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嘉言善行
展眼到了朔日，万善赁了两条小船，万善领着几个家人坐一条，另一小船，元之同宏哥儿，加上丫环小勤，小勤是当年在湖州万家伺候元之饮食起居的丫环，年芳十八。
从京城出发，两条小船晃悠水路，沿江南下，天气常阴晴不定，忽雨忽晴，时冷时热。四岁孩童宏哥儿支撑不住，倒下了。诊脉吃药养身体，一群人耽搁了五天。
然再往前走，正值秋末冬初，各家米船往来南北之际，摩肩接踵，挤挤不开，两船只得拢在岸边，两船前后隔了三四条船只。
是夜，万善在小船上借着一豆灯火夜读，忽然，外面的烛火把个晦暗的小舱照得一片敞亮。万善隔着缝隙朝外望去，见上流一条大船，点着一对高灯，灯下写着“东平府”。万善兴奋地写了一张帖子递过去，不多时，万善登上上流的大船。
只见甲板上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壁上的几十盏琉璃宫灯把周遭照得清清楚楚。进入舱内，室内，辉煌金碧，壁挂丹青，宫灯悬梁，花砖墁地，好几个使女穿梭摆盘接盏。
万善闲步踏前，庄侯爷正和一个少年悠闲地吃果子，见万善而至，几人俯首见礼。
庄侯爷介绍少年道：“犬子昀玹，虚度十五。”
寒暄云云，茶已献上，馔肴奉上。
万善问庄苏安携犬子来此目的。
庄苏安道：“岳丈梅讳嘉梅大人今年七十寿辰，故携了犬子赴宴。万兄是要去哪里？初春春闱在即，一来一回又是耽搁多少功夫。”
参州梅家，梅太老爷生有四子梅嘉、梅言、梅善、梅行。
原东平侯夫人是梅瑛，乃大老爷梅嘉的嫡女，现任东平侯夫人是梅瑶，乃二老爷梅言的嫡女。这次是为大老爷梅嘉的寿辰。
“在下有一个侄儿久居京城，赶着回湖州承嗣，待湖州事完，即刻返京。”万善道。
“恕晚生冒昧，何不让这位侄兄弟相晤？也让晚生结识贵侄。”玹哥儿道。
“我那侄儿方四岁，口齿不清，而今由他萱堂照看在船上。”万善道。
几人叙谈一番，三更方散。万善返回小船，通宵题画了一幅《驿寄梅花》，次日一早，着人送去并夹带一封给梅大人的手信。
晚生万善顿首书奉梅大人台览：吾返桑梓路途，遇东平侯爷安，闻大人寿诞，特奉上拙画一幅，聊表寸心。来年春闱返京，将特拜会大人，顿首顿首。
午间饭后，前面的船只渐渐松散，元之坐的船缓缓前行，追上了万善那条船，两只船泊在岸边。
元之午觉后，溜出舱外，见水面空空荡荡，三三两两的船只畅行，问：“为什么不走了？”
那只船的一个家人说：“老爷去了梅大人的寿诞，叫我们在这等几天，等他回来。”
元之跌脚，忙问：“你家老爷什么时候认识了参州的梅大人？”
家人把昨晚和早上的事儿说了，元之大感不屑，天天上赶着巴结权贵的嘴脸，没说什么，转身准备折回舱内。
这时，不远处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大声说：“姑娘，要买菱角吗？”
元之见她半旧的青布衣服，一双乌黑麻亮的眸子望着，遂买了一些分散与众人。
小勤有滋有味削菱角的皮，把里面的果肉递给宏哥儿，宏哥儿啪叽小嘴，一掳吃了大半。
“菱角寒，别给吃多了。”元之道。
宏哥儿蹦蹦跳跳趋在母亲的怀里，元之摩挲他的肉颊，宏哥儿咧开嘴笑呵呵的。
小勤在旁笑道：“三爷和二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行止，无一不像。”
元之道：“收了他们多少好处？什么瞎三话往我这儿送？”
小勤低头道：“实话而已，太太若是见到了二爷就知道了。”
撇下这话头，元之起了好奇，佯不经意道：“这三年，家中有什么事发生吗？”
小勤不防头，答道：“大老爷走后，太太忽然带着三爷去京城了，刚开始，家中有几位老爷不服气，后来不知二爷是怎么做的，家中就没声了。几个月前，二爷快不行了，说是家业一定要留给三爷继承，七老爷这才去京城找你。”
元之算是摸透了个大概，问：“我不在这几年，你是伺候哪一位主子？”
“把我分给了三太太。”小勤道。
元之心起微漾，三老爷和七老爷的关系是兄弟中最和睦的，这回派了小勤过来不足为奇。
“你都十八了，怎么三太太和你娘还没放你出去说亲？”元之有心问。
“三太太说等忙过了二爷的事儿，再给我找人家。”小勤的脸红了一圈，别过脸道。
元之想设若韵二爷真走了，等热孝过了，小勤十九了，找了适配倒是困难，那只有是留作房中人，顿时生了几分戒备心。
次日，卖菱角姑娘见昨日那艘小船依旧靠在岸边，等了好大一会子，看到昨日买菱角的人，趋过去，高声道：“姑娘，还要菱角吗？”
元之展眼一看，过了半晌才认出昨日那人，笑道：“不要菱角了。”
菱角姑娘怅怅，正摇着橹走。
“别走。”元之说着，跳上了那船，把眼探着船上的东西，挑挑拣拣买了一些东西。递钱过去的时候，多给了一百文，笑道：“参州的鼎甲是哪一家？”元之知道肯定有梅家，故意装作不知道。
菱角姑娘接过钱，数了数，见多了一百文，喜道：“在参州，有梅家、花家和兰家，要数梅老爷家最盛，我爹爹认识的一个朋友在梅家当差，在家置业买田，过得可殷实了，他的一个儿子去年中了秀才。”
“那梅家哪来那么多钱？”元之道。
一语未了，一艘摇着橹的妇人过来了，嚷道：“臭丫头，都快天黑了，还不快死回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菱角姑娘笑道：“妈，这是昨日那位买了我许多菱角的姑娘。”遂把元之问的事儿和他娘说了。
妇人道：“那梅家太老爷可是永庆年间的进士，后来进了内阁。生了四个儿子，可是中了两个进士，一个在京做官，一个当了知府，前几年致仕了。听说两位老爷的女儿嫁了京城的侯爷，儿子也在京城当官。昨儿，大老爷七十大寿，我去府外边看了看，那个排场，把半条街都堵了，我凑近一看，还吃了一碗饭，得了几十文赏钱。”
“妈有这种事儿，怎么不叫上我。”菱角姑娘道。
元之笑了笑，怪不得万举人要过去凑热闹了。
三人说了说参州的名产，那菱角姑娘母女说是第二天再让元之看一看参州的名产。
元之把方才买的吃的撒在甲板上，小勤一一分拣，给各个家人都送了一些过去。
宏哥儿吧啦吧啦又吃了大半，撑出浑圆的肚子给元之瞧，元之手指轻弹了弹，宏哥儿眼笑得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