒道：“万七老爷都在赶人了，船家你还不走？”
船家是湖州人，送了一批客人到京城，这回是回程的路，赶着回去过年，对万善道：“万老爷，这回船定好了的是回湖州，要是老爷临时改行，请下船，小的还要回去过年陪孩子老婆。”
万善道：“船家，你放心，不会让你耽搁的，且定好的船费一文不会少。”说完，钻入船舱，好言相劝，一番劝慰，毫无效果，只得悻悻出来，对船家说：“好生看着太太和三公子。”
船家方才听到银子一文不少，安了心，笑道：“老爷放心，小的一定看好。”
天色微亮，万善去梅府求见庄侯爷。
门子这几天接待客人忙来忙去，累个半死，方起床，早饭还没吃，就呼啦啦来了急慌慌的人，懒懒地不怎么搭理，道：“侯爷还没起来，你等等。”
万善塞了一两银子在门子的手里，门子顿时喜笑颜开道：“老爷，你老在轿厅稍等，小的马上去通报。”
庄苏安在书房接待了万善，万善三缄其口，眼睛到处看着，庄苏安支开了下人。
万善道：“而今有事相求。”说着，跪下身去相求。
庄苏见阵仗，忙扶起，安道：“长兄有事直言。”
万善起身道：“我大嫂侄儿本来一起回湖州，大嫂却昨日闹着要回京，年关将近，船家是湖州人，不能相送，我也是要忙着回去料理家事的人儿，望搭坐侯爷的船，一同回京。”
庄苏安以为什么大事，万善神神秘秘的，笑道：“我派人把她接来，一起回京便是。”
万善拱手感谢，踌躇道：“大嫂性子执拗，脾气不太好，怕到时得罪了侯爷。”
庄苏安道：“船大的很，未必见得着。”
万善递过去一个芙蓉香囊。
庄苏安拿在手里掂掇，香囊针线精细，囊中散发出阵阵百合香。庄苏安忙推过去，道：“可使不得。”
万善道：“那是我嫂子做的，嫂子虽是守寡了，可毕竟年轻，想在京城中再找一户官家老爷，不拘做妻做妾，但求是个富裕官宦，为着儿子。我一个外地人，认不得几个京官，还求着侯爷帮着家嫂。”
庄苏安一听到‘他嫂子的物件’送出去，立即心生狐疑，但又听闻他嫂子想嫁人，让小叔子找，只觉好笑，但还是应口承下了。
当庄苏安把这事说给梅瑶听的时候，梅瑶道：“你结交都是些什么人？”
庄苏安道：“我一年前和萧三吴师去认识张阁老，过后去了几次张府，那脸色甭提有多臭，就算不想结识，起码面上和气装装。那次上门，他府中一个下人禀报有个小官儿求见，阁老见了，送出门出来，小官儿走远以后，阁老说：以后不要甚么猫儿狗儿都来报告，我可是在那里亲听这句话，别提多难听。这个万善，我非常看好他，别看他满嘴谎言，但他的成就未必不在张阁老之上。”
梅瑶气道：“你知他说谎，还应承下，没是非找是非。”
庄苏安道：“能对我说上三分真心话，就说明这人可交了。”
梅瑶道：“他求你的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庄苏安道：“回京后，随便找个人打发走就是了。”
梅瑶道：“那可是她的后半辈子依靠，你就想着随便打发了，等明年万老爷上来，他嫂子说你随便处置了，你怎么办？”
庄苏安一想，梅瑶说的有理，可不能把好事儿做成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