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向心觅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沈悟规规矩矩地躺在床的外侧,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的呼吸平稳,应当还在睡梦之中。
向心觅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相这样差,莫名其妙跑到了沈悟那一边,几乎要把人挤到床下,胳膊还十分不客气地搭到对方身上。虽然往日在家中自己睡觉不算老实,但也没这么猖狂啊!
她心中纳闷,一边默默地关注着沈悟的动静,一边一点点蠕动着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赤脚踩在锦被上,手脚并用想要越过沈悟到床下去,外头鸟声阵阵,已经过了平日里起床的时辰,不知为何青荷没来唤她起床。
锦被中忽而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悄无声息地揽住向心觅的腰,禁锢住她的动作。
向心觅冷不防腰上多了一只手,差一点惊呼出声,低头对上沈悟清明而黑润的眼,险险将惊叫声咽了回去。
“不再睡一会吗?昨天应当很累。”
这话说的有点歧义,向心觅不是很有威慑力地瞪了沈悟一眼:“累什么?又没干什么事。”
沈悟掌心的热量缓慢地透过轻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他似乎揽得更紧了些,声音低微下来,像在诉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没干什么才要着急啊,侍女在外面等着你的喜帕,这样出去了,我该怎么同她解释?”
向心觅也学着他的语气,轻轻地低了点头,凑到他耳边,语气森森:“你要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就说你不行好了。”
沈悟微微呆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向心觅口出狂言。
向心觅趁其不备,反手想要拨开他的手下床,却没成功,沈悟仍然牢牢握住她的腰,不容一丝逃脱的可能。
反倒是她,因为这一下没了手的支撑,又被用力一揽,失去平衡趴了下去。
身下人扎扎实实地被她砸了一下,浑身肌肉紧绷一瞬,又柔软下来,包容她的贴近。
“今昨两日,你已砸了我两下了,你是想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谋杀亲夫么。”
他甚至还低声笑了出来,仿佛丝毫没有痛感。
向心觅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奈何腰上的手使坏,一用劲,又砸了一下。
向心觅闭眼隐忍,她的脸埋入沈悟肩头披散的墨发里,声音闷闷的:“我还没看过这种剧情,你现在的话本子阅历似乎比我都丰富了。放我起来,我去找个实心石头给你砸,保管砸一下就砸死你。”
沈悟似乎偏了偏头,吐息让向心觅耳根发痒:“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为何想不开要去寻死。不过看起来,夫人也是实心的。 ”
他揽着向心觅坐起来,见好就收地将不老实的手收回去:“还请你手下留情,不要再砸我了。”
向心觅跨坐在他身上,毫不客气地锤了他一拳:“该,让你乱动我。”
沈悟也不反驳,他从枕边拿了一根钗子,那是昨日偷偷替向心觅取下来的,顺手搁在了枕边。又将喜帕拿过来,捋起袖子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划了一道,将血滴在帕上,晕出一朵两朵血花。
他下手有些过重了,血断断续续地流了十来滴,还没止住,他犹豫着看着向心觅:“这些够了吗?”
向心觅对着满是血的帕子:“啊?”
难道真的要变成谋杀现场吗?
她默默将帕子接过去,往他胳膊上的伤口一捂,将将止住了血:“太多了,都快够杀个人了。”
沈悟脸上清俊的眉眼展开了,发丝披散在脸颊边,难得露出一点无措:“我不知道”
向心觅理解地点点头,他知道才怪了,上辈子他也不怎么知道这档子事,全靠她主动来着。
这辈子当然就更不知道了。
她左右摸了摸,又摸出一条帕子,从他胳膊上的伤口上沾了几滴,将帕子扔给他:“可以交差了,我走了,你”
她的视线落在沈悟胳膊上新鲜的伤口,还是找了药来给沈悟简单地上了上药,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向心觅满意地欣赏了一会自己打的蝴蝶结,将他的袖子扒拉下来:“行了,你记得换药。”
她开门叫青荷进来替自己梳妆打扮,看起来像是要出门。
沈悟有三日婚假,闲在家中左右没有事做,见向心觅起身梳洗,也跟着起来了。
待她梳洗完毕,一扭身,沈悟已坐在桌边安静地等着她了,一双眼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等着她出门。
“你很闲?”
沈悟答道:“我有三日婚假。”
“那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出门了。”向心觅不解其意。
沈悟慢吞吞地起身挡住了她的去路:“你去哪里?”
