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北条楼」的不速之客
自从完美解决了「品尝美食的恶鬼评论家」一事之后，沈一清在厨房的地位肉眼可见的提高了，甚至有些人因为害怕长岛森严厉的态度，偷偷来请她给自己的菜品和手艺提出意见，她也都一一完美地解决了。
“这阵子忙着参加二年级的升学考试，没想到你在这里做得这么好，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担心……”北条美代子笑了笑，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总之，「北条楼」能够请你来工作真是太荣幸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在剩余的一周时间里，配合「北条楼」推出限时淮扬菜的菜单？”
作为一开始试图用实力来碾压「北条楼」诸位厨师的她，在看过田所惠温柔的力量之后，也学会了松缓地与人相处，渐渐地和厨房内所有人都变得融洽。
但北条美代子深知，若不是有真正的实力，是不会让这些老厨师都如此敬佩的。因为沈一清就是有这样的力量，精致、平和，却又让人不容忽视。
“限时菜单吗……在我离开之前一直提供淮扬菜倒是没有问题，想要食谱我也可以留下，一些简单的菜肴也可以让其他人帮忙。但是那些比较困难的菜肴，就算是我，一天也做不了多少份。”
北条美代子似乎早有准备，递了一张单子给她。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简单的就交给其他人，你只要负责最困难的菜肴和身份比较贵重的客人就好，复杂的菜色我们就每天限量供应。”
沈一清接过她手中的单子，上面是一份详细的表格。罗列了不少淮扬菜的菜名，似乎是要她来选择具体供应哪些菜。
“我明白了，会尽快决定好之后交给你。”沈一清收好手中的表格，朝着北条美代子点头。“那么，我就继续工作了。”
“今天我也会在厨房待着，终于能够好好看看你的手艺了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她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虽然大家都很不舍，但她毕竟还是个学生，而且「秋季选拔」的日子也临近了，沈一清还留了一些时间给自己试做。
“辛苦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在想一个年轻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不曾想，你竟然如此厉害，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为一位明星主厨。”长岛森真心实意地夸赞着她，这些天来他从沈一清处，对中华料理又有了新层次的理解，就算偶尔给她打下手都是心甘情愿的。“淮扬菜的推出也是大获成功，虽然你离开之后，比较复杂的那些菜我们是做不了了，但是一些简单的菜肴还是会保留在「北条楼」的菜单上。”
金钱玉树、龙井虾仁、三丝敲鱼、八宝豆腐、西施含珠……这些都是近期相当受到追捧的菜，更别提每日只限量五份的文思豆腐，甚至有人为了吃到，一大早便过来排队，就为了能够品尝到这道堪称传奇刀工的中华料理。
与此同时，热热闹闹的大厅内，一道突兀的声音让周遭都安静了许多。
“喂，本大爷特意到这里来吃吃你们的限定菜单，你就跟我说今天没了？”久我照纪故意板起脸，一副要找麻烦的模样。“叫北条美代子出来见我。”
三田幸之助心中叫苦连天，看久我照纪气势十足，又直呼北条美代子的姓名，一看就不像自己能够惹得起的人。
“您稍等，我马上叫北条大小姐过来。”
三田幸之助匆匆跑到后厨，把情况和北条美代子一说，她皱了皱眉，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了另一位厨师，跟在他身后快步走向大厅。
“嗨——北条同学~”与刚才一副阴沉的样子截然相反，久我照纪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北条楼」怎么开始做淮扬菜了？居然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还限量。”
北条美代子还以为是有人来找麻烦，没想到是久我照纪来跟她开了个玩笑，脸上的表情松缓了下来，朝着他微笑点头。
“最近聘请了一位很厉害的厨师啊，因为有些菜只有她一个人能做，所以限量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让她再做一份又怎么样呢？”久我照纪笑眯眯地托着下巴，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我可是专门从东京跑到横浜来，你总不会让我失望吧。”
北条美代子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回厨房去问问。她回到后厨，先接过了沈一清手里的工作，才开口拜托她。
“外面有个很难缠的客人想吃你做的文思豆腐，其他工作交给我，你现在可以做吗？”
沈一清思考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是很难缠的客人，那就做吧。高汤之类的材料都是准备好的，半小时之内能做出来。但是……这半小时之内我就做不了其他的工作了。”
做「文思豆腐」不能急，要将嫩滑的豆腐切得比发丝还细。北条美代子已经看她制作过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不得不惊叹她刀工技巧之纯熟。
一道热气腾腾的「文思豆腐」上了桌，久我照纪轻轻舀起一勺，吹冷了些再送入口中。
一个字，鲜。豆腐中的蛋白质与香菇火腿的鲜味成分发挥了相乘作用。软嫩清醇的豆腐丝入口即化，香菇火腿则有些许嚼劲，口感也是非常具有层次。
“我要见见你们的厨师。”
久我照纪面无表情，一把放下勺子，快步走向「北条楼」的厨房。他来光顾过这里很多次，对布局也是相当熟悉，此时已经到了厨房前。不顾其他人的阻拦，他推开门，一脚迈进。
“……你在这里做什么？”虽然刚才吃那道菜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七八成怀疑，此刻见到她，也算是意料之中。“你这家伙怎么跑到「北条楼」工作了啊……跟我走。”
“跟你走……？”
沈一清愣了一下，就被他拉着手腕，快步走出了厨房。其他人好像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还是长岛森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看向北条美代子。
“大小姐……这要怎么办？”
“算了，他们俩认识，不会有事的。沈同学的工作刚好就到今天，下午就算是给她放假了吧。”北条美代子无奈一笑，挥了挥手。“大家打起精神，继续工作吧！”
