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牢龙打凤

    袁绍一方面不想让朝廷剥夺自己的兵权，而同时又在邺城的幕僚们的撺掇下削减了沮授的兵权。

    他向许都回话坚决不受太尉之职，将其意欲对抗由曹氏拱卫的汉室政权的态度显性化，引得天下一片哗然。

    同时，他派出的西凉悍将鞠义，也手持袁绍和沮授的手谕，率领五万冀州精骑前往蓟城夺取前线主将张郃的兵权。

    邺城的动向，被刘十三派出的斥候们悉数带回并州的衙署。他已早早地将三军调遣到位，随时等候这关键的收网时刻到来。

    向敌军发动大规模进攻，与武艺比试的道理相通，贵在一个快字，刘十三这段时间已深谙此理。

    鞠义的精骑还未跨出渤海郡辖地时，刘十三派出的以赵云、张辽、徐晃为三军统帅的并州军已悄悄从长城南侧抢占幽州的广阳，并且布下阵势，对鞠义形成阻击之势。

    刘十三的这番排兵布阵实在让人难以理解，既不像是对冀州发起进攻，又不像针对某支特定部队进行突袭，而是将自己夹在鞠义和张郃的军队中间，更像是自投罗网，触犯兵家之大忌。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就在张郃得知那些护送刘十三送来的财货半途被劫，沮授被郭图、荀谌等人谄害而被软禁之时，已料定自己难逃受到军法处置的命运。在袁绍这样的野心家眼中，所有的臣属永远只是手中的一个傀儡木偶，需要之时，便拿于手中悉心赏玩，摒弃之时，亦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扔进炉膛。

    张郃与偏将慕容平简单商量了一番，便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与刘十三主动暗通款曲，设下这个拒点迎援的策略。

    然而，这些仅仅只是刘十三远大策略中的冰山一角。这一次，他下的是一盘牢龙打凤的大棋。

    按理说，这位名叫鞠义的将领，也是韩馥手下的降将，其出身与张郃并无本质不同，在袁绍帐下为数众多的武将中，缘何单单是“河北四挺柱”之外的鞠义赢得了这次褫夺张郃兵权的机会呢？

    这事还得从当年袁绍兵不血刃地占领冀州说起。

    当年，正是因为鞠义看到韩馥暗弱，才率领手下的私兵谋反，打得韩馥喘不过气来，袁绍便与麴义结交，再加上荀谌等人在言语上进行劝谏，韩馥才被迫将冀州让与袁绍。

    所以，袁绍与鞠义本质上并不属于上下级的关系，而是一种为了共同利益达成的同盟。

    在袁绍削减沮授的兵权之时，刘十三派出的策士已经主动勾搭上鞠义，声称张郃已经被坐实卖阵通敌的罪名，劝他无论如何也要利用得天独厚的中立身份争得这个难得的壮大实力的机会。

    于袁绍而言，将打扫门庭的任务交给鞠义来做，他也能够放心，毕竟对方与张郃曾经共侍一主。

    更为关键的地方在于，鞠义在攻伐公孙瓒的各类战斗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天赋，曾经创造了以八百弩兵大破对方两万步兵和一万骑兵的惊天壮举，就连不可一世的匈奴骑兵都对其敬畏三分。

    如果没有鞠义的参与，刘十三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在与鞠义的谈判中，对方提出的条件亦是超出了刘十三的想象，有点类似于当初刘十三拿着传国玉玺换取羌胡兵马时的那种疯狂劲头。

    只要是交易，而且大家都有利益可图，刘十三便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在这方面，他恐怕还得感谢那个曾经让他吃尽苦头的于夫罗。

    广阳南郊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刘十三的并州军马与麴义的五万世族私兵列阵相望，大家各自安营扎寨，将一座座营垒连成鱼鳞状，绵延数十里。只在每日早晚之时，各方军队轮流到敌方营寨前骂阵，再由对方乱箭击退。

    这场仗，就像双方已经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大家还未打上照面，就已经决定了要长期对峙。

    若是在地势险要的关隘或者要塞拒敌，这类情况倒是很常见，然而在无险可守的平川地区，敌我双方整天只是互相挠痒，实属罕见。弄得双方的兵士云里雾里，好多人也是大开眼界，发现仗还可以这样打。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只是障眼法，水下的暗流才是主旋律。

    刘十三的主力部队在广阳漫不经心地抵御鞠义的精骑时，张郃率领的冀州军已悄悄从蓟城冲出，将幽州的代郡、上谷、渔阳、蓟郡、涿郡等地拿下，而远在邺城的袁绍只能干巴巴地望着刚掉入碗里的肥肉被别人拈走。

    袁绍坐于衙署大堂上，手中捏着厚厚一摞由斥候们传回的战报，一张肥大的脸庞已经气得髭须直立，下首站立的一帮谋士们噤若寒蝉地望着他们的主公。

    “你们一个个的先前还巧舌如簧，现在怎么都成哑巴了？”袁绍将手中的战报往身前的几案上一扔，怒气冲冲地看着下首的幕府谋臣们。

    这种时候，如果有谁站出来接话，就等于是将上司的愤怒全部承接到自己身上，堂下众人依旧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袁绍独自生了一阵闷气，也感觉到没趣，便向身边的侍从招了招手，对方给他盛来一樽来自西域的葡萄酒。这是袁绍处理头疼的事情时的习惯，就好像只要喝下一口美酒，所有的烦心事就会瞬间被溶解一样。

    他将酒樽拿在手中转了转，却并没有仰头喝下，而是将酒樽重重地摔打在案几上，溅起的琼浆将那些战报文牍浸染出一片深紫色，堂下那些呆若木鸡的谋臣们，像是受到环境感染一样，脸上也浮现出阵阵青紫色。

    袁绍能喝到来自西域的葡萄酒，还得感谢那位西凉悍将鞠义。当初，就是他率人将那种形似玛瑙、味如甘饴的奇特水果从西凉带来冀州，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一丝甜蜜。

    一想到鞠义在前线的消极表现，袁绍的怒火便再添三分，于是厉声喝道：

    “来人，取我甲胄来，我要亲征幽州！”

    堂下一片哗然，袁绍已经久不上阵，现在却为了平息内讧而亲自率军出征，实在让人料想不到。

    恰在此时，一名文官从堂外闯入，手持一封文牍高声禀道：“启禀主公，并州牧刘十三加急来函，请速速阅示。”

    袁绍连忙命身旁的文官将文牍取来，展卷看罢，他胸口起伏的幅度逐渐变大，最后只得无奈地摇头叹道：

    “没想到我袁绍戎马半生，帐下志士良臣浩若繁星，却被年轻的废少帝玩弄于鼓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