他已换上了一身青衫,和向心觅今日穿的翠绿色襦裙颜色相近,站在一起一望便知是一对。但向心觅一点儿没有要带他出门的意思。
“我去庄子上看看啊。”向心觅不假思索地答道,又立刻警惕起来,“你答应我不约束我的自由的!君子不可出尔反尔。”
沈悟垂了垂眼,默默让开了路,他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点委屈:“我没有要约束你,我只是想同你一起去。”
好,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悟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若不是相信他,自己也不会同意和他成亲的。
向心觅难得有了点歉疚的意思:“那,和我一起过去?但是庄子还挺远的,太阳还挺大的,你要是不想去就”
沈悟很轻地按了一下她的唇,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又伸手牵起向心觅的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向心觅条件反射闭了嘴,望着他高而挺拔的背影,穿着一身青色,更像一颗青竹了。
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落在沈悟手中的手指,有些不适应和人牵着手走路,沈悟回头很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么的,向心觅总觉得他这一眼不是很高兴。
上回出行,坐的是向家的马车,向铮财大气粗,都是按着平民能用的最高规格制的,沈悟才是七品官,日常出行的马车有规定,比之狭小些,于是只能并肩而坐。
路程漫长,向心觅又是闲不下来的,她趴在车帘边透过缝隙里看外边热闹的集市,看了一程,也觉得无趣了。
沈悟静静地望着她,怎么也看不厌似的,见她百无聊赖地歪在马车角落,悄无声息地从马车匣子里取出一副叶子牌。
“很无聊吗?要不要玩一会?”
向心觅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沈悟反问道:“我不该有吗?”
“出人意料。”向心觅嘴上这样说,行动上却很利落地直起身子凑了过来,“你真的会玩吗?”
沈悟将牌递给她,脸上看不出深浅:“没玩过几局,请多赐教。”
前三局,向心觅大胜。从第四局开始,牌面开始有输有赢起来,向心觅逐渐认真起来,严肃地盯着桌子上出过的牌,思索着下一阶段该怎么出。
沈悟也不催,很耐心地等待着他思索,但显然牌局对他来说并不难以应付,他又从马车匣子里掏了一包点心出来,慢条斯理地把叶子牌放到一边,拨开纸包,喂了一块到向心觅嘴边。
向心觅条件反射地张嘴接了过去,放到嘴里嚼了两三下,才骤然回过神来:“你给我吃的什么?”
沈悟将手中的糕点递过去:“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知道为什么,沈悟现在好像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掏出点心,每次见到他,他似乎都能掏出一包点心喂她。
向心觅心情复杂地嚼嚼嚼,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回牌面,沈悟很适时地又递了一块过来。
“不许干扰我出牌。”向心觅艰难地别过了脸。
沈悟很善解人意,立即答道:“可以一边吃一边想。”
向心觅认为不可以,她拧着眉毛慎重地思考了半天,终于打出下一张牌,这才将沈悟手里的糕点吃下去。
沈悟收回手,扫了一眼向心觅新出的牌,几乎没怎么思考,将一边的叶子牌拿起来,出了几张,又放下去很认真地拿起糕点包。
如此往复几回,沈悟还赢了。向心觅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出来。
她回想之前几局,输一局赢一局,似乎也有猫腻。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会玩叶子牌的?我记得你以前说,这种游戏玩物丧志。”
沈悟轻咳了一声:“偶尔和别人学了学,发现也挺有乐趣所在。”
“和谁?”向心觅盯着他。
见鬼,上学的时候,谁敢和沈悟玩叶子牌?也不怕他告诉尚先生。
沈悟沉默了半天,终究是没答上来。
向心觅慢慢挑起眉:“你是和我第一次玩吧。”
还是沉默。
“难怪刚刚连输三局,合着在这现学呢,现在学会了就敷衍我了是不是?”
沈悟方才的云淡风轻顿时收敛了下去,他喉结动了动,只敢低声否认:“我没有敷衍”
所以果然就是现学。学了这么一会就可以溜她了。
向心觅愤怒地把牌扔了:“不玩了,和你玩好没意思。”
沈悟沉默了一会,把糕点递到她身边:“点心,还吃吗?”
“不吃!”向心觅扭过头。
沈悟只好安静地把牌和点心都收了,眼神落在向心觅身上,暗中观察她的脸色。
车内沉寂下来,向心觅被沈悟盯了半天,他好像想说话,但终归没有说,好像怕自己又惹她生气。
“盯着我干嘛,有话就说。”
沈悟一时没吭声,他认真想了想,才谨慎地开口:“陆谨和你玩叶子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