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废帝与奸雄之辨
英武高大的汉少帝走进张绣府内堂，跟曹操展开近距离接触，虽然表情和举止并没显得有多紧张，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心跳和脉已经提速。
这些年来，刘十三每天都顶着汉少帝的躯壳在演戏，但他与眼前的这个跟他同样高大强壮，只是年龄大一些的风云人物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打过照面。若要在整个天下找出一个让他觉得有些棘手和胆怯的人来，恐怕也就只有曹操了。
实现平定天下的梦想的道路上，这个男人是他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的一道坎，而他现在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决定其生死，这怎能不让他感到紧张和兴奋呢？
刘十三已经来到曹操的座榻前，对方毫无察觉，仍然保持熟睡状态。
“曹孟德真不是一般人，在这等境况之下还能睡得如此安稳。”刘十三一边打量着曹操，一边在心里为其下定论，甚至对这个后世对其褒贬不一的人感到钦佩。
如此一比较，刘十三倒有些惭愧起来。曹操刚刚经历战败和丧子之痛，而且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是未知数，都能如此淡定处事，相比之下，自己干嘛要紧张呢？
“曹司空休息得可好？”刘十三也释然了，他在曹操的对面正襟危坐，轻声问道。
闻声之后，曹操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年轻人，“睡得还好，就是少了邹夫人的伺候，显得有些孤寂冷清。”
好一个乱世枭雄，都快死了，还在这里惦记着他的风花雪月。刘十三对此毫无兴趣，更不想让对方在言语上占据上风，便转换话题问道：“司空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上，何必问我？”曹操虽然嘴上强硬，但还是颇有兴趣地再次认真观察了刘十三一番。
曹操的高傲表现让刘十三有些懊恼，但他很快进行了反省，自己这些年在并州一直是高高在上，基本没有跟那些地位和身份与自己平等的人有过交流的机会，那些逆耳的声音已经有些听不习惯了。
看来还是得多出来走走，不然长期身居高位，很容易走上刚愎武断的地步，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刘十三醒悟之后，也就不太在意曹操用什么样的态度与自己交谈了。
“我叫刘十三，朝廷敕封的并州牧。”刘十三主动自报家门，但他知道这样的自我介绍不符合此次谈话的初衷，便随即补充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念吾皇圣眷和司空大人的提携之情。”
刘十三这是先公后私，他不想以朝廷地方官的身份与自己的上级展开对话。
以曹操的精明，自然马上就明白了刘十三的用意，不过，他还是没能掩盖住内心的惊讶。刘十三的突然出现，而且是在这种场合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从曹操的嘴里发出，“我曹孟德也该老了，上次见到殿下，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本以为殿下已经被奸人所害，没想到还能在死前见你一面，若是先帝泉下有知，也应感到欣慰了。”
对曹操口中所说的多年前曾与少帝见面之事，刘十三无法知道当时的具体场景，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是故人相见了。
这次宛城之行，让刘十三觉得像是专门为见老朋友而来，尽管他实际上并没有跟曹操见过面，但对他并没有觉得太陌生。相较于袁绍，曹操留给他的第一印象要好很多。
刘十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曹操继续谈下去，从对方的表情来看，这位不太受各路诸侯待见的曹操对少帝刘辩一定是存有某种不一样的感情，但他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个端详。他甚至能感受到，曹操主动称呼自己为“殿下”，不是刻意要迎合自己，而是真的对那个可怜的汉少帝表达着尊敬。
“殿下，你这些年受苦了！”曹操起身以臣对君之礼向刘十三拜道：“你出现在宛城，并且单独来见老臣，是想要夺回你的天子之位吗？”
曹操突然冒出一句如此直白的问话，让刘十三显得很尴尬，也让他手足无措起来。他知道后世将那些诸如“奸诈”、“狡猾”之类的词语全都加在对曹操的评价上，自己却一时之间很难辨清曹操是不是在对自己使用话术或者计谋。
“如果我说是专门来要你性命的话，你相信吗？”刘十三努力让自己内心变得强硬，说话的口吻也学着曹操那样直白起来。
曹操微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张绣亲自前来，我相信他会杀我，但是殿下不会这样做？”
“曹司空何出此言？”刘十三突然来了兴致，与其这样无聊的谈下去，倒不如认真听一下曹操如此自信的原因。他让门口的张府家丁端来茶水，准备让曹操尽兴地谈下去。
曹操润完嗓子，对他自己充满离奇色彩的往事和汉末朝廷不幸的过往展开了回忆。
“殿下可曾记得，当年先帝驾崩，正值十常侍势力正盛之时，他们为了把持朝政，秘不发丧，而且矫诏宣何国舅入宫，企图永绝后患。”曹操眯缝着双眼，对自己的过往表现显得很得意，“若不是臣下在关键时候向何国舅说的一句‘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的建议，他恐怕当时就中了奸人之计了。”
“后来在我等臣僚的协作之下，才第一时间赶到先帝灵柩前扶殿下即位，所以料想殿下能感受到臣下的不二忠心，断然不至于无端取我性命。”
曹操言简意赅地将理由阐述完，也给刘十三脑子里那些零碎的汉末历史知识填补了一些空白。
“要说臣下有罪过，那就是没能护得殿下周全，导致您遭受奸贼迫害之苦。”曹操又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讲述那段汉室皇帝们不愿提及的往事，“但殿下应当清楚，臣下当时的身份地位完全不足以跟董卓等人一较高下，即便如此，我还是走上了一条散家财、募兵丁、扶汉室的不归路。”
曹操终于说完了，他轻轻闭上眼睛，表情平静如初。
刘十三认真听完了，心里却已荡起波澜。他相信曹操的这些话不会有杜撰成分，如果仅仅是以汉少帝的身份来处置曹操，确实没有诛杀他的理由。
“如今汉室衰微，你作为朝廷老臣，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当如何解释呢？”刘十三不想就此妥协，向曹操提出他自认为很有力道的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