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暗恋成真咯
她将风帽前帘掀起，露出那疑惑的双凤眼，吞纳着微风的小鼻，和被她着急想动作、又不知怎么动作的舌晕淡的红唇。
她分明在阿爹摇出的幻影中亲眼见到巨鱼成龙的景象。
浮光作为天帝，掌管着天书妙境，怎会说听都没听过？
看了眼云帘，水凰将帽帘放下了，心想：
应当是天机不可泄露，浮光在这大殿之上唬她的。
那她也不应在这大殿上继续我执，先做好她小鱼仙的本分吧。
面对满殿嘲弄，她也不再多言。
殿下渐渐骚动。
月老门下的两位仙君月浩和月缘同时背过身去。
月浩道：“可瞧见了？当真是，虚弱的美貌。”
月缘也红着脸点头道：“半是明月，半是忧伤。”
女仙们余光关注水凰的，心思各异地瞥过几眼，交换神色，再瞥过来，那张貌美的脸庞又藏了起来，她们便只愿盯着水凰那风帽下奇怪的头顶。
紫衣故意看向鹤来。
鹤来本就见过水凰，朝并站的她们冷笑一声。
美貌这东西，天宫缺吗？
“那第二问呢？”浮光这次没有念水凰的名字。
他不想念，好似这名字同他关系不大。
但他知道，他问的就是她。
殿下的声音活跃起来，以为天帝是在朝各女仙发问。
第二问：何以解魔界之忧？
紫衣嘲弄地看了眼鹤来，想着那只一打架只会找男仙帮忙的鹤鸟，罢，面向那云帘之后率先道：“魔界屡屡侵犯天界，不将天界放在眼里，自然要将这自以为是，不知轻重，不自量力的魔界打成落花流水，让他们再不敢侵犯才好。”
紫衣声罢，殿下一道洪亮的声音也响起：“的确，若借以虎界之威，对付魔界如今的魔王凌霸天这种犬众，轻而易举。”
女仙们看去，说话者是仙界白虎之后，虎王之长女——橘猫含莎。
含莎的真身便是一只橘猫，但众仙从不敢将她小觑。
因她十分会用兵，深受虎王和众虎喜爱，常驾着她的猛虎坐骑冲锋在前，带着一众仙虎大杀魔界。
也在这女仙中博了个战猫的美名。
紫衣好单打独斗，和这好齐心协力的含莎一向各自瞧不起，两仙对视一眼，“默契”地丢下瞥瞧不起，高视那晕晕的云帘。
无大战绩的鹤来在这沉默中智慧，柔柔地轻咳了声。
“这三位女仙都是大胆子，我十分中意，你且先将她们都留到武试——”
浮光听那魔虫叫完，想着那“大胆子”，难得觉得它说的有几分道理，然而等不来眼下答卷之主的回应，看着这答卷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他瞧向云帘，继续揉着眉心。
常昭早就安坐在了浮光身旁，对他打扰自己看书的揉头动静很不满，看着菜谱里的一堆荤菜，发泄道：“什么动物世界！”
殿下的其余女仙听殿上这一句，受到极大的鼓舞，还在踌躇着是否该发话的花仙们，修道成仙的凡仙们，也肆意地探讨起来。
却都绕不开紫衣最先那番：
打得魔界落花流水之道。
“以花界御妖的仙术灵气，将魔界众妖降服——”
“借以凡间神兵利器，施以仙法，可所向披靡——”
水凰终于将头顶的另一个结也解开，此刻搅着手指，红唇支支吾吾的，不晓得在说什么。
她想说，却也有些不敢说。
说了，又会惹来嘲弄。
但不说，她又觉得违背良心。
所以她就支支吾吾地念了几句，像条在广阔无垠的东海中吐泡泡的小鱼。
而浮光的眼瞧不见她，便只能暗用仙术，耳朵欲抓着她那细细叨叨的流水般的声音。
他听见了。
他听见那东海水宫大殿下，说的那几句，让他脑中的魔虫，和他的脑袋，几欲分裂的话。
常昭瞪着眼往浮光瞧去，只见他眼底的火星子几乎要将蓝瞳烧成火瞳。
