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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海苦寻血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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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渡令当年既已覆灭,你是如何将她从冥火地狱里救活的?”

    容齐仍不愿相信摆渡令已经消散的事实,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希望从中看出些装蒜和欺骗的意味。

    但萧憬只是平静地望着那棵梧桐,思绪早已飘回了十几万年前撕心裂肺的那一天。

    那时,他眼睁睁看着她被雷獠伤的七窍流血,伤痕累累的身躯就那样…

    在他的眼前,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坠下那熊熊燃烧的火狱,任凭他撞的头破血流也无法破开那道隔开他们二人的结界。

    因为那道结界是用媖潇被夺去的不死灵泉铸成的。

    从自己身上被剥夺的力量,最终却成为禁锢自己下地狱的牢笼,多可笑可悲。

    结界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在这三天三夜里,萧憬将那三百零三位上神捆在一起,彻夜鞭笞与灼烧,用媖潇教给他的方法,使他们永远吊着一口气,时时刻刻感受着钻心的疼痛却不至于死去。

    他们在媖潇身上烙下的每一道伤痕,抽打的每一鞭痛苦,落下的每一道锤头,被百倍千倍的还了回去,身躯与精神皆被萧憬轮流磨折,男子此刻癫狂的模样,和媖潇那日在崖边的模样如出一辙。

    三天三夜后,鬼域崖边的结界按时消散,囚禁在另一端的九头圣鸾也飞奔回来。

    却只看见被萧憬网在缚天绳中的三百零三位神仙苟延残喘地被绑在一起。

    此刻的萧憬如同一个破落的乞丐,身上沾满诸神的鲜血,头发糟乱,衣衫褶皱不堪,眼神却冷的可怕。

    此刻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一众神仙,“下去陪她吧。”

    话音既落,萧憬施法将三百零三位神仙一齐引至幽冥地狱的崖口,看着他们惊恐的双眼,耳边传来痛苦而绝望的嘶吼。

    男子冷笑一声,“现在疼了?怕了?你们这么多人将她一个人吊在崖边的时候怎么不怕?”

    九头圣鸾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仰起脖子长啸一声,眼中尽是愤恨。

    因为萧憬被结界隔在一旁的时候,它也被囚禁在结界的另一端。

    那些神仙叫它亲眼看着主人被虐杀至死。

    雷獠在一众哭喊求饶的神仙之中,神色显得尤为平静,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萧憬却将最后一眼留给了他,薄唇轻启,轻飘飘的声音却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宣判了众神的死亡,“她不是一个人,她有我。”

    话音既落,众神就如之前被雷獠丢下火狱的媖潇一般,齐齐下坠,惨叫声与身躯被炙烤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没入无底的鬼域之中。

    空荡荡的整片大地上只剩下萧憬和九头圣鸾,泼落一地的鲜血在寒风中逐渐凝固,就像他此刻一步一步死去的心,永坠冰窟。

    正当萧憬双眼无神的盯着崖边的方向时,九头圣鸾叼来一根白玉簪子,俯身放在了他的手中。

    萧憬呆呆地低眸,看见手中那支晶莹剔透的白玉发簪,一旁的银锁流苏上还沾着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

    男人再也绷不住了,跪地痛哭起来。

    女子往昔明媚的笑颜,生气时可爱的样子,哭泣时令人心碎的面庞……

    他们携手看过的日出与夕阳,踏过的青山与绿水,恍若一只幻蝶自脑海翩翩离去。

    他想起媖潇最后望向他的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弯弯的,看着他笑的那双明亮的眸子,最后却被她最怕的鲜血灌满。

    饶是这般痛苦与不堪,她还是拼尽全力,用嘴角扯出一抹熟悉的笑容。

    就像她曾经常蹲在他身边笑着对他说,“别怕,有我在呢。”

    “对不起……对不起……潇潇……我来晚了……对不起……”

    男人手中紧紧攥着那支簪子,高大的身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萧憬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用拳头一遍遍锤着地面,双手早已被碎石划破,脑海中全是他当初送她白玉簪时的场面。

    “谢谢!我很喜欢。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将它留在你手中,这样,你见到她就等于见到我,会想起我们初见的模样。”

    “傻瓜,不许这么说自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时候我会出门除恶,有时候你也会去很远的地方,我们不见面的时刻就用它来充当吧!”

    女子清脆欢愉的笑声仿佛仍在耳边盘旋,而如今,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憬,我有九命,我不怕死,我带你去火狱中找她。”圣鸾的眼中流下一行清泪,用头蹭着萧憬的发顶。

    闻声,男子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摇摇晃晃地起身,与圣鸾同去。

    媖潇坠入火狱已经三天三夜,他们都知道,活着的可能性太小了,太小了。

    可一人一鸟仍不愿舍弃这最后一丁点希望。圣鸾不知疲倦地展翅寻找着,在烈火燃烧的鬼域中忍痛飞行着,萧憬则一刻都不停息的为它扑灭羽翼上燃烧的火焰。

    圣鸾几乎从不合起羽毛停驻,它每一次短暂的停泊,都是因为全身的羽翼被冥火燃尽,灵核无法承受灼烧之痛。

    中途休止,耗尽一命,而涅槃再来。

    萧憬同圣鸾一齐穿梭在鬼域之间,却从未受到丝毫灼痛,他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

    直到圣鸾的第三条命被冥火耗尽,需要一段时间在冷穴中休养,他拿出簪子睹物思人时,才发现了其中暗藏的玄机。

    媖潇的不死灵泉虽被夺去,可她的灵核中尚存有一丝治愈灵气。

    在与众神对峙期间,她指尖微微闪烁的光芒,就是这最后的免死金牌。

    她知道自己再无活路,这最后一丝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已被众神围剿的她在幽冥地狱中存活。

