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缘法天定
次年冬，长安城内连下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歇，在地面上存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三两胆子大的婢女已经在院子中打起了雪仗，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此时的明舒已然出宫，在公主府最角落的青竹院中定居。
青竹院中大敞开主屋的屋门，明舒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笑着瞧这欢快的景象。
连秋也不知去了哪，倒是少有的清净。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是在这躲懒呢！”未见其人，先听到了这娇俏的声音，待那人走进，只见来人一身枣红色大袄，彩秀辉煌，外边罩着一件墨绿色的大氅，头带宝石金丝冠，整个人透露着养尊处优的气度，来人正是大公主燕英昭。
待英昭公主迈着大步子走进，方才瞧见那一双极具特色的瑞凤眼，哪怕是在佯装生气，可这微微上翘的眼尾从给人在笑着的感觉，眼光流转间，动人心神。
听她怪罪，明舒倒也不怕。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总是有几分情分在，调笑道：“殿下这一身是谁找的，真真是要出来挨打，红红绿绿的，也不怕俗气！”
公主素来有自己的主意，这一身想来也是自己搭的。虽红配绿，可在公主的身上分外和谐。
“哼！”英昭轻哼出声。
明舒见她这一副模样不由得偷笑：“好好好，咱们殿下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英昭屏退下人。为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一旁：“你瞧瞧你！天天穿着黑色、棕色的，明明才二十来岁却搞得自己一身暮气！”
可不一身暮气，明舒心里想着，虽现在是少女模样，可她在此多活了十来年。
明舒今日身着一身黑色裙衫，发做垂云鬓仅用一根白玉簪来连缀。面如桃瓣，唇若涂脂。端坐在那里，好似什么都不关心。
就是这么素净的装饰，在英昭身旁也不落下风。
英昭仔细打量着明舒素净的面庞，心中思绪万千。这面容，她从满是皱纹，一直看到如今的模样。
明舒和母后胜似姐妹，且照顾她长大，在心中早便把她当成了长辈敬重。
可对着如此年轻的面孔，英昭如今只想将她当做好友来看待。
气氛瞬时安静下来，两人没有再开口主动打破平静。
明舒起身为英昭倒了杯热茶：“暖暖身子罢，今日寒冷，你也别冻着。”
闻此，英昭心中暖意流淌。
无论什么模样，明舒最关心的还是她。
“我记得在宫里时，你总在春节劝着母亲多给宫婢们多些月钱，如今我也给下人们多添了补贴”英昭眼神亮晶晶的，望着明舒，“还不快夸我！”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明舒做她总觉得是正确的。
不过几个银两罢了，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明舒缓步走向门口站定，门外是玩的欢快的婢女们。
端方的背影分外落寞。
“殿下，在您看来，这些下人们怎么样？”
怎么样？
英昭诧异的望向形单影只的人儿。她是皇族，生来尊贵，从来不会去想这些问题。
明舒自然明白，只是英昭对她的亲密，让她认为英昭的是不同的。
可她却忘记了，她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份子。
“阿昭，”这是明舒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如此亲密的叫这个时代的人，“水既可载舟，亦能覆舟”
“我罢了，阿昭，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34;
抬眼看向明舒，瘦削的身形在她的眼中却格外高大。
这是伴她长大的人啊
这分外孤独的模样，令英昭的鼻头酸涩不已。
“害，你说这些做甚么。”轻轻挥动手中的帕子，掩盖着心中的涩意。
明舒笑笑没有解释。
“阿昭，我希望你做个心善的孩子，”是因为自己曾生活在和平年代，“但若是受欺负了，万不能忍着，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其他人。”
人不犯我，我定不犯人。
嫩黄色衣衫的贴身婢女粉黛走上前来，贴在平阳的耳边细语。
“我有事出去。”英昭慌忙起身，礼仪也顾不得，向外跑去。
明舒视线转向她消失的方向。
今日所言尽是真心。
自昨日后，她有股强烈的预感，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回去了。
只是唯独放心不下英昭。