他担忧地扯了扯浮光。
浮光火着眼看他，声音冷得像他正在研究的《菜刀谱》中的菜刀：“你说她下凡为我历劫？”
“她是哪位？”
浮光和常昭的声音同时道。
“哦，水凰啊，她就是那个发明了个独特切猪肉方法的，这丫头，虽然打架不在行，但是在切猪肉这事上，我觉得有些天赋，你可以考虑考虑她。”常昭说完，又捂着嘴，奇道：“不对啊，不对不对，你不是不爱吃猪肉吗？那你怎么爱去看月亮……”又想起了他和东海水日交融的交情，忙道：“不过她切猪肉有天赋，或许切别的肉也有奇招，你可不要为此生气啊！”
男子沉默着，等着脑中魔虫欢快地叫嚣完，才再次冷冷地问常昭：“我是问你，她叫什么名字，我问你，她在凡境叫什么名字？”
自浮光因魔女惹上头疾，常昭见到的他，不是暗自神伤，就是背人疗伤。哪怕他见着他疼的整张脸都皱了，基本也是皱着去无人处抚平那皱，而不是这副——
焦急、煎熬、难耐，通通写在火眼子里，写在吐出的字眼里，甚至裹着些怨恨的，模样。
真是，奇了怪了。
“你当真这么讨厌猪肉？”常昭想着可怜的水凰。
浮光平复着心绪，不理会魔虫，不理会常昭，暗念着“不可能”三个字，他对常昭抖出抹笑：“我也只是对这切肉之法产生了好奇，想同你探讨罢了。”
常昭本就有几分自责，便开始凭着真诚给水凰找补：“她应当是个非常爱慕你的凡人，据说为着你下凡，约是不得你喜欢，上来之后便喝了忘川水，在龙宫睡了三百年才醒来，一醒来又得知你要选天妃，巴巴地就上来了。至于她在凡境是谁——”
浮光盯着常昭，怕错过胡扯的谎话般。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众仙历劫，都乃机密，说了那就是触犯天条！我为着这切猪肉之法，又是找月老，又是找司命，甚至跑去了阎王殿，都没寻着她的名字。”常昭叹了口气：“我本是想着若寻着了她在凡境的名字，或许可以看看她在那有没有写过什么高深的切肉谱。”
男子揉头不止。
“你听见她说的了吗！？她说要你和我联姻！”
“留下这个废物！求你了哈哈哈哈！”
“留下她！”
浮光盯着水凰的答卷，“联姻”两个字赫然在目。
凡境一世的回忆挟着那魔女的一起，然而那女子的声音，却是斩钉截铁的，并不如她这般迟疑观望，小心胆怯——
“鱼定能成龙！”
“你当然要同那恶人行联姻之法，将那恶纳入你的羽翼之下，辅助你成就大业。”
“至于我，我也有我的夙愿。”
怎么会这么像——
不可能——
那不是个假人吗？
一定是他听错了。
一定是。
他还想再听，却只听到一片寂静。
哪怕殿下女仙们已开始躁动，他却也只听到一片寂静。
在众仙的哗然中，碍事的云帘和耀眼的火光通通消失。
浮光端坐在殿座之上，眼中的火星忽明忽暗，他笑着扫了眼殿下，女仙们眉目如画，仪态万千，只一个，头上盖着顶风帽，不知究竟是在遮拦什么。
“众仙之答卷，吾已尽阅。”男子欣赏的目光将紫衣等几位女仙扫过。
那几位获此火星子眼扫视的女仙，心中暗喜，大胆地看向殿座之上的天帝。
只见天帝却将俊面轻掩，素白广袖再落，眼底的火星子已不再。
常昭见着他吞了粒丹药。
“却在一张答卷上，不知如何是好，因不愿错漏，所以详问。”浮光郑重地看向水凰，柔声道：“水宫大殿下，您应当的确是时间不够用了。能好好同吾解释，这联姻二字是何意吗？”
联姻？
女仙们仿佛各个都长起了水凰的脑子，替她打量起来。
水凰一个不精仙术的废物，当然是不往打斗的方向上着笔了。
莫非她是想指——
