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计会小风留紫脆

    长安的五月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因日前下雨，果农们担心樱桃迎雨炸裂，纷纷连夜摘取。璟易和李页携手走在长安街上，看着两旁樱桃摊贩上鲜红欲滴，便去买了些。薄夏炎炎，李页走着走着就香汗淋漓，璟易见状带她到了街边的茶寮坐下。秦纯正坐在对面不远酒楼上与人饮酒，转头看到璟易带着位女子坐下，顿时来了兴趣。细细打量一番，嘴角微微上扬。璟易和李页刚坐下要了两杯茶水，就见几个妇人匆忙经过：

    &34;品香阁的樱桃毕罗着实不错，我家小姐盼了几日，今日命我去买&34;一个穿绿裙的妇人面带喜色对着其余几个人说道，

    &34;快走吧，一会又挤不上前去了&34;身旁穿灰衫配着暗红长半裙的妇人边说边往前疾走，剩下两人也跟着她们匆匆前去。

    璟易听完对李页说：&34;樱桃毕罗颇受长安高门闺秀的喜爱，今日我也想为阿页买一份尝尝&34;

    李页想趁着璟易去买毕罗时整理整理妆容，便欣然应允。璟易走时说：&34;你在此喝些茶水，我稍后就来&34;

    李页从绣花斜挎包里拿出一个小铜镜来，对着它细细得补着妆容。她虽模样普通，却胜在衣着得体、妆容独特脱俗，远远看去浑身散发着与唐时女子不一样的气质。不远处领着几个小厮的紫衣纨绔看到茶寮里的李页，手摸唇角，顿时面露邪笑：

    &34;小爷这几天正心痒难耐，就有小美人儿送上来&34;，身旁的小厮立即奉承说：

    &34;我观这小娘子颇有一些诗书气韵，窦爷好眼力啊&34;那紫衣纨绔听罢更是喜笑颜开，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茶寮里，茶寮老板见状迎上前来说：&34;窦爷今天绿茶汤还是？&34;

    这窦姓纨绔笑着一把推开茶寮老板说：&34;要喝美人汤！&34;言罢就坐到李页面前，几个小厮立即围了上来。楼上秦纯看到叫来身边侍卫吩咐了几句。这边李页心想着要拖延时间等璟易前来，便稳了稳心神倒了杯水递给眼前男子说：&34;今日有些闷热，公子一路行来，必定口渴，先喝杯水吧&34;

    那窦公子笑眼盯着眼前女子，手便摸了上去，李页立即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出来说：&34;刚才听闻公子姓窦，莫不是……&34;

    底下小厮立即说道：&34;我们窦深公子的叔父可是当今窦灿窦相爷&34;

    &34;原来是窦公子，公子从人群而来，风度翩翩，只可惜……&34;李页想起澜鸢，便掩面状作似要哭泣，那窦公子见美人悲伤急忙问道：&34;姑娘何以悲戚？&34;

    李页再抬头神情悲戚，颇为动人说：&34;我只是觉得有些福薄命浅&34;，正在说话间，突然见到茶寮周围聚了许多人，似乎都觉得这位窦公子又在光天化日下调戏民女。李页见状心里有了计划，立即拿起水杯泼向眼前的窦公子，然后哭样着喊到：

    &34;难道大唐都没有王法了吗？求各位乡亲们救救小女子吧&34;原本长安就相传窦相岌岌可危，德宗皇帝也几次三番告诫窦相管好自己的侄儿，今日又有此事，这些民众都开始围着声讨窦深，越闹越激烈。窦深被骂的有些激愤一边去拉扯李页，一边令手下去打周围闹事的群众。正是焦灼时，一个男子来到李页身旁，正要出手救她，却见有人已从身后抢先救走了李页。他便不动声色跟了过去。不一会儿，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下马问了问情况，见是窦相侄儿，也不好发作，只驱散了众人，事情不了了之。

    李页看着救下他的男子说：&34;谢公子今日搭救，请问公子怎么称呼？&34;

    那人却说：&34;不敢当，主人在楼上看到茶寮纷争，让属下前来施救&34;说着看了看楼上，

    &34;你家主人是……？&34;李页正在询问，却见不远处璟易拿着樱桃毕罗，慌忙经过，她冲他喊了喊：&34;易郎！&34;璟易听罢停了脚步，看到李页满目悲喜，就像那日第一次在大明宫见她一样。他疾步跑到李页近前说：&34;刚才回来茶寮一片狼藉，已不见了你的踪影，我生怕……&34;

    &34;这不是好好的嘛&34;李页安慰他，

    那男子打断了他们说：&34;二位，我家主人楼上有请！&34;

    进入楼上雅间，秦纯正对着窗户负手而立，璟易见是他说：&34;多谢秦兄搭救在下未婚妻&34;

    秦纯听声转过身来，玩味得看着李页说：&34;哦！？白兄的未婚妻子气质不俗，我却觉得颇为眼熟啊&34;

    李页也不扭捏，只说：&34;多谢秦兄！&34;

