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住宿研修」
一周之后，「中华研」的厨房里。
“教你这种人也太没有成就感了吧？说一遍你就懂了还要我干什么，我不教了！”久我照纪吃完沈一清做的麻婆豆腐，直接把勺子一扔，气哼哼地交叠着双臂。“你是天才少女是吧？教你一遍你就记住了，给你看一下菜谱你就能做出来，太无趣了——”
他嘴上抱怨，实际上心里早就发慌了，本以为幸平创真那一届的怪物就够多了，谁知道这93期的一年生更是高手云集。
她自己也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眼中却没有笑意。不够，还不够。
“我以为久我前辈会更喜欢聪明的学生。”她不卑不亢地捡起久我照纪扔到桌上的勺子，擦干桌上溅射的油点，又拿到水池下面洗干净了。“久我前辈是希望我故意做坏了给你看吗？那也行。还有，不要扔餐具，这样很没礼貌。”
“在「中华研」还轮不到你教训我！”他吵闹了一番，沈一清也不搭腔，久我照纪自然而然就安静了下来，说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今年也到了那个日子了啊……我告诉你，既然已经加入了中华研，你也算是我久我照纪罩着的人了，可不准给我一事无成的滚出远月啊。”
她转过身，对他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是久我前辈的人了吗？”
“不要给我擅自省略那么重要的词汇！”
自从她加入「中华研」后，已经过了一周。她回忆着这一周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最为难忘的，大概就是她当着全社团的面进行中华料理的演讲吧。
大部分时间，久我照纪的训练方式都相当枯燥，但她完全能够理解，毕竟很多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在休息时间，她也会被「中华研」的成员们围着，询问关于更多类型的中华料理，有时候被久我照纪也碰见过几次，但很意外的是，他却没有生气。
“这么喜欢讲，给你个机会，明天准备一份ppt到会议室慢慢演讲。”
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沈一清第二天还真准备了一份关于中国八大菜系的ppt演讲稿。下课之后到了社团，久我照纪宣布今天的常规练习取消，所有人都去会议室听她演讲。
久我照纪也在听，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让自己尽量不要去在意他的存在，好好地介绍了一番八大菜系。
「中华研」真的要发生改变了，以她为契机，久我照纪似乎动摇了自己的信念，想要尝试自己从来未曾研究过的方向。
回忆到这里，她突然有了一种不自量力的想法。
“久我前辈，你要不要跟我学学淮扬菜的做法？”
果不其然，对方瞬间炸了毛，叫嚣着自己对四川料理有着无法取代的信念，明白常规的办法对他无用后，沈一清轻轻挑了挑眉。
“我按照久我前辈的食谱就能够做出川菜来，如果久我前辈按照我的食谱做不出淮扬菜来，那岂不是证明——我比久我前辈要强点？”她步步紧逼，久我照纪也步步后退，直到贴上了墙壁，她抬起手掌，按在他脸颊侧面的墙上。“我现在就想加入十杰，如果我赢了久我前辈的话，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当十杰第三席了？”
她实在是太嚣张，太胆大妄为了。久我照纪的脸色阴晴不定，但在他回答之前，沈一清就先笑了，默默退后了两步。
“抱歉，我是开玩笑的。并没有想觊觎久我前辈十杰宝座的意思……只是偶尔也想吃吃看久我前辈制作其他种类的料理嘛。”
她每次都被久我照纪做的菜辣到流眼泪，可以说是相当失态了。
“……不就是淮扬菜吗？你拿食谱来，我绝对会做出来的！”
激将法成功，她笑着晃了晃手机。
“那么，请和我交换电子邮件的地址吧，我会把食谱发给你的。”
“我也是有条件的……”久我照纪一把夺过她的手机，一股脑输入了自己的电话与电子邮件地址。“等你从‘地狱合宿’活着回来，我就做给你吃。”
……
回到极星寮之后，在桌上看见了一本淡蓝色的小册子，上面赫然写着「住宿研修」。久我前辈嘴里说的“地狱合宿”恐怕就是这个东西吧？沈一清翻开册子仔细看了一会儿，上面写着研修行程共6天5晚，每天都会布置和料理有关的题目。后面则是注意事项，以及每天的日程表。
突然感觉到房间的阴影角落里，正蹲着什么人在瑟瑟发抖，沈一清疑惑地观察了半天，才发现这人竟然是早津田充。
“诶，充……你怎么了？”
“一清同学……你终于回来了……”
他转身张开双臂，朝着沈一清扑过来，这次她可不是毫无防备，而是灵巧地闪身躲过，拍了拍袖子。
“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你也看到了吧，就是那个……「住宿研修」，这场集训，是升入高中部的学生首先要面临的地狱……全体一年级学生到深山里的集训点，每天进行残酷的料理试炼，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达到及格分的话，会被立刻退学！”早津田充抱头惨叫，幽怨的声音几乎要顶破极星寮的天花板。“完蛋了，这下是真的要完蛋了……”
“不懂你在紧张什么东西，只要及格了不就不会被退学了吗？我看看啊，这上面写着地点是……远月度假村？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听说住一晚上都要八万日元……是超豪华的地方！”