“水凰仙君，您约莫是想说，您要同您二妹和天帝长兄浮轼那般，与天界联姻？”紫衣见水凰迟迟不语，担心她又遭了斥责，便率先替她答道。
谁料鹤来娇笑一声：“那水岚二殿下可是水龙真身，想当初她初至暗林密野，便捉来了浮影上仙当坐骑。而水凰仙子，据说三回都差些被只小鸟啄死。仙法如此之差，又只是只小鱼，也配谈联姻二字？”
“你！”紫衣见自己的好意被她利用，忙对水凰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水凰温笑着对紫衣点了点头。
她略掀帽帘，觑了眼鹤来：
这从头和她作对到尾的声音，原来是她——
那和怀南寡在湖中洗澡、喊她臭鱼的女仙。
竟然也来参与选妃？
她便朝她，轻轻地，“呸”了声。
很轻很轻，轻到像只是吐个牙沫。
紫衣倒是借此猛咳起来，咳着咳着也“呸”了声，对着女仙们面带抱歉道：“失礼失礼，似是嘴中进了只臭蝇。”
九重天上，月光耀耀，云风窕窕，哪来的臭蝇？
女仙们见暗涌变得汹涌，交换着眼色看着沉默不语的天帝，决意不语。
鹤来得此两“呸”，花容失色，指着水凰，又抖着指紫衣，怒道：“你们怎的这般没有礼数！”她委屈地看向她表哥浮光：“表哥！她们——”
浮光只觉得这一切都好熟悉。
但他仍不愿相信。
只是有些像罢了……
他已经服下了冰心丹，身体开始发冷，这冷将怨灵也冻得只能发出写细吟，他本不该再如此头疼，但他却发觉自己的右手，仍揉着眉心。
紧接着一道声音从殿下传来，那声音虽细，却掷地有声。
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获救。
又好像要坠入更可怕的寒冰地狱。
“我堂堂水宫大殿下，怎么不配谈联姻之法？”
水凰将风帽对向鹤来，如同只要与她对峙的小水母。
若再让她这么奚落自己下去，当真是让众仙不把东海放在眼里。
这一问她的确是因时间不足，才只落下两字。
浮光既愿意追问于她，她无论如何也得把握好机会，将这一问答清楚。
鹤来乐得她这话，盯着那风帽，继续奚落道：“水宫大殿下。”她将女子的名号念出来，长“噢”了一声：“您是想说您的身份很高贵，足以和天界联姻？那想必您也知道，您当初借着这身份，给龙宫添了多大的麻烦吧？”
众仙议论起来。
东海水宫大殿下惹下的最大的麻烦——
不就是当初龙宫和魔界那战吗？
听闻那战，东海的水灵们为了保住躲在龙宫的水宫大殿下水凰仙子，一条七彩小鱼，死伤无数，连同水凰仙子的二妹，都打出了水龙真身，差点灰飞烟灭。
七嘴八舌的，仙君们的嘲弄愈生愈多。
水凰也自嘲一笑，这笑声被浮光听在耳中，像她割眼的答卷般割起他的耳朵。
“您当真是这个意思？让龙宫，和天界联姻的意思？”浮光盯着她那顶素白风帽，火瞳似要将这白烧穿。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女子朝殿座上的天帝冷哼。
“那你能是什么意思？”浮光低头，理了理衣摆。
“我的意思是，仙魔联姻之法。”水凰透过风帽，隐隐看见这比她小上上千岁的天帝低下头。
他方才提及众卷，口中满是喜意，向她讨这个答案，却竟然看都不看她。
什么叫那她能是什么意思？
第二问：何以解魔界之忧？
魔界俯首称臣天界数千年，所以也有挑衅不断，但都不曾有过大战。
魔界如今之忧，不就是他拒绝联姻、屠戮魔界才挑起来的吗？
他难道认为：她们说得都对？她们所言，合了他的胡作非为，便是最优解？
