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与此同时，大阪难波车站附近「麺屋 丈六」内。
“麻烦了，请给我一份「中华荞麦面」。”
一位橘色长发的文静少女静静地坐在吧台前，抬手要了一份这家店的招牌拉面。她看起来像是学生模样，与周围的上班族格格不入。
“一份「中华荞麦面」马上来！”
柜台内的店员爽朗地招呼着，他身穿干练的黑色短袖衫，腰间系着围裙，认认真真地站在料理台前烹饪着。
“让面条和筛网分离……就像切断水表面的张力那样。”他默默念着，用力地提起筛网，把又圆又粗的面条从煮锅中捞起，放到早就准备好的汤底中，再仔细地配上叉烧、笋干和葱花便端给了顾客。“您的「中华荞麦面」，请用！”
“我要开动了。”
一端上桌，就立刻闻到酱油高汤散发出的迷人香气，橘色长发的少女取下手腕上的发圈，将头发在脑后系成一个高马尾，伸出筷子大口嗦着爽滑的面条，咽下一口后，她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这家店比较小，客人也不多，煮拉面的师傅也有两位，早津田充闲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说实话，拉面店的客人大部分都是男性，像她这样可爱的女孩子独自一人来吃拉面，还真挺少见的。更让人觉得惊讶的是，她吃饭的速度很快，一碗拉面不到五分钟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微笑着捧起碗，顺手就要放到吧台上。
“哎，客人您把碗放在桌子上就行。”早津田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意地靠在了柜台上。“听您的口音和习惯……是从东京来的吗？大阪这边都不用把碗端到吧台上面，我一开始也不怎么习惯呢。”
早津田充放了暑假之后，也没有闲着，他通过自己父亲的人际关系，开始了一场为期一个月的拉面修行之旅。
这家叫做「麺屋 丈六」的拉面店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以「高井田系拉面」闻名大阪，这是一种正统东大阪风格的拉面。
被他搭讪，少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啊，真让人觉得亲切，我也是从东京来的……唔，现在应该是算在暑期打工吧？”
东京到大阪的距离，恐怕要打工个三天才能赚够车费。少女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这么年轻，就打算要成为拉面师傅了吗？”
“这还真不好说呢……”早津田充爽朗地笑了，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但实际学习起来才发现，拉面居然这么有趣啊。光是大阪这边的拉面就和东京千差万别，而且味道也是没得说！”
“大阪的拉面确实很棒，不仅有质量稳定的老店，近年来相继涌现出很有气势的新店。这家店的「中华荞麦面」就是一个名为「高井田系」的拉面，由浓厚酱油味调和进而发展出来的「大阪黑汤」，我非常喜欢。当然，除了酱油系之外，在大阪「鸡白汤」这种类型的白汤也十分热门，其口感醇厚，鲜香浓郁的风味也相当诱人。”
面前橘色头发的少女这番话一口气说完，早津田充都听得微微愣住了。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好像一提到拉面就说得没完没了，表情立刻冷淡下来，把眼神从早津田充的脸上移开，看向吧台上的菜单。
“……麻烦再追加一份「秋刀鱼酱油拉面」。”
“还、还要吃吗……不，请让我请您吃这份「秋刀鱼酱油拉面」吧！作为酬劳，您能否再多跟我讲讲关于拉面的事情？我是远月学园的学生，此刻正为了「秋季选拔」给出的「面料理」题目而发愁呢！”
早津田充说完，急急忙忙地去给她制作「秋刀鱼酱油拉面」。这道拉面在制作高汤时使用了秋刀鱼，海鲜的鲜甜味完美融入汤头，给人留下一种清爽的印象。
“这是您的「秋刀鱼酱油拉面」，请用！”
橘色头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小声说着“我要开动了”，随后认认真真地吃完了这碗拉面。
“钱我会付，我没有跟你讲解的义务……但是，作为高中生，你的手艺还不错。”
她把钱放在桌子上，站起身离开了。虽然刚才她只说了那么几句话，但也让早津田充受益匪浅，除了烹饪之外，他也该多去品尝一些新的口味，这样才能塑造出属于他自己的料理。
“哟，新来的小哥吗？给我一份「中华荞麦面」！”
连一秒钟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的他……正为了「秋季选拔」竭尽全力呢！
“您的「中华荞麦面」马上来！”
……
“哥哥——就不能不来参加这种活动吗？有这种时间我还不如去试做「秋季选拔」上要端出来的料理呢。”
竹内桂子百无聊赖地跟在自己的哥哥身后，她被叫来参加一个电子软件发布会，她对这类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此刻恨不得马上就从这里溜掉。
“你在「竹之内」的厨房里做那种东西是想把老爷子气死吗？”竹内京连连摇头，忍不住叹气。“你自己挨骂也就算了，老爷子心情不好更是逮着谁就骂谁，一大早就开始数落我不好好学习料理，你又一心研究法国料理，竹内家算是完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我压力也很大好不好……”
如果说一色慧是「名门的吊车尾」，那他竹内京，恐怕是实打实的「名门之耻」了，作为传统怀石料理店老板的儿子，他的手艺……只能说是饿不死。
“不过，这个程序似乎和连锁业餐厅有些关系啊……”竹内桂子翻了翻导览手册，随意阅览了几条。“哥你不会是打算说服老爷子开连锁店吧？会被他用素振棒打断腿的。”
竹内京正欲反驳，会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些，麦克风也开始测试声音，他只得先把话咽了下去。
“各位来宾，下午好。欢迎来到「连锁厨房」软体发布交流会，我是本次活动的主理人兼投资方代表，睿山枝津也。”
台上那人身穿白色西装，酒红色的领带打成了完美的温莎结，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连今天的镜架也换成了金色的。
