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文姬出塞

    每延迟一天做出抉择，并州北部边境的态势就越紧张一分。

    于夫罗出动三十万匈奴铁骑，在五原、朔方、雁门三郡的长城沿线排出长蛇阵。

    彼时，他已经收到刘十三的回信，静等对方在约定的时间之内将昭姬送到自己跟前。

    恶劣的处境，再加上蔡姬的执拗态度，都在逼迫刘十三做出妥协让步。前者于他而言，是无法改变的现状，后者却是对他满满的爱。

    暖帐内的烛光下，刘十三终于咬牙将这个不得不做的决定说出口，“爱姬，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前往漠北。”

    蔡琰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些天，她始终以一种近乎绝情般的姿态强压住内心的悲愤，直到此刻，她才有了肆意宣泄情绪的机会。

    对身旁这个险些为她做出过激之举的男人，她的内心只有无限爱意。当生离死别般的决定尘埃落定，她便彻底解脱了、释然了。

    男人的爱意、命运的嘲弄、匈奴人的蛮横，在此刻都化作奔流涌动的情欲。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苦泪、香汗混合在一起，浸透了锦被。那一刻，他们都想将对方永远融进自己的身体和血液中。

    春宵苦短，即便是寒冬腊月的夜晚，在他们看来，依然只是一瞬间。

    天已破晓，一对缠绵悱恻的眷侣不得不回到冰冷的现实中。

    刘十三要亲自护送蔡琰出境，他一边穿戴衣帽，一边恋恋不舍地向蔡姬说道：

    “爱姬，我要让你像真正的汉室公主一样，暂且为夫君稳定漠北的匈奴人。”

    “即便是金山银山，亦比不上夫君的一片深情，妾身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和排场。”蔡琰依旧赖在被窝里，一往情深地回答说。

    “我要送爱姬一件礼物。”刘十三从木箱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将其置放于蔡琰的枕前。

    蔡琰自然清楚包裹里边是何物，连忙惊讶地说道：

    “此物太过贵重，夫君万万不可让其流落于漠北草原。”

    刘十三轻轻抚摸着蔡琰的长发，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低柔地说道：

    “它与爱姬一起来到我的身边，现今你已离我而去，留着它反而让我平添苦闷，就让它陪着你到漠北，待我平定寰宇之时，定要将你们一起迎回中原。”

    蔡姬香肩半露，凑到刘十三的耳旁娇声说道：

    “夫君已经送过妾身一个大礼，其它的都不再重要。”

    刘十三神情错愕地望着身旁的美人，不知蔡琰所谓的大礼是何物。

    蔡姬将刘十三的右手引导到锦被内，“夫君，你摸摸看，他在妾身腹内已经扎下了根。”

    刘十三此刻才感受到蔡琰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精神不自觉地亢奋起来，“我刘十三有儿子了！”

    “难道没可能是个姑娘？”一个软甜的声音嗔怪道。

    “呃，姑娘也好，也好！像爱姬一样既聪慧又漂亮。”兴奋的劲头让刘十三忘却了即将到来的离别之苦，使得他的言语和思绪变得有些紊乱。

    “夫君，待你平定天下之日，千万别忘了在茫茫草原，还有一位你的骨肉。”

    蔡琰的话终于将刘十三的兴奋冲淡，他将脸贴上她的小腹，希望能感受到里边小生命的律动，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夫君，你不是朝思暮想地要将张文远招至麾下吗？眼下妾身倒是有一计，可以助你实现这个梦想。”蔡琰待到刘十三恢复理智，才如此圆转自如地提起这个话题。

    直到此时，蔡琰还在为刘十三招纳贤臣良将出谋划策，刘十三只得强忍失去爱妾和爱子的悲痛，详听蔡琰道出良策。

    按照蔡琰的计划，她此次身赴漠北，要选定从雁门关出境，而护送任务，则委托于守关郡吏张辽。

    蔡琰的文笔再次派上用场，她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封情致真切的文书，详陈自己从漠北被刘十三带回中原，又再次被匈奴单于要挟着前往漠北的经过，以及刘十三不惧匈奴铁骑的淫威，誓要与对方兵戎相向的决心。

    为了边地战火平息，她一个柔弱女子尚能深明大义，承担和亲之任，作为守关边将，为何不能放弃对刘十三的成见，从长计议抗击匈奴的大计呢？

    杀人不如诛心，文姬的笔伐，终于攻破张辽的心防，再加上对方被匈奴骑兵围困许久，知道再僵持下去，匈奴人攻破雁门关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张辽便欣然接下护送蔡姬出境的任务。

    在刘十三的张罗下，陪送蔡姬的队伍绵延近十里。陪送之礼，不仅有锦帛、丝絮、金银和各种铜铁器具之物，还有数百名婢女仆役，其规格和水准堪比当年昭君出塞。

    当然，还有那块最受于夫罗看重的大汉天玺。仅此一项，就足以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既然守不住爱姬，也要让她在异域他乡的日子过得舒心一些，刘十三的想法就是这样简单率直。

    刘十三骑着羌胡战马，紧随蔡姬的舆车前行。送亲队伍从晋阳城北出发，经阳曲、原平进入雁门郡，与张辽的护送队伍合流。再经由广武、汪陶，进入平城，来到雁门关前。

    一路上，尽是北风卷地百草折的萧瑟景象，饱经战火摧残的边地百姓恭敬而肃穆地迎立于路旁，目送蔡姬的车帐从身旁略过。

    今日汉地女，明朝胡地妾，一上雁关道，天涯去不归。

    刘十三心中有这般感受，却无此等文采用诗句将当时的萧瑟黯淡心境留于丹青之上。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他只能用后世的一曲高歌送蔡姬最后一程。

    雁门关前的寨门开启，于夫罗的接亲队伍赫然映入眼帘，他的身后，是一望无尽的匈奴骑兵方阵。与其说于夫罗是迎娶蔡姬，倒不如说是靠着军事实力抢亲。

    刘十三的爱姬，以及那个未见过世面的爱子，从此将在茫茫草原生活，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到身边。

    他强忍锥心之痛，拍马赶到于夫罗身旁，带着一种对友人感到失望的神情和语气说道：

    “单于缘何失信于此，赠予我的女人却要明火执仗地索要回去，这可不是朋友之道。”

    于夫罗憋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俯首回礼道：“还请我的朋友体谅，我虽得了单于之位，却迟迟未能册立王妃，朋友总不希望我在草原孤独终老吧。”

    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狡黠和阴暗。于夫罗知道，眼前的少年已不是当年屈身河东郡，拿着传国玉玺招兵买马的叛军首领了，两人之间从此便有了扯不断的磕磕绊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