他难道想不到她是什么意思？
若非他问她，她也不会顶着东海水宫大殿下的身份，遭鹤来的奚落。
她虽然只是只鱼，不擅长打架，但——
那可是武试的事！
她凝视着浮光隐隐坨下去的身子，佛法道义通着她的四肢百骸，在她口中找着出路，或许是因着看不清，她的胆子便变大了，她几乎是训斥的口吻：“仙魔联姻，以姻亲止战，虽难登大雅之堂，但至少可以循循善诱，将魔界纳入天界羽翼之下。不费一兵一卒，你却不做。”
“魔女凡间之失，你却带去天界。行毁约之道，不信不义。如今魔界看似被天界制服，实则蓄满新仇旧恨，只等一个，天界疏忽之际。”
“报你无辜灭天地生灵之举。”
紫衣震惊地听完水凰的言论，看向她，只见她头顶的另一个结不知何时已经解开，散落在素白风帽之内，像只呲着毛的鱼。
浮光仍在忙着理衣摆，余光，却盯着那双小脚。
女子对他愤愤说完，马上便在众仙的呵斥中低头。而她那绣鱼仙鞋的顶端，正在浮光的火眼里，用力地蜷着。
水凰刚发作完，就后悔了。
但若时光倒流，她或许还是会如此发作。
只是她会偷偷同浮光说，而不是因鹤来的激怒而如此昭之于众。
“你胆子挺大的。”殿座男子边理着衣摆，边向殿下道。
众仙对水凰的呵斥声，绕着大殿开跑。
“放肆！太不知礼数！”
“竟敢这般同天帝说话！”
“三百年前那战，分明是魔界之过！天帝扫荡魔界，除魔降妖，她自己不会打，竟就颠倒成这样？”含莎也忍不住讥笑。
鹤来跟着讽刺：“原来自己打不过，就只能想着和对手交好，听闻水凰仙子曾被魔女打得半死不活，却这般大度，竟为她说起好话来了。”
“你别同小孩子一般见识。”常昭看不见浮光的神色，只见他在理衣摆，便施了道术，将那被男子踩在脚下衣摆提了出来。他继续道：“况且她比你大了千岁，也是你的长辈，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低头的男子转头，又是火红的一双眼。
常昭被吓得胆子更大：“怎么不对了？要是当初你能和那魔女联姻，现在何苦整日想她想得头疼，吃那冰心丹！我刚刚都见你服了一颗……咦，你都服了药，怎么眼睛还是红的？当真是不能提魔女！竟想她想成了这样！”
“跪下。”紫衣尖着耳朵向那大殿之上，偷听到此处，右手着急地拉着水凰的袖摆。
“不用跪。”浮光低着头，他快撑不住了，他好冷，他得休息了。
或许就是她吧。
这惊天动地的妄谈，她这般模样，倒是很像——
那个凡人。
像，又如何，哪怕是，又如何？
她已喝忘川水，便也不再是那个凡人。
他们种种，若如她的道理，应当留在凡世。
不该再带来这天界。
男子的脑子越来越乱，仙凡两张脸交晃，怎么都无法重合，却也很难完全分开。
他将掌扶上眉，大掌盖上了冰心丹都压不住的火焰，他朝着水凰在的方向道：“水宫大殿下，您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个法子，我既已弃……”
那女怨灵又微弱叫起来：“留下她吧，她这答案我可太喜欢了，留下她吧。”
“不可能！”他对身体里的魔虫大喝道。
绝不能留。
若真是那凡人
浮光继续朝殿下道：“只是这法子，我既已弃，便不可能……”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念，和脑中那魔虫继续作对，欲将最后一句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