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幸好接下来几日,沈悟都没有回来,他托人带了话,说是去城郊考察堤坝的情况,还要去周边村子看看人口与田地数量,恐怕一两日回不来。
这倒让向心觅松了口气,她尚不知如何面对沈悟,一想起他,脑中就胡乱想起叮当作响的那串手链。
那日之后,向心觅将它束之高阁,再也不曾拿出来戴过。
只是陆谨这几日也不曾来寻,似乎也在忙别的事,向心觅闲下来,白日在府里避暑贪凉,夜里出门四处瞎逛,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上了花舫一探究竟。
左右沈悟也不回来,无人问询她在外闹到几点。
看来看去,男伶们看久了,也就是那么几支曲目,论容色,论身段,论风流气度,平心而论,都比不上沈悟。她不多时便失去了兴趣。
倒是另一边,乐坊中的女子更得她欢心些。
柔软的纱衣包裹着纤细的躯体,一颦一笑俱是动人的姿容,眼若水波,眉若远山,各个都有不一样的韵味,争奇斗艳的美丽。奏乐,起舞,论剑,会的样式也繁多,久而久之,向心觅就成了那儿的常客。
女伶们也很乐意招待她,温和善良的女性客人,从不苛责她们,也不会用随意狎昵的眼神和不老实的动作欺负她们,最重要的是,把她们当人看。
谁不喜欢呢?
于是向心觅的包厢日渐热闹起来,有时有了不乐意侍奉的客人,她们就到向心觅包厢来躲,向心觅来者不拒,愉快地被女孩子的脂粉气围绕着,靠在柔软的臂膀上被投喂酸甜的莺桃,冰凉的糕点。
过了这样一段神仙一样的日子,江上有了传言,有位恩客脾气好,钱多,能夜御十女。
青荷一贯是不大同意向心觅来花舫的,一则过于放荡了,虽然只是和女子作乐,但闺中妇人与一群乐伶混在一处,实在不成样子,另一则,扬州虽说繁华,却也比京城更鱼龙混杂些,江湖游侠常常在这一片出没,有传闻说有位名为“山外客”的游侠近来在此间游荡。
小道消息称他英俊潇洒,男女不忌,有男子为他守身,从此闭门谢客,更有许多名伶不收分毫。将其迎为入幕之宾。
在向心觅一连在花舫上宿了两日,还想宿第三日时,青荷忧心忡忡地劝导她,将自己的忧惧全盘托出。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撞上了乱七八糟的人,那就危险了。而且,沈大人昨夜捎了信回来,说不日就回府了。”
向心觅对她的担忧没怎么往耳朵里去,对所谓游侠却颇感兴趣。她筋酥骨软地从杜鹃姐姐怀里直起身子,兴致勃勃地追问:“真有这个人么?我也想认识认识,什么样的人能让男子守节。”
杜鹃单手支在榻上,圆润白皙的肩头露出了一边,被黑底红花的衫裙衬得分外白皙,她红唇烈烈,含着玉质的烟嘴,眯着眼睛慢吞吞地吐了几个眼圈,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喝醉了:“什么山外客,不过是一个愣子罢了,你看见就知道了。”
向心觅巴巴凑过去:“你真的认识啊,他长什么模样?脾性如何?”
杜鹃将烟壶挪远了些,风情万种地看了她一眼,忽而促狭地笑起来,这一笑,眼角细细的纹路暴露出来,看起来却更显妩媚,她咳喘着,意味不明道:“和你很像,只是你机灵多了。”
向心觅想了想自己晒得黑黢黢,穿着短打佩剑的模样,应当看起来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何杜鹃姐姐总说他呆傻,这让她愈发好奇,刚想凑近些探问更多,却被杜鹃用尖尖的染着杜鹃花的鲜红指甲轻轻戳回去。
“小娘子,早些回家和夫君和和美美过日子,江湖上的事少打听。”
向心觅意犹未尽,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正想撒娇缠着杜鹃姐姐再说两句,哪里想得起来自己的什么夫君,她拽着杜鹃的胳膊晃晃:“我才不回去”
杜鹃截断了她的话头:“不回去,恐怕由不得你哟,你看那是谁?”她的手捏住向心觅的下巴,示意她朝门的方向看去,沈悟站在门口,脸色不大好地看着两人。
向心觅身边浓烈的脂粉香气忽而离开了一瞬,半倚着的人退开了,她扭头看,杜鹃姐姐已经拉好了衣裳,坐直了身子,只是眼角还是弯弯的带着钩子看她,取笑道:“有人来接你回家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向心觅坐起来走到他身前:“你怎么还找过来了?昨日捎信今天就回来啦?好快哦。”
她仔细看了看,评价道:“原来你还是会晒黑的呀。”她还真以为沈悟是怎么晒都那么白,原来还是晒得不够多。
沈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趁自己不在,去花舫胡混,可是又只是和女子胡混,他的不安与妒忌攀升到一半被打了个岔,但得知真相,仍然觉得不舒服。
女子也不行。她一连几日不归家,自己来找她,她倒还嫌自己不该来似的。小没良心,摸了就完全抛之脑后吗?