    但能让灵核完整的萧憬获得疗愈之力。

    簪子从怀中被拿出来,荧绿色的灵气照亮漆黑一片的山洞。

    萧憬这才清楚瞧见,玉中灵泉正源源不断的向他的四肢百骸输送着修复灵力。

    这时他猛然想起了媖潇说过的一句话:“再厉害的人也怕痛,再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也需要有人保护,不是吗?”

    男子顺着石壁跌坐下去,手中的簪子仿佛化作一把锋利的剑,一刀一刀剜着他的心。

    咽下喉咙间不断涌上的哽咽,一夜修整,待到九头圣鸾再次涅槃醒来,一人一鸟再次踏上寻找媖潇的茫茫之路。

    就这样反复疗愈,死去,再重来。

    共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后,在鬼域的一处烬花山洞,他们找到了所寻之人。

    此时的九头圣鸾在鬼域烈火不间断的焚烧下,已经失去了四条性命。

    看到媖潇安详躺在石床上,圣鸾松了口气,眼一翻昏了过去,等待第五命的重启。

    萧憬站在洞口,看向石床上完好无损的媖潇,软着身子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她面前。

    男子颤抖着手去查探她的灵气,却发现神识中灵核早已冷却。

    媖潇,死了。

    男子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悲痛,泪如雨下,颤颤巍巍从怀中拿出那支白玉簪子,动作轻缓地替她插了回去。

    一遍一遍眷恋地抚着她冰冷的脸颊。

    正巧一眼瞥见了女子身侧的一枚令牌。

    那是…

    萧憬握着女子的手,目光有些呆滞,随后变得震惊,不可思议地死死盯着它。

    那是早就被媖潇丢进火海的摆渡令!

    原是这摆渡令与媖潇的神识相系相连,在她被冥火灼烤的同时,摆渡令中的灵气忽地外泄而出,在半路拦截了下坠的媖潇,将她裹在屏障中,送到了这处烬花山洞中。

    可惜在摆渡令接到她的那一刻,女子已然断了气息。

    圣牌虽然有起死回生之力,但无人力做联结,它是不能主动救人的。

    倘若萧憬同九头圣鸾没有锲而不舍地找过来,最终找到这崖底。

    或许她就真的死了,再无生还的可能。

    感应到来者,摆渡令本身也渐渐苏醒过来,金光顿时照亮了整片山洞:

    “昊天大帝曾将我留下时,便料到了有众神合力屠她的这一天。

    我只是奉命在此等候,看是否有人像她无私的拯救苍生那样,也来拯救她。”

    萧憬跪在地上,紧紧握着女子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眼带祈求的看向金光的源头。

    一身破败模样和曾经如出仙谪的他判若两人。

    “纵然世间恶行丛生,善念既存,天必佑之。

    你可否愿意舍弃永生的不死之力,与我体内的灵泉相融,救活媖潇?”

    “愿意…愿意…我愿意…”

    萧憬闻言,脚步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好。”

    只是一瞬,摆渡令的金光便急剧增亮,强光刺激着萧憬,叫他睁不开眼。

    男子感到体内灵力正在被一丝一毫的抽离,如万蚁蚀骨般的疼痛充斥每一处经脉。

    萧憬紧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没过多久,金光逐渐变弱。

    “灵泉已剥,是你的半条命与我相融重塑了她的筋骨,选择权交予活着的你,你愿以何灵根来重塑媖潇的经脉?”

    萧憬看着石床上紧闭双眸的女子,尽管有摆渡令护送至此,可身上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男子思索良久,缓缓启唇,“疗愈灵泉。”

    媖潇之死便是因为被众神设计,夺去了她本身所有的不死之力,所以她会被重伤,会在众神围剿时无力反抗,灵力散尽。

    若能重来一次,再也不愿你受苦受痛。

    “好。”话音刚落,摆渡令周遭的金光逐渐化为柔和的荧绿色,“你与她灵核相联,待到她下一世重生时,你自然而然就能找到她,但她,会失去此生所有的记忆。”

    萧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被荧绿色光芒缭绕的摆渡令渐渐隐入女子的身躯间。

    随后,媖潇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一点一滴的消散在他的眼前。

    石床上则留下了那支白玉簪子,那是摆渡令从她身上剥下的。

    转世之人不可携带前尘之物。

    萧憬痴痴地望着已经没有人影的石床,缓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收回怀中。

    一夜过后,九头圣鸾的第五命苏醒了。

    萧憬神色平静地靠在她躺过的那张石床旁,向它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圣鸾听罢,仰天凄厉一啸,“昊天有义。”说罢,便俯下身子,朝着传出光亮的洞口,虔诚的俯下了身子。

    萧憬闻声,抬眸望去,扶着石床艰难起身,上前几步,重重地跪了下去。

    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面上,男子弯曲的脊背微微颤抖,泪打湿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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