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布衣韦带
城郊外,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一位嫠妇姓梁讳元之,生得妩媚多姿。
父亲原是六部堂官礼部侍郎,娶了名门闺秀齐家的长女,生女没多久便夭折了,后不久,其父亲染病,临终之际,将其嫁与湖州万寿。元之生子没多久,其夫殁了。
为着性命,她只得北上寻到先父在京郊的屋子,不想,舅舅一家住在先父的屋子里。
舅舅说:“房子是你母亲的嫁妆,你当时出嫁了,就与了我。你也别怨,就算上衙门,也是这个理。”
元之没辩驳,默默和儿子住在屋子的一角,常年不出门,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与钱让人去买,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从不辩驳。
今日是元之启蒙恩师高大人的三七,万不得已,元之送了一副挽联过去。家去后,她满屋子没看到宏哥儿,忙问:“舅母,宏哥儿哪去了?”
万宏是万寿和梁元之唯一的稚子,仅三岁。
舅母在厨房一顿忙活,劈柴生火烧饭累了好一番,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他奶妈子,天天守着他。”
元之急得眼泪直流,央求道:“舅母知道就告诉我,我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舅母道:“你去间壁看看,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兴许在那里瞎逛。”
元之慌忙过去敲了间壁的木门,少时,一个须发老妪开了门,元之问:“老妈妈,可有一个三岁小儿过来?我是他娘,我住间壁,我要带他回去。”
老妪眼珠子骨碌碌瞧着元之,朱唇皓齿,黑鬒鬒乌发,杨柳腰削肩膀。
元之让人看着皮肤起疹,笑着再度问了一遍。
老妪堆起褶皱的笑脸,说:“早上在门口劈柴,看到一个小娃娃在外面走来走去,我耽心给花子拐了,又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娃儿,就饱了回来,现在在里屋睡着。”说着,就引着元之走。
元之口中千恩万谢,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抱着酣睡的小儿,夺步就要往外头跑。
“老婆子,人带了?你看是……”一个老叟从木门走进来,两只狭小的三角眼骨碌碌瞧着,窃喜道:“老婆子,这姑娘是哪一位啊?”又看到手中抱的孩子,没想到买菜送肉。
老妪用眼示意,笑道:“间壁的,齐家大嫂子的外甥女。”
“这样啊。”老叟对后头的人儿说:“那紫砂盘香炉不卖了,你先回去。”
那人似和老叟有这心灵感应,笑道:“下回得了什么宝贝,再找我买。”话毕,一步三回头望过去。
元之心中漾一丝忧愁,对老叟老妪鞠躬行礼,道:“多谢两位照顾。”
“乡里乡亲,照顾应该的,常走动。”老妪说。
元之再躬身,回到寓处。
晚饭后,元之上前问舅母:“间壁的老叟老妪是从打哪儿来的?”
舅母正在给财神老爷上香,没耐心地说:“管着这些做什么,人家碍着你甚么了,别学着长舌妇,到处说三道四。”
元之未发一言,起身离开。
“这月的钱还没交呢?”舅母说。
“上月交了二两银子了。”元之道。
“二两银子能花一辈子,你看看宏哥儿,一大起来,就和猪似的,天天吃个不停。”舅母道。
“我过几日就给。”元之道。
“你要是答应嫁给我那侄子,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宏哥儿也能养得肥肥胖胖。”舅母道。
齐大嫂子的侄子金宝今年过年给齐大嫂子送年敬,不想看到了打扫院落的梁元之,一直拿眼睃看,认真做事的元之美察觉到,齐大嫂子是一个世故老滑的主儿,情知那小子的歪心思。待人走后,主张把元之嫁过去,元之死活不愿意,又撺掇舅舅去说,舅舅说了几次,见不愿意,懒怠管。舅母却时常在元之耳边唠叨这件事,元之不答言。
元之跑回屋内,从床下拿出二两银子交给舅母。
“舅母别说了,钱给你。”
“你一个女人家,养孩子不容易,趁着我和你舅舅还在,早点儿找个依靠,要是夫家对你拳打脚踢,还能为你做主。”舅母道。
“我知道舅母一片热忱,我就是不想,舅母别看表哥天天儿殷勤备至,就是表哥他娘也不会同意的。”元之道。
舅母如梦初醒,这事一直是宝小子在那儿瞎起劲,也没见大嫂过来提个一二。
元之回到房后,做针线到二更天方才睡下。
次日,两人在用早膳,元之问宏哥儿:“昨儿娘不在屋里,你怎么到处乱跑?”
宏哥儿张开大眼望着元之,嘻嘻笑着,道:“我,我醒了,娘不在,我就出去找了。”
“那你怎么忽然在隔壁婆子家里?”
宏哥儿用着筷子挠着小脑瓜子,笑道:“我不记得了,我走了出去就不记得了。”
元之未再追问,心中甚是惭愧,宏哥儿从小儿就没离开她的眼,昨儿也怪她大意,怎么能随便让小孩家独留空屋子。
她到舅母那里道:“昨日我从间壁把宏哥儿领回来,想着今儿说什么也要谢谢他们。”元之掏出五百文,“舅母看看能买什么,我好送去酬谢人家。”
舅母收了钱,出了门半日。回家后,在厨房中拿几斤肉和一壶酒,递与元之。
“礼别送重了,免得让邻舍以为咱们是那有钱的,遭人惦记着。”舅母道。
元之接过,随即去了间壁。
前脚出门,后脚金宝就来了,“姑妈。”
“你这猴崽子又来了,多天不见,贵脚肯踏贱地了。”舅母道。
“姑妈别这么说,我今日专程来看姑妈的。”金宝说着,把手中的鸡鸭鱼肉酒放在了桌上,“孝敬你老人家的。”
舅母忙忙收了,拿到橱柜内藏了,回来问道:“爹娘进来怎么样?”
“爹爹一个从姑苏来的好友,说是有什么丝绸,几天前,和二叔一起去了。娘月前病了,几天前好了。”金宝道。
“菩萨保佑,我也是该去看看你的,但这穷不走亲,怕笑话的。”舅母从房里拿出三个香囊、扇坠、香巾、络子、鞋垫、刺绣垫子、巾帕递与金宝。
金宝一一细看,样样皆是用心之物,费了功夫的好物件。不解地问:“姑母怎么有这么这些?”
“那孩子没事就做这些打发时间,顺带着卖些出去,这是没人要的才给我。”舅母说。
元之进入到屋内,给了薄礼肉和酒,和老叟老妪说了好一顿感谢话。
老叟老妪见状,问了她名字、年岁、原籍和父母。
元之想着两人昨日照顾宏哥儿的情分,一一地说与了。
言罢,归去,进门就见到了金宝和舅母絮叨,她一言不发直入里屋。
舅母说:“见到表哥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元之勉强走过来,说了一声“表哥安好”。
金宝笑嘻嘻的,慌忙从袖中取出眉黛口脂香粉过去。
元之杵着不动,舅母见金宝手悬着,场合好不尴尬,忙强拖了元之的手过去接。
元之拿了后,丢进舅母的怀中,跑入房中,拴了门。
“瞧见了吧?说了那孩子不想嫁,你也不要老在一棵树上吊死,姑妈给你介绍别的好姑娘。宝儿这样富裕的人家,也别老瞅着人家寡妇,姑妈给你说个黄花大闺女。”
“姑母甭操心了,我的精诚一定能感动她的。”语毕,留了二两银子。“元之近来都瘦了,姑妈可不要克扣她的伙食。”
舅母慌把银子揣进兜里,“她先时的一个恩师走了,她那里是忧虑的。家里三茶六饭样样鸡鸭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