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是因
“坊坊主,文娘走了,那咱们该由谁来”尖脸猴腮的花婆娘见文娘被拖走,带着殷切期盼的神色走上前来。
满脸写着:我想上位这几个大字。
明舒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明艳的面庞上晦暗不明。
呵,真是可笑啊。
我费尽心思想让你们活得好好的,可你们却把我当做一个跳台。
明舒啊明舒,你还在坚持什么呢?这封建的思想,就凭你?痴傻!
明舒失望至极,内心不多的批判审视自己。
如今做的这些还有意义吗?这群狼子野心的人还值得她去拯救吗?
或许现状便是她们所期盼的……
放弃吧,明舒。
抬眼扫去,那一张张漂亮的脸蛋中没有对新生活的感激和期盼,浑然只剩对权势的渴望。
“我自有安排。”明舒冷声答道。
花娘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到那冷若冰霜的脸颊,打了一哆嗦,再也不敢造次。
这明坊主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又怎会如此吓人。
明舒刚要起身离开,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少女愤怒的声音。
不,还有人会感恩。
“等等。”明舒喊住了将要踏出房门的花婆娘,妇人脸上瞬间展开笑容。
“那个要救我的人,我要见她。”话毕,花婆娘灿烂的笑容不再。
“我见你面熟,应该是玉肌坊最早的工人。那你可应该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明舒语气森然。
最开始玉肌坊建立不易,明舒没少费心思管理打理。
只是这些年愈发和善,才令这些人愈加猖狂。
“是。”
稍等片刻后,明舒见到了那个挣扎着要救她的少女。
明舒从没有见过这么瘦弱的少女。
浑身没有一点肉,仿佛一具骷髅架子在行走。表情怯懦,不敢胡乱打量,生怕冒犯了明舒一般。
明舒顿时眼眶泛酸。
就是这样瘦弱的孩子,方才拼命的想要挣脱出那几位胖妇人,逍遥去救自己。
明舒招招手,示意那孩子走近些:“过来,坐到这边来。”
轻轻握住那瘦弱的手臂,生怕一个使劲折断。
明舒仔细的打量着少女,虽瘦弱,但靠近后,却瞧着眼睛明亮,眉宇清明。是个聪明的。
“好孩子,”明舒语气轻柔,“为什么想救我?”
少女抬起头,语气坚定:“是您的玉肌坊给了我活路。”
“我这条命就是您给的。就算是为了您去死我也不说二话!”
女孩稚嫩的嗓音却立着凛然侠气的誓言,倒有几分违和。
“好!好!”
明舒被她这副模样给逗得轻笑,眉眼微弯。
“你叫什么名字名字?今年多大?”
“我是十六,不知道今年几岁。”
女孩估摸着十五六岁的模样。流浪许久,已忘了来路。
明舒翻了翻衣袖,找出了方才收回的玉肌坊玉信。
那玉信仅有巴掌大,形状方正,刻着一个端正的“明”字,料子用的极好,泛着莹润的光泽。
明舒将此物满不在意的放到少女手中。
“十六太随意了。”
“从今以后,你便和我姓。”
“明锦安。如何?”
锦安,锦绣前途,平安健康。
明锦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瞬间跪倒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明舒也不阻她。是该磕头的,从今以后,这偌大的玉集坊便由明锦安打理。
“锦安,将此事处理妥当。厚葬那孕妇,打点妥当,为其父母好好送终。”
算是对她能力一次考核。
“把所有女工遣散,从今以后,玉肌坊再不是特例。”
明舒没有理会明锦安的震惊,径直前往了书房。
这里,再也不会是她的希望了。
处理完琐事后已是黄昏,仅剩一抹残阳挂在天边,宫中是回不去了。
明舒带着匆匆赶来的连秋去了新建成的大公主府。
因公主金贵,明舒时不时就会来此监工,因而先定下了住的屋子。
终于回到房屋中小歇了片刻。
猛然间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近日事情繁忙,竟忘了还有事情没处理。
明舒起身,拿毛巾匆忙擦拭了把脸醒神。
唤来连秋问了情况。
“从午时就有动静了,只是到现在都还没生,估摸着是难产了。”明舒在前方疾走,连秋跟在其身后说着。
大公主府中有一部分率先派来的宫女,连秋在前几日发现这其中竟有一孕妇。
这几日也是在偷偷打听着。
如今这些宫女仗着在宫外没有管事嬷嬷看管着,越发的散漫大胆。
以至于有女奴胆敢私通生子。
身为宫婢,私通是大罪,更何况怀胎十月生子,更是死罪。
可
明舒私心想要留那女奴一命。
她即将临产,若揭发她,无论哪种刑罚,皆难逃一死。
怀着对生命的敬畏,明舒想要救她。
她有罪,但孩子是无辜的。
若这孩子日后顶天立地,她也不枉来这一遭。
“那女子叫什么?”