“听说他还是远月学园的学生？怎么看都是社会人了吧。”竹内京小声和自己的妹妹吐槽着，跟她介绍了一番睿山枝津也，这也是竹内桂子头一次从其他地方听说关于他的评价。“他是个冷血无情的商人，最擅长的事情是在背后出谋划策，抢占市场，听说他背地里操纵着的餐厅超过五百家。有不少中小企业在生意受到影响后，被他无情并购了。不得不说，这个姓睿山的家伙还真挺有本事的。”
睿山枝津也表现得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他本就是个精明无比的商人。此刻，他灵巧地游走在投资商与软件公司之间，穿针引线，不费一分一毫地代价便促成了这一桩合作，甚至自己还拿到了投资商的好处，以及软件的内测权。
“我代表技术部门过来参加的，你要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吗？”
竹内京从位置上起身，朝着竹内桂子伸出了胳膊，她先是一愣，随后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原来是在这等我呢，给你充场面的工作我也做了不少，下次记得请我吃东京的「shino &39; s」餐厅啊，刚好尝尝他们跟巴黎总店在口味上有什么区别。”
竹内京上一秒还在跟她小声抱怨那家店贵得要命，下一秒在看到睿山枝津也之后，立刻换上如沐春风的营业面孔。
“很荣幸见到您，睿山先生，我是「alchemist会社」技术部门的代表，竹内京。”
睿山枝津也也是挂上了和煦的笑容，与他寒暄了几句，最后把话题不露痕迹地引到了竹内桂子身上。
“这位小姐气质出众，是您的女伴吗？”
竹内桂子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人简直明知故问，竹内京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是我的妹妹，竹内桂子。正值暑假，她一人在家无聊，便要我带她一起过来看看。说起来，我记得睿山先生还是远月学园的学生吧？我的妹妹桂子也是，若是有需要睿山先生费心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反正都是些场面话，听得竹内桂子强忍着没打哈欠，最后睿山枝津也邀请二人一道参加晚上的庆功餐会，竹内京表面微笑答应，礼貌地道别，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可恶啊，没人告诉我参加这个活动还有什么晚餐会……这算加班吧？”
竹内桂子则扬起了一个笑容，晃了晃他的胳膊。
“别抱怨了老哥，睿山枝津也请客的餐厅肯定超豪华的吧？你就当作是工作之余的犒劳就行啦。”
……
“不行了……千穗理，我一口也吃不下了。”远山理织捂着肚子跟在狩野千穗理身后，她们二人也正在为了「秋季选拔」的题目寻找灵感，狩野千穗理做了个详细的计划表，一放暑假就拉着她到处品尝，今天她们已经试吃了三家面馆了。“就算是两个人分着吃，那也是三碗面啊，今天就到此为止好吗？”
狩野千穗理在手中的计划表上打了个勾，满脸遗憾。
“好吧，好吧……只好等到明天再继续了。”
远山理织听到还要继续试吃，差点站不稳。
“我觉得差不多可以试做了吧……不管是拉面还是荞麦面，连意大利面都尝过很多种了。”
狩野千穗理听了她的话，觉得颇有道理，把计划表收进了口袋。
“这样吗……好，那现在就去大型超市买食材吧！”
“已经考虑好要做什么了吗？”远山理织跟上了她的步伐，有些好奇地看向狩野千穗理。“还是说，你只是想多尝试些新的口味？”
“我觉得，我还是做自己擅长的料理比较好。就像理织你一定会做和食一样，我的话……大概会选择地中海料理吧。”她用手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方向定下来了，就该买些材料尝试看看了。意大利面有细面、宽面，还有通心粉之类的，上面的酱汁也分为红酱、青酱、白酱和黑酱，不同的酱汁适合不同的面条，还要考虑上面的配菜……光说我了，理织有考虑好做什么吗？”
“千穗理说得没错，我是打算做和食。拉面的口味与浇头太过千变万化，这几天的尝试反倒让我觉得有些迷茫了……我想试试荞麦面这种更为传统的方向。”
“那么就放手去做吧！理织的话一定可以的，怎么说也要先通过预选赛！”
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走远了，她们也要正式开始「秋季选拔」的试做了。
……
东京，武尾家。
“今天的练习你也做得很好啊，小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静静地坐在庭院的廊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武尾家的事情……再怎么也不应该压到你一个小辈身上。”
“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和武尾家到底怎样……无关。”武尾叶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把自己的爱刀「緅鬣」小心地收进刀鞘，他眼中的锋芒转瞬即逝，掩藏得极好。“还差得远呢，我必须取胜。”
他必须取胜，必须证明给所有人看。听到他的话，老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记得小时候，爷爷曾经跟你读过芥川龙之介的《河童》吧？——‘我们做的是做得成的事，做得成的事我们才做。毕竟我们的生活无法摆脱这一循环逻辑——即始终处于不合理的循环中。’”
武尾家是淡出人们视线多年的日本料理世家，祖上曾出现数位御厨，家中成员负责过不计其数的名门宴席……然而那都只是曾经。随着时代的变动，经历过动荡时局的武尾家早已立誓不再为名利而向望族提供服务，仅为提升自己而操刀。因此即便武尾家后代的名字极少在各项赛事的名单之外出现，却仍有权贵不厌其烦地向其发出各种诱人的邀请——在他们眼里，成功聘请一位武尾家的厨师并不是出于对其厨艺的认可，而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噱头。
他的爷爷武尾瑛人对自己这个挑染了红色头发，整天打扮得像个不良少年的孙子格外宽厚。原因无他，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表象，在这副叛逆外表之下，实则隐藏着一颗武士般坚韧的心。
“不合逻辑又如何？我武尾叶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管做不做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