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明月熟练地将衣袖缝了一遍,又加固了一遍,他似乎没注意听彭莱与向心觅之间的对话,素白的手指捻住粗麻线,用牙齿咬断了线头。
“呵,我不给你缝衣裳的时候,你不也好好穿着衣服么,哪里就非我不可了。”
彭莱只道:“那衣服都不合身,又老坏,才不如你呢。”
明月也不知信与不信,到底是没再拿话刺她,语气和顺下来:“这次回来在扬州待几日?”
彭莱看了看向心觅,努努嘴:“看她夫君什么时候把堤坝修好吧,我总要盯着看到东西再走。”
向心觅笑道:“那恐怕得要一段日子,修堤坝不是一两日的事。”
明月并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紧紧抿着的嘴角略略松了些,语气似乎也柔和些:“的确,若要修好,可不能马虎。”
彭莱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朝向心觅露出个灿烂的笑:“没事,扬州好玩的多,我带你去,比你待在宅子里有趣。”
三人谈笑半日,彭莱惦记着沈悟要钱的事,就此告辞,明月也不作虚礼,只问:“夜间何处落脚?”
彭莱想了想:“随便哪处都行,我找个桥洞睡也可以,不着急想。”
向心觅亲眼看着明月的胸膛起伏了一瞬,连忙插话:“要是没地方去,来我府上睡吧,府上厢房还有位置。”
彭莱兴高采烈,正要同意,明月冷冷开口:“我院中也还有个睡觉的空缺。”
彭莱看看这边,看看那边,还是有些心动向心觅那边,却被明月拽回来,低声说了些什么,彭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于是还是决定歇在明月院中。
离开明月的院子,彭莱随着向心觅回了府上,这回在向心觅的再三要求下走了大路。
沈悟还没回来,两人就互相说了些新奇见闻打发时间,彭莱自十六岁下山,已经在外行走四年有余,见多识广,奇人异事自不必说,向心觅去过莫古国,也颇有一番奇遇。
你说一段,我说一段,沈悟回来的时候,两人没一个注意到,近乎手舞足蹈地说着话。
沈悟见状也不打扰,他悄声走入,挨着向心觅坐到榻上,官服尚未换下,冷肃的面容缓慢地柔软下来,凑到耳边声音低低地问询向心觅:“在讲什么,这么高兴?”
向心觅正听到精彩处,耳廓仿若被羽毛划过,不自在地扭了扭脑袋,她反手将沈悟的脑袋推到一边:“你待会,等她先说完。”
彭莱却说不下去了,她站起来,兴致勃勃地把腰上的剑拎起来望着沈悟:“怎么样,今天要我去吓唬谁?”
向心觅这才注意到耳边捣乱的是沈悟,连忙回头看他,眼睛里也满是期待。
沈悟于是说起正事来:“今日与他们提了,只推脱说还没到秋收的时候,手里没有余钱,难以支持。领头说话的仍然是城北的徐家,其他几家也没有表态,是默认的意思。”
彭莱“唰啦”拔出自己的剑:“好,今夜去徐家,你看还有哪几家要去?给我指指路。”
沈悟答道:“今夜只去徐家,稍微吓唬一下,把握分寸。”
据向心觅的了解,她是不知道什么分寸的,向心觅站起身,将她的剑鞘捏住:“剑顶多让他破个肉皮,不能再多了。早点回来报信,我给你留夜宵。”
彭莱点点头:“好,那我要不要把我的大砍刀拿出来,那个更威风。”
向心觅连连摆手,彭莱很遗憾自己的大砍刀没能派上用场,跃出窗户走了。
向心觅趴在窗户上看了半晌,已看不见彭莱的身影,这才转过头,想起身后的沈悟。
沈悟还坐在原处,眉眼沉静,气度凛然,不知在思索什么。
向心觅出声:“想什么?今天他们拿难听话说你了?”
沈悟的目光动了动,落到她脸上,挑了挑唇:“嗯,说的是有些难听。”
他起身走过去,从他去城郊,到今日已过去小半月,今日才算有了两人相处的时间,他不想再谈论公事。
向心觅望着沈悟一步步走近,也有些愣怔起来,才想起小半月前那一桩事,心下有些紧张。
“说你什么了?”
沈悟淡淡笑道:“说我贪财,珊瑚不收,原来谋求更多。”
向心觅微微皱了眉:“又没用到你身上,怎么能说是你贪财,不想给怎么还骂人呢,你骂回去没?”