就这样穿着厨师服被他拉着，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沈一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出了横浜的「中华街」，来到了车水马龙的道路旁。
“久我前辈……你在生气吗？”
其实久我照纪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在生什么气。但既然已经把人带了出来，也不能现在撒手不管，只好硬着头皮，紧紧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漫无目的地走在横浜的街头。
“怎么说我也是「中华研」的主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北条楼」工作的事？”
这算是社团主将要关心的范围吗？沈一清思考了一下，终于得出了结论。她轻轻地把手往后抽，慢慢地合拢，结结实实地牵住了他的手。
“我没有透露久我前辈的菜谱，所以……不要生气。”
其实久我照纪早就没有生气了，只不过还没找到合理的借口，此刻也算是顺水推舟，冷淡地回应了一声，就又沉默了。
“我的衣服没拿……穿着厨师服走在外面，好奇怪。”
她本来是打算回「北条楼」继续工作的，手机却响了，是北条美代子发来的信息。
——“下午算是给你放假，好好休息一下吧，一直以来辛苦了。希望你下次来「北条楼」的时候，是作为客人，能够给我们更多宝贵的意见。另，你的东西我会寄到「极星寮」去，请不用担心。”
这下她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去？但她总不能穿着厨师服上电车吧？沈一清叹了口气，却被久我照纪拽进了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店里。
刚一进门，店员立刻围了过来，跟两个人打招呼。
“客人，欢迎光临——两位的感情真好呢！”
久我照纪仿佛如梦初醒似的，才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赶紧触电似的松开了。
“挑你喜欢的吧。”他语气生硬极了，径自跑到等候区坐下。“算是赔你的……衣服。”
“这些都是本季的新品，如果喜欢的话，我帮您拿下来试穿。”店员十分敬业地领着她往货架走，认真地为她介绍。“对了，今天东京有一场很隆重的花火大会吧？要不要看看浴衣？这位客人您真是美丽呢……有许多适合您的颜色哦。”
她依稀记得，花火大会是日本传统文化活动，自江户时代开始兴起。沈一清顿时来了兴趣，礼貌地询问店员。
“我是中国人……还从来没看过。请问是在横浜举行吗？”
从店员那里得知，东京的花火大会将在板桥区荒川河岸举行，由隔着荒川两岸的东京都板桥区和埼玉县户田市共同举办，预计会在两岸发射约13000发烟火，就算是在东京内也是相当隆重的烟花大会。
牡丹、蝴蝶、牵牛花……种类繁多的花纹让人眼花缭乱，她不知道该选哪个，正站在原地犹豫的时候，一只手从肩旁伸了过来。
“就这件。”久我照纪拿起一件水色绣着金鱼花纹的浴衣，递给了她。“连花火大会都没看过？本大爷今天就大发慈悲带你去长长见识好了……就看在同为「中华研」社员的份上。”
在店员的指导下顺利换好了浴衣，店员甚至很贴心地拿来了头饰，为她挽起头发。因为她的头发很长，店员辛苦编了好一会儿，才帮她整理好发辫。
“您男朋友的眼光可真好啊，您穿这件实在是太可爱了！”
沈一清望向镜子，里头的人肤若凝脂，漆黑如墨的长发编成辫子后，在脑后盘成了结，还别着纯白的山茶花头饰作为点缀。身上的浴衣颜色清新，非常适合夏天，金鱼的纹样也让人觉得活泼。从更衣室走出来之后，久我照纪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就立刻掏出钱包结账。
“这么快就决定了吗……总觉得金鱼太活泼了，不适合我。”
久我照纪已经递过去一张福泽谕吉，压根儿不给她发表意见的机会。
“这种事当然是付钱的人说了算，对了，把配套的木屐也一并拿来，她直接穿着这套走。”
日本的夏天经常举办夏日庙会与花火大会，穿成这样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惹人注目。在回东京的车站前，她甚至看到了不少同样装扮的人，似乎都是去东京观看本次板桥花火大会的。
“这么早就开始吗？烟火什么的，应该晚上才能放吧？”沈一清在饭点时分被久我照纪拉走，其实现在也就刚过三点，但她还没吃上饭呢。“我饿了……能找地方吃饭吗？久我前辈。”
“知道了，啰嗦……跟我走就是了。”
车站的人川流不息，沈一清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还好久我照纪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不然她真要摔到地上去了。撞到她的人连连道歉，又赶着坐电车去了。
“谢谢……其实我还不是很习惯穿着这个木屐。”她慢慢地挽住久我照纪的手臂，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现在，能依靠您吗？”
久我照纪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但到底也没把手抽出来，并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
车厢内挤得满满当当，原本就是暑假，又摊上周末，不光是学生，连成年人也有许多，别说座位，就连能抓的地方都没有。
“我觉得，这个扶手应该让给我抓才对，因为……我比较高。”沈一清一本正经地看着久我照纪，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认真，两个人的眼神短暂交汇了一瞬。“久我前辈可以抓着我的胳膊。”
“不·可·能。”久我照纪死死抓住扶手，仿佛在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要么你发挥中国功夫不拉扶手也不会晃动，要么……你抓着我的胳膊。”
电车到站，似乎有更多乘客上来了，她被人从后面挤了一下，险些扑到久我照纪身上去。沈一清纤细的指尖就攀在他的胸口，久我照纪的身体瞬间僵硬，但拥挤的电车上实在是无路可退，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只得虚虚地揽住她的身体。
“这是因为电车上人太多了……请你不要误会什么。”
沈一清安静地侧过脸，轻轻垂下眼帘。久我照纪也根本不敢去看她脸上的表情，两个人就保持着天鹅交颈般的姿势，一动不动。
“东京站、东京站到了——”
漫长又短暂的时间结束了，两个人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带着，好不容易挤下了电车。为了避免走散，久我照纪十分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连走出了车站都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