    秦纯示意几人坐下说道：&34;今日见到叙白身着女装，倒让人眼前一亮，难怪那窦深要上前调戏&34;

    璟易见状搂着李页肩膀说道：&34;让你受惊了&34;

    秦纯看到笑了笑说：&34;白兄与未婚妻感情深厚，让人羡慕&34;

    璟易向秦纯斟了杯酒，自己也满杯说：&34;今日之恩，日后必定报答，秦兄请！&34;说罢他们俩对饮一杯。

    &34;窦相前期还算果于判断、刚正不阿，邺候也曾亲自举荐他。后来他颇受圣上倚重，然权利加身后却行事专横、以权贪利，如今又得罪各方政敌，已是墙倒众人推，朝臣们正愁没有由头参奏，窦深却直往枪口上撞&34;秦纯笑着说，

    璟易拿起酒杯眼神微冷：&34;圣上心中对藩镇颇有芥蒂，若是此时传出……恐怕就回天乏力了&34;

    李页见他们你来我往说些自己不感兴趣的话，只能静静坐着。秦纯见状问道：&34;叙白即是女子，还不知真名叫什么？&34;

    &34;陈湘灵&34;李页答道，

    &34;我在楼上观看时，见那几人上前，叙白却能沉着应对，斡旋转圜，确实不错&34;秦纯赞叹道，

    李页心有余悸说道：&34;易郎不在，我只得多番拖延，若不是秦兄派人引来百姓围观，恐怕也……&34;

    &34;日后多多注意，若无白兄在侧，最好也着男装吧&34;秦纯向着李页说到，

    &34;谢秦兄！&34;

    从酒楼出来，秦纯心中暗暗思忖&34;几番观察，白璟易胸有城府，谋局有才，柳叙白又频频令人刮目相看。况今日看来白璟易对柳叙白一往情深，这样日后也好掌控！&34;，思罢他又吩咐侍卫去探查一下二人底细。

    璟易紧紧得攥着李页的手，走在长安街头，一言不发。回到永宁坊小院，璟易紧紧得抱着李页说：&34;我越来越想拥有权利、地位&34;

    &34;等到都拥有了，又是乱花渐欲迷人眼&34;李页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喜欢。

    &34;我只想保护好你&34;璟易幽幽得说，

    &34;我会小心的，不需要你为此变得阴郁、功利，如果注定要做官，我也希望你做个像你父亲那样的好官&34;李页推开他说道，

    &34;好！&34;璟易拉了拉她的手答应道。

    李页卸了妆，换上了舒适的衣服，便回到西厢房。璟易坐在东厢房内，两人一人练字一人抚琴，颇有意境。璟易两曲弹罢，就听到院中有响动，立即出来查看。李页闻声也放下笔，来到院子。突然半空中出现一个白衣男子，他身姿轻盈，长发飘飘，李页看去正是他们在宋州救下的裴白衣。

    &34;裴兄上次没有白衣亮相，这次还非要搞这么一出&34;李页笑道，

    裴白衣轻轻落地后摆了个造型说：&34;那是自然&34;

    璟易看着他问道：&34;裴兄今日为何而来？&34;

    裴白衣说道：&34;今日路过长安一茶寮，见自家妹子被欺负，却未来得及出手，便想晚上来家里坐坐！&34;

    &34;请移步堂内，喝些茶水&34;璟易一边说，一边将裴白衣请入屋内。李页将白日里买的樱桃毕罗盛盘摆在桌上，裴白衣见状就往嘴里塞，璟易心里略微不悦。

    &34;我已经将那姓窦好好揍了一顿，你们放心吧！&34;裴白衣边吃边说，璟易听完眼波微转又说：&34;多谢裴兄仗义相助！&34;

    裴白衣摆摆手说：&34;这算什么，有的是人要收拾他，我只不过插了一脚！&34;

    璟易接过李页斟得茶水，向裴白衣递去说：&34;窦深的事日后会有分晓。听闻红叶阁做生意极其讲信用，我有一事相求&34;

    裴白衣接了茶杯，喝了口说：&34;你说吧！&34;

    璟易笑笑说：&34;我想为未婚妻请一位武艺高强的女子保护她，价钱可以谈&34;

    &34;这个好办，找好了我再带人过来，红叶阁已经有价目，吃住你们负责，一年30两&34;裴白衣很爽快得答应了，

    &34;好，有劳裴兄费心了！&34;璟易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34;你琴声不错，为为兄外弹一曲吧！我喜欢潇洒一些的&34;裴白衣说道，

    李页想起一首《醉逍遥》，然后向璟易哼唱了几遍，璟易从东厢房取来古琴，试了试音，便开始弹了起来。《醉逍遥》音调豁朗，时而轻快恣意，时而激荡高昂，时而悠闲自在，裴白衣听的心情大好，又喝了几杯茶，才意犹未尽得离去。

    小院又恢复了安静，两人都还没有困意，一起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听着院中蛐蛐声。李页靠在璟易肩膀上，看着天空中的繁星，说起以前很多事情。璟易静静地听着，心中满是温柔。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璟易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得看她的模样。良久，才抱着她回了西厢房。

