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这话听的向心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太知道沈悟的脾性,即使是初初入朝为官那会,他也从不收敛自己的锋芒,素来都是以刚直著称的。眼下却放低了姿态,问出这样的话。
“我并不生你的气。你怎么总疑心我在生你的气,在你心里我是多小气?”向心觅叹了口气。
今天上午也是,烧的糊里糊涂,还惦记她是不是生气。
沈悟有些紧张,他今日想了很久的话,现在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口机会,他斟酌着开口:“因为我总是惹你生气,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也不大会体谅别人的心思,之前那段日子,我应当做了很多伤你心的事情。”
“我那次没有去赴你的约,是因为看见你在我之前先邀了别人,我不高兴,所以才不去的。”
“你的手炉套子我一直收着,因为那是你的针线,怕被别人看到了,对你影响不好。所以才好好收着,那日去见你特意拿出来的,我后来回去想了,猜你也许是气我从来没用。”
“我今日用了不耻的手段上了你的马车,不是君子所为,但是真的很开心,能和你多呆一日。其实从前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总是很开心的。这些话太唐突了,但我左思右想,回到京城以后,恐怕难以再有相见的机会了,你大约也不会再愿意见我了,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
“我是真的心悦你,并不是一时兴起所言。”
这些话是沈悟在马车上没说完的,他那时候正在发烧,糊里糊涂的,思路不大清楚。
醒后翻来覆去,想了一天,总觉得马车上说的没头没尾,也许向心觅并没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难为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即使是在面见当今的时候,他也未说的如此详尽。
向心觅一直沉默地听着,没有开口的打算。
听到后头她甚至有些神游天外,直到沈悟说出那一句“我是真的心悦你”的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
向心觅忽然疑心自己并不是从头开始了,而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沈悟跟她那边那个娶她的沈悟,怎么完全不一样?
话这么多,这么坦诚,这么……奇怪。
最离奇的是沈悟说心悦她。
她盯着沈悟的脸看。
还是说真的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总感觉这个可能性都比沈悟心悦她的可能性大。
“好,我接受你说的这些话,然后呢?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眼下没有嫁人的心思,你心悦我也没用,还是去心悦别的姑娘吧。”
向心觅轻描淡写地回应。
他的倾慕在向心觅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沈悟有些头晕,四周的景色似乎有了重影,他竭力稳住自己的步伐,保持自己的体面:“我只是想要一个靠近你的机会,像陆谨那样也可以。”
这话简直没有道理。
向心觅皱眉:“和陆谨有什么关系,我差使他帮我做事,难道还差使你吗?”
“怎么不行?他能为你做的事,我也可以。”沈悟直直地盯着她,眼神沉沉的,好像此刻叫他做些什么,他真的会去。
向心觅一哽。沈悟是新科状元,马上就要被皇上任命官职,她哪里敢差使沈悟。
“我可以。”他执拗地靠近,问她:“你想要我做什么?”
“要你做个好官。”她随口糊弄沈悟。
沈悟却很严肃地回答她:“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不能算你要我做的。”
好吧,还是那个沈悟。
向心觅望着手里的桃枝,仔细想了想:“以后还是有话说话吧,什么都憋在心里,其实你也不高兴。”
她透过这个世界的沈悟,也对前世的沈悟这样说。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也许会轻松的多。
“好。”沈悟应了下来,他从善如流提出自己心中所想:“你能来陪我吃一顿饭吗?我今日答应给你做的,你还没吃到。”
“我知道旁人可以给你做,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而且话本子上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活学活用,但是似乎有些过了头。怎么把有话就说用到了这种地方?
向心觅一时之间被他这种坦诚震的说不出话,大声叫道:“都说了不要相信话本子上说的!”
沈悟忍不住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似乎并不是全无道理,如果能够抓住心上人的心,自然是划算的,就算抓不到,也能和你多吃一顿饭。”
似乎很有道理,向心觅最终拗不过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还是应了下来:“那就后日吧。”
沈悟达成目的,心满意足。月亮高悬,夜已深了,两人便往山下去了。
下山的路更陡峭些,方才爬上来的地方,此刻下去显得更加惊险。衣着笨重,更是不便,二人都脱了斗篷,颇有些狼狈地往下走。
沈悟自然走在前面探路,前头或有陡峭的小坡,他先下去,为向心觅作接应。
向心觅搭着他的胳膊下来,隔着衣料,温度似乎也不大对劲。
她抓住沈悟的胳膊,顺着摸到他的手心,烫的厉害。
沈悟侧过头来,耳廓漫上薄薄的红,向心觅小而柔软的手落在他手心里紧紧的贴着,感受他的温度,实在是太亲近了。
但他没动,很乖顺地任由向心觅摸了摸温度,又拍了他一掌,他心甘情愿地受了,低声问她:“怎么了?”
