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尝佳酿破宗规
衣角被凉风吹的翻飞,萧憬收回思绪,不愿作答。
“不语便是最好的回答,摆渡令还在她身上。”容齐看向他,语气虽笃定,但眼神却有一瞬飘忽。
“你潜藏在她身边数十年,东西在否,不应了如指掌么。”
萧憬指尖执棋,轻落一枚黑子在木盘中央。
容齐注意到他的动作,拈起手边的白子,紧随其后,“我笃定摆渡令一定在她身上,其一因昊天曾离时只将令牌授予她一人,旁的没有法子能将这其中蕴藏的起死回生之力取于自用。”
“既如此肯定,你便继续等吧,三世轮回都捱过了,不差这一世。”
见萧憬仍旧面色无澜,容齐被这话弄的自嘲起来,“你说得对,苦苦守到第四世才寻到媖潇的再生,我再多等一世又何妨?”
萧憬闻言轻挑双眉,不以为意,赞同似的点了点头,任凭他穷问不舍。
“何必作出这副置身之外的模样,你与我有何不同?”容齐沉下眸子。
萧憬自始至终不被他的任何话牵动情绪,悠哉悠哉地在棋盘落下一黑子,“我何曾说过我与你不相同?都是一厢情愿罢了,何来高低之分。”
啾啾——啾——啾啾——啾——
高墙之外飞进一只蓝翼鸟,落在梧桐的枝干上,容齐瞥了眼对面的人,一拂袖,面前赫然出现凌澈的模样。
“大师兄!师弟!师父今晚亥时在主殿设席!为师兄和小师妹的胜利作祝,也为六师弟你作入门仪式。”
一语毕,画面便霎时间消失不见。
萧憬闻声,岿然不动,他知道贺席是假,探他才是真。
亥时既到,众人赴席。
凌云宗主殿名唤九霄,北西东方向各三根通天柱,金光闪烁。
南边是大殿入口,不设门,全殿都是露天式儿的,白日里彩云缭绕,此刻将夜,群星璀璨,月影迷离。
萧憬跟着容齐到场时,除了掌门和桑时昕,其余人皆已落座。
“大师兄。”“师兄。”路过的人都同容齐拱手作揖,与此同时,无不好奇地用余光偷偷瞥着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
“大师兄!六师弟!”萧憬望去,是凌澈在不远处招手,他的前头坐着两个人,丰神俊朗,眉目阳刚,许是其他几位同门。
两人的前头的位子空着。
容齐侧身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第一个位子。萧憬这下断定,位置的顺序跟座下弟子顺序是相对应的,于是男人踱步,缓缓在第六个席位落座,身旁还空着一位。
“那位就是师父新收的凡人子弟?”
“对,衡阳萧氏的二公子,叫萧衍的那一个。”
“试仙大会你去了吗?他有什么神通广大的,大师兄那般天赋异禀,也都是过了师父的考核期才入门的。”
“我在现场,他使得一手神出鬼没的画符,玄乎着呢!”
正当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之时,掌门从另一道门缓缓而来。
“恭迎掌门!”席位上的人纷纷起身,萧憬刚从坐席上站起,身旁就掠过一道敏捷的身影,偏头去看,原来是桑时昕。
两人对视,桑时昕俏皮一笑,“准时吧,跟我爹同时落座。”
萧憬盯着她眸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嘴角微勾,“嗯,很快。”
“你每次都卡着师父的脚后跟来的?!掌门前脚刚来你就到了。”
凌澈也侧过头去,和她窃窃私语。
“你难道不知有种东西叫追踪蝶?”
凌澈闻言,本想反驳些什么,欲言又止,“好吧,算你聪明。”
掌门下令大家快快入座,这才开始正言,“各位,今天之席乃是为我宗门大弟子容齐和小五桑时昕在试仙大会的突破而设,同样,更是为了迎接我座下第六的新弟子入门,为其洗尘。”
容齐率先起身,向四处鞠躬示意,随即是桑时昕,最后,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六弟子”的身上。
萧憬起身,向掌门鞠了一深躬,又向四方拱手作揖。见掌门一拂袖,萧憬方又缓缓落座。
“诸位,凌云宗不拘虚数,大可自在畅饮,喜乐同舟。”
掌门乐呵呵地笑着,与同门的弟子们举杯豪饮。上下一片无不欢欣热闹。
“这些东西早都吃腻了,设宴的时候也不知派人去流水镇集市上带些新鲜玩意儿过来尝尝。”
桑时昕拈起面前玉盘中的一块方糕喃喃自语。
“别着急,等会儿宴席结束,我带你去就是了!”少年挑眉一笑。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酿的出凌云峰一带最醇香的酒。”
一直默默听着两个人说话的萧憬,这时候突然作声。
“嗯?”少女转眸看他,很是好奇。
这些年来她不知偷溜下山多少次,凌云峰附近所有的小镇中有名的铺子几乎都逛了个遍。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能得此桂冠殊荣的酒铺?
“也是,萧公子常居凡界,对人间的事情了解的定是比我们通透的,待会儿宴席结束,咱们去逛点儿新鲜的。”
见凌澈如此热情无害,萧憬只得微微勾唇,点了点头。
夜光耀明,星辰之间中游荡着云鲸的幻影。本以为此乃鸿门宴,但直至宴席结束,掌门也没再叫萧憬做任何事。
觥筹交错罢,众人尽兴而归。
“没想到今日宴席如此热闹,到云鲸歇息了才结束。”凌澈起身,伸了个懒腰,见弟子首席的容齐也朝这边走来。
容齐:“宗门的酒食,师弟初来乍到,可还习惯?”