他将向心觅乱翘的一缕头发压平:“今日结束,我看天还没黑,快马赶回来了,你却不在府中,便过来寻你了。”
这话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只容两个人听见:“担心你在花舫里被男伶勾去了神魂,我白费了一番工夫,所以急了些。”
向心觅瞪他:“我还没与你掰扯,那天是被你绕进去了。”
沈悟已经握住她的手,闻言捏了捏她的手心:“怎么?这就不打算认账了?我不介意再让你重温”
向心觅一把拽住沈悟往外走:“走走走,你别说了。”
她转头匆匆忙忙地与杜鹃姐姐告别:“姐姐,我下次再来看你!”
杜鹃在身后没应声,她又开始抽烟了,袅袅的烟雾之中向心觅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望见美人榻上孤单的轮廓。
马车已经在外头等了半天,向心觅和沈悟出了花舫,外头天已经黑透了,花舫上外层的灯烛都已经熄灭,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在夜色掩映中上了马车,往家中去。
青荷跟在后头热泪盈眶,果然只有沈大人出马,才能劝动向心觅,果然沈大人大方,连自家小姐来花舫都不生气。
她全然不晓得车内是什么样的情形。
“怎么?那天晚上,你不满意吗?”向心觅还是没按住,听见他坦然自若地,并不压低音量问道。
向心觅安详地合上双眼:“你就不能不提那天晚上吗?我是被鬼迷心窍了。”
沈悟似乎颇感遗憾:“怎么没多鬼迷心窍几日呢?”
“这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与我亲近了,就不会与其他人亲近了,怎么不是好处。一想到你与旁人亲近,我不高兴,不行么?”沈悟自有一番道理,被他说的倒很像那么一回事。
“我没与旁人亲近,我本来也没打算找什么外室男伶,只是好奇想去看看的,是你”向心觅想说“引诱”,又觉得有点儿冤枉人。
沈悟那么正经一个人,怎么会勾引人的。还是自己被美色蒙了心智,淫者见淫了。
但沈悟从善如流地认下来:“嗯,是我故意引诱你的。”
他不知不觉间又凑拢过来:“结果你还是去看了男伶,好看吗?和我比之如何?”
向心觅诚实严谨地思考:“还行,看多了也腻烦。不对比什么,有什么好比的!”
她才反应过来,沈悟却并不觉得如何,他慢吞吞地试探着碰了碰她的脸:“看了多少?你脸都红了,在想什么?”
向心觅是想到那夜的一些情形。确实没什么好比的,毕竟别人的她也没上过手。
向心觅强自辩驳:“我不是脸红,我热。”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只是热,要把外衫脱掉吗?”
真的是她淫者见淫吗?向心觅又开始动摇,她总觉得沈悟说话的样子很不一样,并不是单纯的放松与闲谈,倒有一种无法言明的东西缠绕在舌尖,随着他的话语一点一点吐露出来。
让她总觉得不大自在。
“不,不脱,也没那么热。”
沈悟也并不强求,他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她,视线柔软而无处不在地盯着她,倒让向心觅身上真的热起来。
“你别盯着我了。”
他好看的眉蹙起来:“看也不许看了吗?你今日还靠在伶人身上,我都没有。”
向心觅自暴自弃,干脆与他大眼瞪小眼:“什么都比,人家是女子,这也要比一比吗?”
沈悟点点头:“我本以为只需提防男子,现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向心觅对他龇牙:“你就是太闲,不如去城郊多呆两天。”她说着这话想起了正事:“你看得怎么样了?”
沈悟见再说恐怕真要热闹了她,也正色起来:“农田问题不大,此处贸易发达,城郊多数是些蚕农与渔民,田地并不多,引流预计经过的田地不算太多。但是原来的堤坝需要加固,这笔钱,还没影子。”
“原来是急着回来要钱,难怪回来的快。但是这两天没看见陆谨,我明日去找找他人,把银子先支给他吧。”向心觅盘算道。
“钱不急这一两个时辰,我是回来看你的。”沈悟纠正她,又道:“你明日又要出门找他?我明日才休沐”
“这又不影响。”
“我怕你一去又不知和他去哪里,全然不记得回来了。”
向心觅忍无可忍:“他你也防?你怎么像个妒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