殿下被她和娘娘保护的太好了，心性太过跳脱，也太容易轻信别人，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必定后患无穷。
在仅剩的时间里，必须要让殿下快速成长起来。
而另一边的平阳急匆匆的跟随婢女来了议事堂。
方才婢女来报，明舒身边的老嬷嬷连秋有秘事要向她汇报。
这个老嬷嬷从不离府，能告诉她的秘密就只有关于明舒的。
明舒身体的秘密在宫外她只告诉了贴身婢女粉黛，其余人一概不知，每过一年她就会给明舒换一个身份。
这老嬷嬷是在宫里出来的，想必是明舒极信任的人。
那秘密来找她
“参见公主殿下。”只见连秋拖着肥胖的身子，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
英昭不复在明舒面前的亲和，此时浑身充满上位者的威严，左手微抬，粉黛心领神会，搬了把椅子。
“说说吧，你要与我说什么秘密？”平阳漫不经心的问道。
连秋：“殿下，我想您应该知道明舒姑姑身体的秘密吧？”
余光悄悄打量英昭的反应，见没有任何恼意后，方才敢继续说：“明舒姑姑在为什么会这样您想过吗？”
闻此，平阳终于抬眼瞧了这妇人一眼，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她是靠吸食咱们的阳寿才能获得年轻的！她是妖物！”连秋说着激动起来，面目逐渐狰狞。
“殿下，我前几日还偷听到她要害您性命！您可千万不可放过她！”
连秋的脸庞藏在阴暗中，阴沉狠毒。
妖物？英昭眉梢一挑。
她英昭活到现在的岁数，从未和明舒分离过一日，若明舒真是妖物，那她根本不会活至今日。
这个老妇胡言乱语！
见英昭楞在那里，连秋以为殿下信了她的话。
毕竟，谁会不害怕妖物。
也幸好连秋对她二人的关系认知有误。
她们虽是主仆，但更像是家人、姐妹。
明舒真心相待，她还没糊涂，能感受的。
“来人。”
“连秋嬷嬷疯了，把她送到庄子上养老。”
既生异心，再让她呆在公主府恐生变故。
英昭吩咐完后起身准备离开，裙摆骤然间被连秋抓住。
原本胸有成竹的模样变得慌张：“殿下！我是为了您好啊殿下！您不能这么待我！”
两名五大三粗的嬷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将连秋拖了出去。
连秋拼命的挣扎，嘴上被塞入了棉布，只能“呜呜”的叫着。
她平日嚣张惯了，这两个嬷嬷早就看她不顺眼，手上自是轻不得，身上被偷着掐的青一块紫一块。
直到被拖到马车上，连秋方才清醒，恍然大悟。
原来殿下早就被那贱人给迷惑了！早就在这里等着她！好歹毒的心肠！犹豫了一天才下定决心找殿下说明此事，这个结果决不能接受！
明舒！我定要你死无全尸！
晃晃荡荡的马车上，连秋的眼神愈发狠毒。
“殿下，昨日夜间明舒姑姑委托脸嬷嬷帮一个婢女生产，暗卫说嬷嬷的脸色自出来后就没好过。”粉黛跪在一旁，一边轻轻给英昭按摩，一边说着下边人送上来的消息。
英昭靠在贵妃榻上，眉头紧皱：“想来是早有怨言，如今才发作罢了。”
在明舒心中没有贵贱之分，昨日行事确实莽撞了些。
“听人说明舒姑姑还给了她个镯子呢！要我说，这连嬷嬷就是自作自受！都是下人，还自是清高。”粉黛撇撇嘴道，先前她在连秋手中没少吃苦头，如今有了机会自是要出口气。
英昭纵着她抱怨，心中自有考量。
窗外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一片，只是明舒没有那个好心情去欣赏。
前几日她发现连秋后，粉黛便告知了来龙去脉，她也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没了连秋，她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倒也乐得清闲。
无非就是相识二十多年罢了。
以心换心的二十多年而已
如今在这里，她好像又剩了自己。
连秋当年是除娘娘外，发现了她的秘密后依旧愿意相交的人。
原来，年少的情谊会这么轻易的改变。
她如此狠绝，我还在遗憾什么呢？明舒在心中想着。
明舒啊明舒，你现在真是菩萨心肠。
但人要害她，她也做不得无动于衷，伸手招来婢女：“告诉庄子上的人，不用让她好过。”
婢女点头，随后离去。
在明舒思索让连秋过什么日子时，一位妇人垂头来到门外。
“奴婢雪儿前来拜见姑姑。”
雪儿？明舒眉头微皱，想了半天才记起原是之前生产的妇人。
“进来。”
正巧三名年轻的婢女路过她的窗台下，看那模样像是初入府，尚且不识明舒的身份。
“西院有个私生子你知道吗？”只见那略高些的婢女悄咪咪的说道。
另外两个瞬间便被吸引，忙凑过头去听。
“我也是听人说的，是那宫婢和人偷生的！”虽然声音小，但依旧传入了明舒的耳朵中。
自然也被刚刚踏入门内的雪儿听到。
两两相望仅剩尴尬。
“你来找我有何事？”明舒开口问道。
看来她生活的并不会太如意，不然也不会在此被人议论。
这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
缘法天定，救她一命已经仁至义尽。
又何必再多管闲事，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