萧憬嘴角微勾,颔首以示意。
“大师兄,我们正准备下山去尝尝师弟口中凌云峰一带‘最醇香的酒’,一起去吧?”凌澈打了个呵欠,晃了晃脑袋,又重新打起精神。
听到这话,容齐的浅笑在脸上僵了僵,“自试仙大会结束只过了两日,时昕体内的伤还未痊愈,不宜饮酒。”
被突然点到的少女挑了挑眉,“师兄,我的伤无妨,师兄你也同我们一起吧,我还不知道有什么美酒是我没尝过的呢。”
说罢,还走到容齐面前撒娇地晃了晃胳膊。容齐未语,径直望向萧憬,后者却只是低着眸,微微笑着。
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容齐似乎才来了兴致,“好。”
四人同行,由容齐的瞬移术直接带到了流水镇的美食街上。
几人从宴席离开时已是凌晨三鼓了,虽说小镇不设宵禁,但这个点儿,大街上也不会有什么精力旺盛的人闲逛了。
“师弟,你莫不是开玩笑的吧?这个点儿,酿造‘最醇香的酒’的大师恐怕早已呼呼大睡,逍遥梦乡了!”
凌澈被这夜风一扫,打了个哆嗦,自顾自地搓着双肩。
萧憬:“物华街已闭,但那处地方从不打烊。”
说罢,男子从怀中拈出一张画符,轻轻阖上眼默念了一阵,画符飞出,顿时化为一圈炽热的橘光将一行人围了起来,几人身上立马暖了起来。
桑时昕看向他,火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睫毛微颤。察觉到她的目光,萧憬微微偏头,对上她的双眼,唇角微勾。
“师弟真是使得一手精妙绝伦的画符。”容齐见状,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语气淡漠。
“师兄谬赞。”闻言,萧憬只是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渐收回。
桑时昕:“你所说的‘那处地方’,请为我们引路吧。”
萧憬点点头,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抬步走在了众人前面。
几人弯弯绕绕,从物华街的一条巷子中拐出,竟到了湖边。
岸边停着一艘三层高的花船,彩灯高挂,灯火通明。纸窗皮影间,依稀瞧见些相互敬酒的身影。
越往跟前,热闹之声愈发嘈杂。踏上船板,萧憬拨开帘子,抬步走了进去。只是一眼,众人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从外头看只知是三层花船罢了,虽大,但里头必定拥挤。但这内置的构造与外头所见完全不同。
几人抬头,只见无穷无尽的圆环楼节节而上,各处人声鼎沸,酒杯交碰的清脆声不曾间断,谈笑与争吵的耳音此起彼伏。圆楼一眼看不到尽头,空中飞扬着各种绚彩的影碟,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更衬的此处光怪陆离,令人迷醉。
“这…怪不得物华街没人呢,原来都聚在了这里。”
凌澈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各样的人,有戴着面具的,有奇装异服的…还有小孩?
等等…地上跑着的那是…黄狗?凌澈再往别处瞧着…山羊?
再转过身去,一只猪吭哧吭哧的从帘子进来,见他们几个人挡在这里,似乎是不满,竟还哼哼了几声,恶狠狠地瞪了眼与他对视的凌澈,翻了个白眼,抬头挺胸的路过了…
“刚刚那只猪猪是在朝我翻白眼吗?”凌澈感到不可思议,努力地揉了揉眼睛,凑到桑时昕面前,“小师妹,你打我一巴掌。”
少女像是看傻子似的静静看着他,然后伸手,不轻不重地揪了揪他的耳朵。
“哎呦呦呦呦~轻点!”凌澈故作疼痛的捂着耳朵,嬉皮笑脸的。
萧憬轻瞥了一眼二人的动静,淡淡收回目光。
“别演了。”桑时昕这回重重地在他肩膀掏了一拳,“你不是在做梦。”然后看向容齐而萧憬二人,“此处幻蝶飞绕,来往之物千奇百怪,莫非是鬼域所辖之地?”
“不错。”
容齐不语,萧憬看向她,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的凌澈却站不稳了,“师弟…你这…素闻婴归对仙界之人那叫个恨之入骨,被他抓住的仙者不是被剥皮抽骨,就是被扔到困兽笼里被撕咬至死,手段极其残忍,我们居然还送上门来!”
“凌澈,你再大点声,整座酒楼都能听见了。”桑时昕眉心跳了跳。
青袍少年立马噤声,见路过几物朝他们的方向偏着头,凌澈压低了声音,“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说话那么大声的。但他们是不是已经听见了。”
萧憬:“无妨的。天香楼是还魂门的地界不错,但婴归不抓这里来往的任何东西,这里是对仙鬼人三界敞开大门的生意场罢了。”
“看来师弟对此处颇为了解啊。婴归乃仙界死敌,我们虽归属凌云宗,但凌云宗却依仙界掌管,那我们也便是仙界之人,何敢如此笃定?”
容齐的手一直搭在佩剑之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方。
萧憬微微一笑,“因为,我曾在此处见过上界的仙官。”
此话一出,几人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虽说传言早写天香楼对任何人都不设限,但天界和各大宗门却早有规定,不准许任何神仙或宗门子弟进入此处。
他们四个人算是触了仙界大忌了。
桑时昕看向萧憬,男子也恰好在看她,眼眸笑眯眯的,“师姐,你可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