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太子殿下,你为何笑得这般奇怪?”
容琅闻言,嘴角的浅笑收起。
他眯了眯眼,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跟前的奚元凌:“孤怎地不知,你小姑姑还有什么劳什子心上人?”
奚元凌嗐一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这件事你莫要同其他人说哦,除了我,其他人都不知晓的。”
所以这心上人当真存在?
容琅面色不善,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四岁的奚元凌天不怕地不怕,压根没有察觉太子殿下浑身冒起的冷气。
他贼兮兮道:“我知道,小姑姑有一块玉佩,是她心上人之物,上面还刻了一个字,应当是那人的名字,她平日很少拿出来。天还冷的时候,小姑姑要离开家,她曾经握着玉佩发呆,被我瞧见了。”
容琅阴森森:“那你可看清了,那上头刻了甚么字?”
奚元凌眼珠一转,扬着圆钝的小下巴:“这个嘛——我想要两根冰糖葫芦。”
容琅睨着这敢大胆同他讨要的孩子,险些气笑:“你家中人不许你食甜。”
奚元凌不惧:“可我家里人都怕你,你给我的糖葫芦,母亲不敢收走的!”
容琅用奇异的眼神看向这小孩儿,觉得这孩子头脑足够机灵:“你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奚元凌理所当然道:“那是必然……你愿意用两串糖葫芦换小姑姑心上人的名字了吗?”
容琅没好气:“自然。”
“好!”又能多吃两串糖葫芦,奚元凌乐得险些要蹦起来,他咧着嘴笑嘻嘻地,又蹲在地上,寻了块石子儿,开始在土中划拉。
“你在作甚?”容琅还在等着奚元凌说那不知所谓的奚令仪心上人。
奚元凌招呼他也蹲下:“我不识得那是什么字,但我还记得笔画!”
小家伙还未开蒙,但记性不错,没几下便将玉佩上的刻字画了出来。
借着路两旁暗黄的灯笼光,容琅辨认出了地上歪歪扭扭的字——秦。
他皱眉回忆,京中出众的高门子弟中,可有哪家姓秦的?
奚元凌又道:“除了这个字,那块玉佩上还刻着花纹,像是……蟠螭纹!”
容琅暗暗思索,蟠螭纹?是哪家的族徽标志,亦或仅仅是普通纹样而已?
蟠螭纹刻秦字玉佩,刻秦字,嗯……秦?
容琅似乎回想起什么,周身顿时僵住,神情愕然。
过往的片段记忆涌上心头,一个令他恍惚也令他惊喜的想法在心尖如同烟花般炸开,璀璨一片。
那玉佩……是他的。
容琅记起,在他还是秦王之时,与才将豆蔻的奚令仪相识于边塞应城。
某次酒醉,他同奚令仪比试跑马。
那场比试他自然轻轻松松赢下,为了安抚输得彻底的小姑娘,他似乎许出了一个心愿,也同时递出了一枚玉佩。
上刻秦字,代表秦王。
是他的随身私人物件,虽比不得亲王佩环贵重,却也能代表他的身份。
他麾下亲信若见过此物,也会对持有者恭敬有礼。
那时他还有一腔少年心意,觉得日后他与奚家二姑娘定有长久缘分。
可世事无常,过往已经被无尽繁杂的现实挤占了位置。
他险些忘记那块玉佩了。
万幸的是,兜转之间,那个娇俏又大方惹人爱的小姑娘还是被他搂入怀。
心上人……
容琅嘴角不自觉荡漾起了笑意,久久不散。
“太子殿下,你为何笑得这般奇怪?”
在奚元凌第一印象里分明是极有威严、端正自持的皇家大人物,现下竟咧嘴笑得如同他舅家表兄养的小京巴。
真是叫小孩儿看得一言难尽。
容琅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问奚元凌:“你既看见了那枚玉佩,你小姑姑可曾同你说起过她心上人之事?”
他想知道,奚娇娇儿究竟如何对他上心的。
“这个……”奚元凌面露思索。
“再加两串糖葫芦。”
奚元凌眼睛登时闪亮,回想过后,道:“小姑姑没说甚么,倒是后来祖母同小姑姑说过几句话,我偷偷听到了!”
容琅睇着跟前古灵精怪的伯府长孙:“……伯夫人说了甚?”
奚元凌背书一般:“祖母说:一入皇家深似海,风波汹涌,深不见底,叫小姑姑万事谨慎……情爱难得也难续,要正心,更要……守心!”
闻言,容琅重新沉下了心。
他压下方才得知奚令仪保留自己玉佩时的喜悦,重新回归当下。
如今的奚令仪,平日在东宫一向以随意懒散的姿态示人,仗着东宫宠妃的名头,行事颇为自在。
可她内里却冷静理智,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作壁上观的姿态。
对他也如此。
容琅努力了几个月,明显察觉自己与奚令仪相处愈发默契,可他始终感觉二人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阻碍。
似乎从西山围猎时起,她处事便愈发理智。
也是那时,奚令仪第一次被暗里的算计波及,第一次正面看清前朝后宫的刀剑风霜。
似乎也看懂了他起初纳她的意图。
……是了,她进东宫,皆由他另有所图的算计。
情爱难得也难续……她看清了,故而面上娇柔,内里疏离,谨守伯夫人的告诫,始终不愿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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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令仪与母亲嫂嫂说过话,再看外头天色,已然月上枝头。
先前容琅许诺,今夜留宿昌明伯府,奚母已经将奚令仪闺中住的归仪苑收拾妥当。
奚令仪抬脚跨进院门,入目一仍是熟悉的布置,花草竹丛生长得错落有致,显然是有人长期照料着。
院子北边有一棵粗壮的石榴树,树下置一玉石桌凳,是奚令仪往日莳花弄草、观景赏月之处。
现下桌前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小的奚元凌双手撑腮,眼睛微阖,明显是困倦了。
他身侧的容琅手持青瓷茶盏,仰头灌茶,如同动作夸张得如同饮酒。
男人温雅俊朗的面庞在月光与灯光辉映下有些黯淡,周身气质也莫名颓然。
奚令仪扭身吩咐下人将奚元凌送回兄长院子,抬步走至桌前,坐在了容琅身边。
“小院不甚宽敞,委屈殿下了。”她随意道。
容琅抬眼看她,目光灼灼,带着些奚令仪看不懂的深意。
奚令仪与他对视,神情疑惑,似是在问:殿下怎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