向心觅很凶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又发起热来了?”
沈悟目光澄澈,很无辜地回望着她:“我不知道。”
向心觅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的活能烤人了。
都烧成这副模样了,自己还不晓得,难不成是个傻子吗?
向心觅气不过:“就知道就不该让你同我一起上山来,生病了就该在家好好歇着,我见你也没多喜欢那桃花,你说你跟过来做什么?”
沈悟一板一眼地老实回答:“我来为你摘桃花。”
向心觅捏着手上的桃枝,拿人嘴短,也确实不太好意思说他。
他现在一点儿担心向心觅生气的敏感劲儿都没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地凑近了些,小声对她说:“和你一起看,桃花挺好看的。”
又犯毛病了,每次一发热他就开始胡言乱语。这次似乎比早上还更厉害些,简直像个登徒子。
向心觅在心中对自己说,不要跟他计较,不要跟他计较,他现在是个傻子讲不通道理。
“生病的人不许说话,好好看路。”她绷着脸,有点凶。
沈悟点了点头,真的没再说话了。
他闷头往前走,但前路漆黑,向心觅又担心他发热头晕,一个失足从山上滚下去。
山下的路还有好远,她问:“你身体撑得住吗?不如我们发个信号派人来接应我们。”
从后头看,只能看见沈悟的脑袋摇了摇,一头墨发跟着他晃了晃,看起来呆呆的。
也不知道回应的是哪一句。
向心觅又有点暴躁,这人怎么回事?
“说话,点头摇头看不明白。”
沈悟不可置信地扭过头,蹙眉盯着她,好像她是个很不讲理的女人。
方才不要他说话,现在又要他说话。还这么凶。
她和陆谨,和柳行云说话都是笑眯眯的。
唯独对他这么凶,他就这么惹她讨厌,话也不耐烦和他说,横看不顺眼,纵看也不顺眼,他还不如发热烧死算了。
方才从向心觅语气里听出来的一点心疼,大约也是自己自作多情。
沈悟很有骨气地把头扭回去,气冲冲地往前走,没理向心觅的问题,但是肩膀耷拉下来,头也低着,活像个失落小狗。
向心觅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往前走了:“让你说话,让你说话,怎么还生闷气。”
不理她。
她只能搬出刚刚说过的话:“你刚刚才答应我的,有话就说,不能自己憋着。”
这套逻辑倒成功说服了沈悟。他停了步子,努力组织语言。
“你不讲道理,你说生病的人不能说话,又凶我叫我说话。”
向心觅有点理亏。
但是这也值得生气吗?沈悟平日里看着还挺不容易生气的。
不过似乎生气了也看不出来,反正都是冷着一张脸,还不如眼下眼眶红红,眼角眉梢都耷拉着的样子来的可爱。
向心密拿出哄小孩的语气。“我不是担心你吗?你在发烧啊,与你说话,你不理人,你说多叫人担心。”
“先前叫你好好看路才是重点,就光记得我的不好,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究竟是谁不讲道理?”
沈悟眨眨眼,一大段话只听到了一句:“你担心我?”
向心觅按捺自己想撩闲的冲动,点点头:“担心你晕倒,从山上摔下去。所以我们打个信号,叫人上山接应好不好?”
摔成全京城第一大傻子。她在心中偷偷说。
“陆谨生病你会担心吗?”他冷不丁地问。
向心觅一卡壳,还有点难糊弄,她避重就轻:“我没见他生过病,我也不知道。”
沈悟被彻底哄好了,他点点头,向心觅发了信号,两人就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等着人上山来接。
山上冷的厉害,一静下来,冷气直往里钻,向心觅把手脚下巴全缩在斗篷里当鹌鹑,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悟凑过来,滚烫的手心捧住她的脸颊:“你才傻,现成的暖炉不知道用。”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心里偷偷说他傻?向心觅望着沈悟。
这人真傻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