听完这话，沈一清轻声笑起来，扬了扬手中的「住宿研修」手册。
“好好享受吧，早津田充同学。”
……
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了，研修开始当天，学校外面的停车场上足足停了近一百辆大巴车，就是沈一清也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
“完全没感觉到这学校有这么多人啊……”
坐到大巴车上，沈一清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感慨。
“我也有同感。”
坐在她旁边的人披着深紫色的大衣，把白色的长发扎一个高马尾，沈一清回过头来，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朝露同学，早上好。”
“早上好。”
朝露草花打完招呼便闭目养神了，沈一清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想着她肯定是没有睡好的，便悄悄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不知道远月学园的度假村，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有些期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对于她而言，这完全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在中国读书的时候，最多也就是春游个一天，还从来没有这种在外面足足待上一周的体验。
果然，酒店是意料之中的豪华，门口的牌子写着「远月离宫」，似乎是这间酒店的名字，周围大大小小的旅馆酒店星罗棋布，壮观无比。
早津田充激动得像峨眉山上的猴子，四处蹦跶，又举起单反狂拍个没完，最后还把镜头对准了她。
“我说，不要拍我——”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听到了接连不断的快门声。沈一清长叹一口气，也懒得去管他，跟着大部队提着自己的行李进去，把行李交给工作人员。
大家按照手册上的指引，放好行李后到了大厅集合。
“早上好，各位年轻的学徒们。”
走上演讲台的，赫然是法式料理部门的主任讲师，罗兰·夏佩尔老师。他满面严肃，在学园里是出了名的严格。夏佩尔缓缓走上台开始讲解「住宿研修」的内容，下面的学生个个都像见了老鹰的小鸡，大气都不敢出。
“接下来我简单介绍一下本次集训的内容，日程共计六天五夜，各位会被分为许多小组，你们要在连续几天内处理料理相关的课题，讲师给的评价靠后的学生就失去集训资格，遭到学园的强制遣返并且会被退学。”
日本的学校就这样把学生随便开除没关系的吗？沈一清是不太能理解这种所谓的精英教育，旁边的早津田充已经快抖成筛子了。
“关于课题的审查，我们特意邀请了几位客座讲师。也就是为了本次集训，从百忙之中抽身前来的——远月学园的毕业生。”
台下发出阵阵惊呼，早津田充也立马来了精神。
“毕业生……从个位数的毕业率脱颖而出的天才们！”
随着罗兰·夏佩尔老师的介绍，各色不同气质的厨师缓缓地从台后走出，他们面带微笑，其中为首的，则是两位气质出众的男人。
“呵呵……真没想到今年连弗德前辈都有空过来啊。”
“我过来只是因为改不了当老师的习惯，想再看看孩子们都成长得如何了……我那种小店，一个人就顾得过来，怎么能比得上银你担任远月度假村总料理长这么繁忙。”
面前梳着背头的白发男人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不苟言笑，正与堂岛银礼貌地寒暄着。
“那个人是……毕业考试得分第一，并且打破历届最高分记录，拒绝了八百多份来自世界各地高级餐厅的offer，选择现在这份工作的男人，远月度假村总料理长兼任董事会成员，堂岛银！”
“我觉得能够把他们所有人都介绍出来的充才比较厉害……”
仿佛没听到她的吐槽似的，早津田充捶胸顿足，哀叹着自己不该那么早就把相机跟行李一道寄存。
“我要是带着相机就好了！那个是「f」的水原主厨，还有银座「日轮」的关守厨师长，跟在后面的是住宿餐厅「tesoro」的多纳托·梧桐田主厨和「雾之屋」的乾日向子主厨！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堂岛银清了清嗓子，拿起了话筒。
“欢迎来到远月度假村，这次聚集到这里的毕业生们，每个人都是有自己店面的老板兼主厨，在这集训的六天里，我们会把你们当作自己店里的店员一样对待，明白这个意思了吗？做的事无法令我们满意的人，会被解雇！也就是退学。祝你们好运，那么各小组开始行动！”
沈一清看了看自己的分组，发现自己依旧和早津田充分在一组，他也凑过来看了看，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露出了一副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我和一清同学在一个会场啊。”
“你打算依靠她到什么时候？”朝露草花从二人的身边路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沈一清手中的分组表。“很遗憾不在一组呢，我想再见识见识你的料理，看来只能等以后了。”
“我随时都可以到极星寮的厨房等你，朝露同学。”