沈悟听出她话语间的维护之意,愈发得寸进尺地靠拢过去,他自然而然地捏着向心觅的手,声音轻缓:“没有。”
“干嘛不骂,反正左右是不会自己交钱了,何必让他们。”
沈悟的手指勾住她的,似乎怎么也玩不腻似的,十指交握,慢吞吞地辗磨着指缝间的软肉:“不想与他争论,想早些回来见你。”
他的手引着向心觅的手贴上自己的腰腹:“许久不见了。”
向心觅往回一缩手,把手藏到自己身后,心中默念清心咒,嘴上道:“哪有许久不见,昨天不还见过?”
沈悟的手落了空,略感遗憾地放了下来:“总有旁人在。”
向心觅往后缩,她倒担心沈悟与她单独相处,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缠人的紧:“有人没人不都一样,我们俩也没什么要背着人说的话。”
她往后退了几步,分外强调“背着人”三个字。
沈悟只是勾了勾唇角:“是吗?夫人这十几日在花舫里呆着,没学些新招数吗?”
声音低下来:“恐怕都是要背着人试试的。”
向心觅不说话,她还真听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花招,但也只是听过而已,沈悟为什么又猜到了。
她盯着沈悟不说话,沈悟也不贸然靠近,只是含着笑意凝望着向心觅,又用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语调说道:“不想试试吗?和我。”
向心觅被这一句话说得大脑冒烟,试什么?和谁?她想吗?
她在思考出答案之前先一步作出了反应,连连摇头:“我不试,我没有想,你别乱说。”
沈悟半个字都不信她,那夜她摸的时候分明很诚实不客气,哪里是“没有想”的样子。那样子既让他生出一点希望来,说不得凭着自己曾经最不屑的容色,能搏得她一两分的真心,不舍得与他和离。
又在城郊的农舍里,听着夜间的蝉鸣,想着向心觅会被他这样半吊子的勾引手段给迷了眼,自然也会被别的男人迷去。
他只有更努力些。
沈悟微微叹了口气:“何必避我如蛇蝎,我名正言顺,不会找你索要名分,又,总比外边乱七八糟的人更能讨你欢心吧。”
他靠近过来,又流露出一些在她面前刻意收敛了的攻击性,不容拒绝地握住向心觅的腰,不给她逃脱的可能,又抓住她的手,低头用自己脸颊蹭了蹭向心觅的指尖。
“我还比不得那些男伶吗?”
向心觅手指尖都发颤,沈悟的脸颊比他看起来柔软很多,她被箍在沈悟怀里,被迫抬手仰头,直视着沈悟黑沉的眼睛,明明沈悟是占据了主动的人,看起来却更像笼中困兽。
她一时说不出话。
“你图什么呢?”
“你不让我求长久,我争一争朝夕,也不行么。”
向心觅辩驳着其中的区别,她的沉默中蕴藏着犹豫,沈悟却担不起她的犹豫。
他慢慢地,靠近了她的唇,言语讨好不了的,只好用唇舌讨好。
空气被搅乱,交换,汲取,向心觅不可抑制地向后退去,却被沈悟紧紧地揽住,不允许她退后分毫。
沈悟的吻和他一点儿也不像,磨人的厉害,无孔不入地占据了每一寸呼吸,每一寸感官,偏偏又漫长地总没有个尽头似的,向心觅被他捞着,仍然觉得失了力气,微微用力推了推沈悟。
沈悟显然并没有足够,却只能在唇瓣上辗转一瞬表达自己的不愿,最终还是顺从地放开了她。
他的呼吸也有些乱,并不是看起来那样游刃有余:“怎么了?”
向心觅一个劲地匀气,说不上来话。
于是沈悟搂着她,看着她喘气。
她的唇被磨得很红,还带着水泽,不知道是谁的,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刚才的感觉还残留在唇齿之间,沈悟的睫毛颤了颤,又涌起了莫名地干渴。但向心觅不允许,他只好沉默地用专注的视线看着。
“好了吗?”
向心觅瞪他:“哪有你这样的?我没答应呢。”
沈悟不说话,他已经知道在向心觅身上一板一眼地行事是讨不得好,此刻也并不为那一个吻后悔。
甚至还想再来一个。
向心觅道:“我从来没想与人朝夕之乐,不管是你,还是别人,都不会。”
沈悟心中一沉。
向心觅的声音却坚决而利落,毫无怜悯地接着往下说下去:“所以我不会与你做些荒唐事,你也别动心思了,我还是想与你说清楚。”
沈悟罕见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冒犯你,我”
他有些仓皇地往后退了两步,原本紧紧揽住向心觅腰的手忽然软弱下来,不稳似的攀住了一旁的柜子,又转身要逃。
但向心觅拽住了他的袖子,不许他离开:“你听我说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