“是做杂活的宫女杜雪儿。”
府中最西侧有一间屋子早早亮起了灯,此处偏僻,亮灯的地方更是最不起眼的柴房。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内里的人正慌张的忙碌着。
“啊!”
躺在杂草上的女人满脸痛苦之色,已是气若游丝。
“二姐姐你再使把劲儿!就快了!”只见一美艳动人的女子紧紧握着生产女人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在她身下,三人中的大姐在为她接生,可孩子迟迟不出来,额头上沁满了汗水。
“不行,二妹妹这是难产了!必须要找大夫看!”
“可是”
现在哪里有大夫愿意给宫女接生?
杜家大姐绝望的想着。
“不行也得行!我去找。”三妹杜思儿用绢帕将自己的手替换下来,向门外跑去。
彼时屋外守着的杜家大哥满脸警惕,望着缓步走来的两人。
在看清楚明舒那张漂亮的脸后,来不及惊艳,心头便被惊恐布满。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一些银子就能糊弄过去。
然明舒姑姑是皇后娘娘跟前数一数二的人物,颇有手段,深受信任。
也是倒霉,如今竟被她发现,二妹定难逃罪责。
那人不住的在心中打算,甚至忘记了行礼。
明舒在男人面前站定,面不改色,身后的连秋却是一副得意样:“呵,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在府里偷人,就算了,还敢偷生孩子!我这张老脸都替你们害臊!”连秋叉着腰喊着。
男人双拳紧握,面有怒意,可丝毫不敢动手。
怕的当然不是那老婆子。
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的明舒。
从站定后明舒就不曾言语,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只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烛光微弱的窗户。
“姑姑,我们”
“嘭!”门猛地被里面推开,杜思儿满头大汗的从屋内跑出来,一个没留神,扑进了明舒怀中。
“小心。”明舒稳住身形,护住眼前的女子。
杜思儿扶着那纤细的胳膊,心怦怦的停不下来:“快!大夫!快去找大夫!”嘴中不住的嘟囔着。
明舒余光瞄上连秋,示意她去看看。
连秋是老嬷嬷,妇人生产也是见过的。柴房内叫喊的声音已经变得微弱,看样子是坚持不到大夫,连秋是现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老婆子却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暗地里腹诽:我堂堂皇后身边的大嬷嬷,怎敢让我自降身份去给一个女奴接生!
可明舒顾不得她心中的想法,主动开口:“连秋,麻烦你去看看吧。”
话一出口,连秋不情不愿的移动着肥胖的身躯向柴房走去。
转身间,脸上瞬间阴沉无比。
“多谢姑姑相助!”门外的二人瞬间便要跪下向明舒磕头。
“不必。”明舒没有看他们,“结束后自己去领罚。”
孩子无辜,但她们不是,法度不能因为任何一人更改,她也不想再和这些人有着因果了。
跪倒的两人面面相觑。听闻这一任明舒姑姑素来心善,没想到竟然是谣言。
若二人知晓明舒的变化是因为玉肌坊那些人,定然恨得要将她们大卸八块。
无人在屋外静静等待,突然,响亮的啼哭划破静悄悄的夜。几人方才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门外的二人慌忙向门口走去,堵在门口。连秋想要出来都迈不动步子:“几位祖宗,先让老婆子我出去!”连秋扯着嗓子喊道。
明舒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将手上的玉镯子摘下,作为奖励得给连秋。
连秋扯起一抹假笑。
悬着的心终于降了下来,转身就要向外走去。连秋只得跟在其后,脸色晦暗不明。
这些个人关系的模样也感染到了板着脸的人儿,淡漠的脸上也染上几分真诚的笑意。
她没有金手指,来到这里十几年的岁月也没有做出什么花名堂。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参与到其中分毫,安稳度过余生便好。
今日救下这个孩子,也算是在自己有限的时光里,为娘娘和公主积德了。
玉肌坊遣散女工后的几天,总是有女工带着满身的伤痕围到公主府门外,求着明舒再招收她们。
离开了玉肌坊不用再去外面上工,家里的男人动起手来更加狠戾,没有丝毫的顾虑。
这时的她们才想起来明舒的好来,一个个哀嚎满天,求着明舒发发善心。
但哪怕明舒的心再好,也不愿再救下这些白眼狼。
喂不熟的狼,只会将獠牙对向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