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背后却突然一沉，整个人都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清同学——怎么不跟我一组啊，呜呜呜……”
竹内桂子用胳膊紧紧圈着她，马尾都蹭到了她的脸颊上，痒得她想打喷嚏。
“我们好像基本没有几节课在一起上的吧，不是一组也很正常……”
朝露草花一言不发地走开了，而竹内桂子又缠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允诺「住宿研修」结束后，去「竹之内」的餐厅做客，顺便再做淮扬菜给她吃，竹内桂子才依依不舍地与她挥手道别。
场内的所有学生都依照分组前往了不同的课题会场，沈一清也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前进。
“大家都到了吧？我是乾日向子，在我的课题上，就按照两人一组的形式进行吧。各位按照第一学期上课的分组来就好，请到各自制定的料理台就位吧。”
按照上课的分组……那就是和早津田充一组？沈一清走到料理台前，朝他挥了挥手，对方立刻开心得像只小狗似的跑了过来。
“一清同学，请随意使唤我吧！”
“别说使唤那么充满压迫感的词汇啊……”
乾日向子捧着茶杯，安逸地坐在教室的最前方。
“我就坐在这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众人都一脸茫然，站在前排的男生小心翼翼地举起手。
“那个……乾主厨，您还什么都没说明呢……”
她微笑着的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摊手，展示着旁边空空荡荡的桌子。
“诶…让我想想啊，我出的课题是——使用这里现有的食材，做一道以日本料理为主题的菜。”
沈一清有些纳闷，桌子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食材？许多学生也发出了疑问，面对众人的质疑，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容。
“有的哦，这溪流环绕的大自然，就是很棒的食材宝库。调味料、油和烹饪道具都一应俱全，钓竿等道具也可以自由使用，这一带是私有地，附近都被栅栏围着。如果出了栅栏，就失去资格了。在限定的区域内找到食材并料理，做出令我满意的料理就算作合格。时间限定两小时，那么，各位开始准备吧。”
她的声音温和平缓，屋内的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课题已经开始了，沈一清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她叫早津田充跟上自己，立刻朝着教室的门走去。屋内的众人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立刻乌泱泱地往教室外面冲。
“怎么办怎么办……要自行寻找食材，还要决定做什么，题目还限定了日本料理，大危机啊！”
在未知的情况下，人的视野会变得极其狭窄，思维会变得迟钝，还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沈一清面不改色，挑选着适宜的鱼竿、抄网和水桶，一并塞到了早津田充的手里。
“我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料理了，走吧。”
“诶——就这么一会儿就决定好了吗？但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清同学想要的食材……”
“不如说找到什么食材，我就以那个为主体来制作料理。”
时间紧迫，沈一清没有过多解释，带着早津田充朝着溪流走去。
“既然带了钓竿……那么是要钓鱼吧？一清同学，我父亲曾经带我去野外钓过鱼，教过我方法，钓鱼就交给我吧！”
两个人顺着溪流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处水潭，早津田充挂好鱼饵，有模有样地垂钓着。沈一清望着幽深的潭水，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通往这水潭只有一条小路，其他三面则围绕着茂密的树林和岩石。
“充，先别钓了，帮我看着路口，不要转身，也别让任何人过来。”
虽然不明白沈一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早津田充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鱼竿，照着她说的话做了。
他的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则是“扑通”一声巨响。她跳进水里了？早津田充想马上回头查看，但想起来她嘱托过不准转身，只好生生忍住。
“一清同学？你没事吧？”
“没关系，我水性很好，不会有事，我先潜下去看一眼。”
潭水清澈见底，实际的深度却比从外面看着深了许多，若不是她从小就熟识水性，是断断不敢贸然下水的。她原本是打算找找有没有田螺一类的东西，但却发现了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食材。
太好了，只要有这个的话……她的料理就一定没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