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小没良心的。
容琅直直看着眼前这个令人心折的女人,她眉眼如画,唇角浅笑随意勾勒,却如同昙花初绽。
或许是疑惑太深,亦或是对彼此的感情心怀期盼,他轻声问:“你可还留着那枚玉佩?”
他忍不住想试探。
奚令仪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玉佩?
她下意识想说不记得,可男人的目光太过执着,奚令仪沉默着回忆半晌,而后恍然。
“是你赠我的那一个许诺?”
“嗯。”
奚令仪轻笑:“自然记得。”
也只是记得而已。
当日那抹令她惦念多年、始终不愿放弃的情愫与忐忑心意,却早已消散如云烟。
奚令仪不觉有他,却也觉得容琅突然提起此事,有些突兀。
抬手为自己倒了杯清茶,她有些纳闷,便揶揄道:“怎么,殿下欲要兑现诺言?可我并未有什么要殿下承诺的。”
她的语气实在太自然不过,丝毫不曾表露丝毫其他情绪。
就像是从不曾如同奚元凌所言,小心宝贝着,一心期盼着。
像是从不曾心动。
容琅薄唇张了又张,奚令仪见他如此犹豫,心底疑惑更甚。
“殿下究竟何意?”
容琅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坚定下来。
认真且直截了当道:“奚元凌同我说起你的心上人,提及你曾经很是爱惜那玉佩。”
闻言,奚令仪置于嘴边的茶盏顿住。
她缓缓放下茶杯,神情依旧自若,仿佛方才容琅说出的话仅是轻描淡写。
可容琅看出了她内心的忡愣。
奚令仪顿了顿,随即面上绽开清浅的笑容,她的语气轻飘:“元凌这孩子,记性倒好,可就是管不住嘴。”
容琅神色微动,这意思,她是承认奚元凌的说法?
他确实是她的心上人?
“曾经是。”奚令仪仿佛听到了容琅的心底话。
容琅牢牢盯住了她。
奚令仪没想到,早被她搁置在尘埃里的感情,竟在此时被翻腾出来。
而一向内敛的男人竟也如此直白地将事情挑明。
这不像面上温雅有礼、实则不动声色算计人心的太子殿下的风格作为。
情之一字,总教人心神迷乱。
奚令仪瞅一眼身侧的男人,想了想,最终如实道:“当年的殿下,威震边塞,神采飞扬,少年意气,丰神俊朗……是无数闺中女儿心慕之人,我也曾与你有过交集,倾心与你并非难事,何况你还赠了我随身玉佩。”
男女之间赠玉佩,如同含蓄表明心意。
尚才豆蔻,刚开情窍的她如何抵得过?
容琅目光轻柔,静静听着她的剖白。
进入九月,夜里风开始有些凉意,奚令仪觉得冷了。
她理了理衣襟。
伺候的人诸如李都和朝霞露珠,早已在二人开始谈及过往时,便识趣退远。
一时照顾不到这边。
容琅见她缩肩,当即脱下外袍,披在了奚令仪身上。
宽大的外袍裹挟着温热的体温,从后向前覆在奚令仪身上,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也密密匝匝萦绕周身。
奚令仪莫名觉得不自在。
她尽力忽视心那抹被包裹住一般的感觉,继续道:“只是终归是我自作多情……早在秦王有了秦王妃后,我便打算放下,只将情谊搁在心底。”
容琅面上带了几分愧色,他连声道:“不,不是……”
不是自作多情。
奚令仪打断他,继续笑着道:“只是心悦一人,怎会说放下便放下?后来家中有意为我择婿,我也忍不住将那些人同你对比。”
容琅心底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既因她险些投入他人怀抱而酸涩,更因自己情意浅薄而痛恨。
“世事难料,没想到你我之间,因一桩落水救人之事再次有了牵扯,我以为能得偿所愿,却没想到被现实砸了个劈头盖脸。”
奚令仪含笑。
“……莫说了。”容琅突然道。
“可即便看清脚下踩得是刀尖儿,日子总要过下去……母亲教我正心、守心……”
“莫再说了!”
容琅骤然起身,一把将奚令仪搂抱在怀里。
他一寸寸收紧臂膀,似要将怀中的人揉进身体。
被打断了话的奚令仪脸埋在容琅怀里,叹口气:“殿下,事儿是您先挑起的。”
她不过是顺势回忆而已。
容琅沉默半晌,最终缓声道:“我后悔当年没能……”
奚令仪眼皮一跳,在男人说出娶你二字时,抬了抬声:“殿下可曾做过噩梦?”
容琅:“……噩梦?”
奚令仪轻声:“譬如梦见自己将要遭人厌弃,家破人亡,跌落深渊,一无所有,最终凄惨而亡。”
容琅搂着奚令仪的胳膊一僵,闷声道:“不曾。”
奚令仪语气意味深长:“是吗……可我做过,即便那梦已经过了许久,我却依旧记得其中的恨意与不甘,痛苦与恐惧,教我至今都小心翼翼,生怕重蹈覆辙。”
容琅敏锐察觉,奚令仪提及噩梦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她表现得极其在意。
容琅不知其深意,只得干巴巴安慰:“……梦都是相反的。”
奚令仪笑一声。
而后她挣脱了容琅的束缚,起身拢着身上的衣袍,道:“夜深了,殿下,该歇了。”
容琅:“……好罢。”
他语气有些低落。
原本下定决心,想要一问究竟,企图撬开她的心防。
没想到落了个虎头蛇尾。
奚令仪说了心事,心底却依旧有隔阂。
他欲探究关键,却被以莫名其妙的噩梦搪塞……
容琅感觉自己如同黑暗里的困兽,不知如何解脱,更不知生路在何。
各自梳洗后,二人躺在了拔步床上。
床边幔帐是极娇俏的粉,床四角坠着工艺与花样复杂精巧的编织挂件,底下流苏细细密密,随着床上人翻动身子而轻轻扫动。
帐外留了一点烛火,昏黄光线透过幔帐缝隙撒到外侧容琅的枕边。
男人的侧脸在晦暗中里愈发深邃莫测,他睁眼看着床顶,蝶戏花的绣纹模糊难辨。
一如身侧女子的心。
奚令仪呼吸沉缓,似乎已经入眠。
小没良心的。
容琅心底暗道,竟教他一人抓心挠肝,辗转反侧。
无声叹口气,容琅又翻个身,陷万千入思绪中。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话本中反反复复、多思多虑的分明都是女子一方,为何轮到自己和奚令仪,却掉了个儿?
……
不知何时,外头的烛火燃到尽头,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容琅终于有了昏沉睡意。
思绪下沉时,身侧突然传来轻柔清朗的声音,令他瞬间清醒。
“殿下可知,当日大宁寺的佛牌上,我写了什么?”
容琅声音低哑:“……顺其自然。”
他后来派人回去看过。
奚令仪嗯一声,不再说话。
容琅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转身搂住了她,手掌轻柔摩挲,轻声道:“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