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向心觅望了半晌,床上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文书,头也不抬,十分专心致志的模样,她想着沈悟在忙,不好过去打扰,又回身去了厨房,想督促下人们早些将药熬来喝了。
她十分贴心地给沈悟带上了门,自然没有看见门后一直垂眼望着手里文书的人忽然抬起眼,默然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失落地将手里的文书搁到一边。
他真的有些头痛了。
向心觅去厨房催促了一声,让厨房里的人仔细找些把药煎好,送去盯着沈悟喝下,也没再回沈悟的屋子,反而去了偏房。
沈悟。那么大的人了,哪里还需要他看着喝药呢。
今日沈悟不经过她同意就亲了她一下,这让向心觅意识到沈悟并不是彻彻底底的正人君子,他分明还是会些下作手段的。
这让她有了些警惕之心。再则原本她还苦恼,两人不是正经夫妻,夜间共处一榻不像个样子,沈悟的头疼来的及时,给她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只说沈悟头疼需要静养,所以自己委屈自己搬到偏房去住,以免打扰他夜间休息。
谁也指摘不出什么,说不得还要夸她一声贤惠。
向心觅拨弄着心里的小算盘,愉快地在几间偏房里转了一圈,选了一间离沈悟最远的。
这倒不是她故意,可是这间房连着花园,一开窗就能看到满园花草,实在叫她挪不开眼。
她趴在房间的窗口上,青荷在外厅里指挥着洒扫侍女擦桌子扫房梁,一回头看见向心觅一点儿不讲究地趴在窗棂上,不由得大叫:“夫人!上面都是灰!别趴!”
向心觅眯着眼睛晒太阳,像只懒洋洋的小橘猫,她打了个哈欠,头也没回:“哪有啦,半个月前才大扫除过一次,哪里有那么多灰的。”
青荷无法忍受,亲自撸了袖子,躲过了洒扫侍女手里的擦布,将窗棂擦过一遍,又不放心地将以向心觅为圆心的周围一圈都擦的干干净净,这才允许勉强坐直的向心觅重新趴下去。
自家小姐哪都好,就是不长骨头似的,一没有外人,就喜欢四处找地方趴着。
青荷有点忧愁,又忍不住问向心觅:“夫人,你这样搬出来,真的不和沈大人说一声吗。”
新婚燕尔,就这样夫妻分居,恐怕对感情不利。
向心觅乖乖地靠在青荷给她找来的软枕上,万事不上心:“等晚饭时候我过去,顺便跟他说一声就是了,沈悟最讨厌人打扰他办公了,我才不去招人烦你又皱眉头担心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青荷欲言又止,她怎么觉得,好像这件事还是有点大的呢?真的不用事先商量商量吗?
月上梢头,嫩绿的草叶,肆意生长的枝条都随着天色暗下来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天气渐热,已有几只早蝉隐匿在叶间此起彼伏地鸣叫。
沈悟喝了一轮苦药,又耐心地将今昨两日的信件与文书处理完,还没有等到向心觅回来。
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香气一点一点从外间飘散过来,沈悟却没一点儿胃口,他从外间唤了个人过来询问。
他靠在床边,神色冷淡:“夫人在哪?吃过了吗?”
下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向心觅从外边进来了,人还未至,已先闻声:“沈悟,你感觉好些没?能不能起来吃饭了?”
她从屏风后探了个脑袋进来,珍珠耳环坠在长长的金线上,在她耳边一晃一晃,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向心觅小巧白皙的耳垂上。
向心觅见他还躺在床上,颇有些不可思议:“你头疼这么严重啊,还不能起床,那我叫人将饭菜端过来吃?”
沈悟默然不语。他以为向心觅多少下午会过来看他一眼,于是一直苦等,结果天黑了也没等到个人影。
他忽然气弱下来,语气轻轻的:“已经不疼了,你用过饭了吗?要不要与我一起?”