    三更时李页醒来看到屋里黑漆漆的，心里有些害怕，一路小跑到了璟易屋中，然后麻溜儿进了他的衾被。璟易正在熟睡，突然被里钻进一个人来，他也吓了一跳。掀开一看是李页，一时还以为在做梦。原本就是初夏，李页闯入怀中，让璟易突然感觉无比燥热，又小心翼翼生怕她又溜走了。她一会抱着他的胳膊，一会贴着他的身体，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才沉沉睡去。璟易看着趴在他身上的女子，心里甜甜的，一夜都不敢动弹。早晨醒来时，李页发现自己极其肆意得抱着璟易，有些不好意思，一双眼睛乌溜溜得乱转。璟易满含笑意得盯着他，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34;小宅黑黑的，不如寻页斋人多，我晚上醒来就想起以前看的恐怖电影，所以……&34;李页不好意思的放开璟易，

    &34;我很欢喜，若日日都这样，该多好！&34;璟易半边身子有些麻，他轻轻活动了一下。

    李页仰面躺着，两只脚丫子有节奏得互相碰撞，她想起昨日街上红红的樱桃说：&34;璟易，我想吃樱桃，很多很多樱桃，昨日买的都丢在茶寮了。&34;

    璟易转过身在她如樱桃般的唇上吻了吻，然后笑着坐起来说：&34;好！&34;。他绕过李页下了床，走到屏风一侧脱下睡觉时穿的衣服，却似乎觉得不妥，抬头看向屏风，见李页正盯着自己，他笑了笑从容得穿上常服说：&34;抱你过去？&34;

    李页伸出双手，璟易走到床上，拎上鞋子。将她裹上薄衾，抱着走向西厢房。李页环着璟易的脖子看他如精雕玉琢般的模样说：&34;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34;，

    &34;不如说&34;温香软玉抱满怀&34;璟易眼睛清清亮亮得笑看着李页。

    李页白了眼璟易说：&34;好吧，算你厉害！&34;

    西厢房里二人腻歪了一会儿，才双双出来。李页去厨房熬粥，璟易则去了早市。

    &34;今天真想吃樱桃，如果他能买两大篮子的，就是真的对我好&34;李页一边坐在灶台前拨弄堂里的火，一边嘟囔着。不多久璟易回来，却见他推了一个小的独轮车，里面装了许多水果，如樱桃、甜瓜、枇杷、杏等等，又有各色的蔬菜、肉等。

    李页用芝麻油兑付着煎了两个鸡蛋，看到璟易推着一车蔬果问道：&34;怎么买这么多？&34;

    璟易一边将水果、蔬菜分类放下一边说：&34;这样才像过日子&34;

    &34;你都不怕放坏了吗？还买了独轮小车？&34;李页仔细翻看那些东西，鄙夷道。

    &34;多了就拿回寻页斋&34;璟易回道。

    李页事先泡了木耳，又从璟易买的菜中取了菠菜洗净、去根，再用水焯好，切成三段。木耳泡好后同菠菜一起，辅以调味料、醋、蒜末，用芝麻油调拌盛盘。璟易从一堆菜里拿出了几个胡瓜，李页看去原来是黄瓜，于是又做了道拍黄瓜。饭菜做好了，两个人坐在厅堂里，正准备吃饭，又见到裴白衣从天而降：&34;吃饭怎么都不吱一声&34;

    &34;裴兄难道昨晚……？&34;璟易惊讶得问道，李页连忙去厨房又取了副碗筷。

    裴白衣坐下说：&34;昨晚准备离开的，又觉你这院子清净，就去里面对付了一宿&34;。李页将筷子递给他，裴白衣接了筷子就夹菜往嘴里塞。

    &34;不是我说，菜味道虽好，但也太素了些，最起码不得做些炖鸡、蒸鱼的&34;裴白衣一边吃饭一边嫌弃。

    &34;中午就安排&34;李页别了他一眼说道，

    璟易夹了煎鸡蛋给裴白衣问：&34;裴兄这次来长安，应该是有重要事情处理吧？&34;

    &34;也没什么事，但会呆些日子&34;裴白衣并没有透露本次来长安的事情。三人吃完饭后，璟易同李页一起收拾碗筷，裴白衣却又闪身不见了人影。

    &34;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还嫌弃做饭太素&34;李页一边忙活一边笑着说，

    璟易若有所思得说：&34;只怕他来是和窦相有关吧&34;

    &34;上次他宋州受伤，似乎和师傅有关，这次不会……&34;李页担忧得说道，

    璟易将李页递过来的碗擦干净放入碗柜中说：&34;红叶阁不会无端牵入朝廷纷争，上次是和师傅修仙传闻有关，这次应该不是，且看看吧&34;

    做完这些李页洗了满满一大盆樱桃，除去吃的，她又挑了些摘洗干净用来酿樱桃酒。璟易陪着她做这些日常小事，只觉得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