向心觅点点头:“我就是叫人将菜摆到这边过来跟你一起吃的,怕你又忙公务不吃饭。”
她的眼睛看向床边的一叠文书,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眼花,这样真的不会加剧头痛吗?向心觅偷偷疑心。
沈悟从这话里捕捉到了一点儿关心的意思,他坐起身子,忽然觉得一下午独守空房也不是全然没有意义。
“我只看了一会儿,药也已经喝了。”他欲盖弥彰地将文书收拢起来,“去吃饭吧。”
沈悟没有束发,发丝有些散乱地披在肩头,略微散开的中衣下锁骨在昏暗的室内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像水墨画中起伏的山峦。他随手披上外衫,又将头发拿簪子随手挽了挽,手腕抬起,宽松的袖子落下一节,露出来他包着帕子的手腕,还沾着一点血迹。
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过于深入人心,此刻的动作随意松弛下来,禁欲者的不克制,更多了一丝别样的韵味。
向心觅有点儿看得挪不开眼,她真的不管多少次都会被沈悟的皮相蛊惑到。
她决定远离诱惑,转身出了内室。
沈悟悄然伸出的手愣在原地,他蜷了蜷指尖,只是叹息,再一次恼恨起自己的心急。
连手现在也牵不到了。
观赏者不在,沈悟加快了动作,很快整理好了衣衫,来到正厅用餐。
向心觅已经坐在位置上了,她望见沈悟过来,殷勤地招了招手:“快来,今天厨房炖了白玉汤,超级香。”
她眼巴巴地望着沈悟,应当是馋了。但这样的亲近的语气让沈悟感到愉快,他依言走到向心觅身边挨着她坐下,先给向心觅盛了一碗。
向心觅有点发愣:其实按着规矩,应该是她给沈悟布菜的,两人之间不讲这些规矩倒也罢了,怎么还反过来了。
她接过碗,连声道谢。
山药粉糯香甜,排骨入口即脱骨,奶白色的汤散发着温暖而诱人的香气,滋味的确很好。
向心觅吃完了饭,忍不住还想喝一碗。
又担心自己喝得太多,把沈悟的都抢没了,心中犹豫之际,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汤碗拿过去,身侧人语气平淡:“不能再喝多了,晚上不易消化,会睡不着的。若是喜欢,可以叫厨房明日再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喜欢的山药都捞起来盛入碗中,又给她舀了小半碗汤。
嗯汤碗都见底了啊。
向心觅没吭声,她本来想跟沈悟提自己要和他分房睡这件事,但是眼下从沈悟对她异常的体贴中生出了一点愧疚的感觉。
早知道还是提前和他商量一下了。
可是,可是她床都铺好了,铺了三层褥子的床呢,睡在那里明天一早就可以看见满园的花草,她今日看见床边的藤蔓上结了花苞,说不定明日就能开了。
她心不在焉地咬着瓷勺,心中纠结不已。
沈悟看出向心觅心思飘忽,红润的嘴唇含着瓷勺,一口汤咽下去却半天没松开,显然神魂都不在饭桌上,状似无意地出声:“下午在忙什么?都没看见你。”
向心觅骤然回神。
既然沈悟问了,那就是天意如此,话都喂到嘴边了,不说也说不过去,她松开被她咬了半天的瓷勺,狠心开口:“正好,我正要跟你商量这件事,你眼下生病,大夫说需要静养,正好我俩也不方便睡一间房,我下午看了看,院子最后边那间偏房看起来就很不错,所以就收拾了一下,想着搬过去睡正好不打扰你。”
沈悟的神色分辨不出喜怒,他安静了半晌才出声:“你都已经收拾好了,再来和我商量吗?”
“呃这不是看你下午在处理公务,怕打扰到你吗?再说这事也在情理之中,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是吧?”
沈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他为了博取向心觅的一点儿同情,希望借此得到向心觅的一点儿亲近的手段,反倒成了向心觅理直气壮搬出去的理由。
他简直要被自己气笑了。
向心觅说的句句在理,考虑周全,几乎没给他留下辩驳的机会。留给他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但他不能说。
沈悟几乎能想象到,他若说自己不愿,只因为私心想亲近,向心觅会躲多远。他今日只是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就连手也不让牵了。
恐怕会连夜搬出院子也说不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向心觅很明显能感觉到沈悟整个人都萎顿下来,像一棵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
“但是我还是会过来看着你喝药和吃饭的,你的身体很重要。”向心觅试图找补。
这也是真心话,她真的不希望沈悟英年早逝,他比以前好说话多了,说不定能管束管束他,不要像前世一样老是败坏自己的身体。
“你今晚就搬走吗?”沈悟看向她。
向心觅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都收拾好了,今晚就可以”
沈悟阖了阖眼,看起来快碎了:“空置许久,恐怕有蛇虫未净,夜里爬到床上去。”
他语气平淡,听得向心觅汗毛直竖,她颤颤巍巍:“真的假的?京城里有这么多蛇虫吗?”
沈悟慢慢说道:“上次清扫家里,曾抓到一只小臂长的蜈蚣。”
向心觅立即改变了主意:“那还是多撒些驱虫药,过几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