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读书不觉已夜深

    国子监每日分早上、下午两次授课，上午的课程是由祭酒、司业主讲，下午则由博士、助教会讲。早起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让原本有些闷热的天气瞬时凉爽了许多，璟易撑着伞担心雨水会影响李页的容貌，一路颇为照顾他，走在后面的秦纯想起昨晚柳叙白那很是普通的模样，心想&34;可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34;

    广业堂内，祭酒王善源讲了《论语·卫灵公篇》中第五篇《无为而治》和第六篇《子张问行》。璟易和李页是新来的，两人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但王祭酒却非常关注。李页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却不想王祭酒讲完《无为而治》后立即提问李页：&34;柳叙白，你来讲讲对无为而治的看法&34;，璟易听到立即准备开口，却被李页眼神拦下。

    李页虽没有彻底研习过论语，但以前也有过思考，略微整理了思绪说道：&34;回祭酒，学生认为无为而治是一种理想的治理效能，实现它需要经历无数&34;有为而治&34;。舜为千古帝王，他以德治国，达到无为而治，符合当时国家的实际治理要求。但现今却不同，历史在不断进步，国家治理面临更加复杂的问题。也可以这样理解，无为而治是更高层次的有为，所有官员有所作为才能让君王无为而治。&34;这番言论说出，王祭酒很是满意，秦纯也微微挑眉。璟易看了看李页，心里的赞许都涌向了眼里。

    下课时李页悄悄告诉璟易昨晚的事，璟易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不禁看向秦纯，秦纯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璟易只好对他友好得笑笑。秦纯却觉得这两人幕后一定有人，在心里将有可能的全都过了一遍：皇祖父、父皇、陆大人、窦大人、俱宦官……

    第二节课苏司业讲了《诗经》中《国风·周南》第三篇《卷耳》、第四篇《樛木》，全班分为几个组，互相讨论了一番，分别派代表讲述他们的小组见解。早上的课就这样结束了。

    中午吃饭时，李页详细叙述了昨晚的经过，璟易有些心疼得瞅瞅她的脖子，李页却不在乎这个问：&34;我真的和你不相配吗？&34;

    璟易有些惊讶，笑问：&34;怎么这么问？&34;

    李页将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说：&34;他看了我的容貌，让我还是好好看书，或许会弥补一二&34;璟易听了便说：&34;秦纯这关算是过了&34;正在说话间，秦纯却端着餐盘走到他们面前坐下，略带玩味得说：&34;今天的无为而治倒向我提了醒，我期待着二位有所作为&34;

    李页听罢白了他一眼说：&34;舜可以无为而治，皆因他德行使臣下顺服，秦纯君以为呢？&34;

    &34;很好！&34;秦纯桀骜的眉宇间多了一丝愉悦，显然很满意李页的表现。璟易在一旁看着两人斗嘴，嘴角微微上扬。

    李页看着璟易一言不发只笑说：&34;你也不帮我！真是靠不住！&34;璟易立即夹了块肉放到李页盘中说：&34;叙白日夜苦学，近几日已经清减不少，多吃点！&34;

    &34;吾与对面秦公，孰美&34;李页发出灵魂拷问，璟易立即回到：&34;吾美！&34;李页、秦纯同时看向他，璟易立即埋头吃饭。

    下午分别是博士、助教会讲，上完课后，李页实在困乏，就匆匆回寝室补觉了，醒来时却见秦纯、璟易正在接着昨日的棋继续下。她想起还有识字、字帖等作业还未写完，也不理会二人，匆匆梳洗了番、易好容，就坐在窗前开始练字、识字。以前在现代时她也曾想工作完，每天抽点时间练习书法，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牵绊，没法落实。现在住在唐朝最好的学府，身边有那么多大儒学子，她甘之如饴，越练越觉得享受。窗外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李页起身将窗户掩上，又剪了剪烛花，回身看到那二人还在下棋，就凑上前去看了看。满盘的黑棋白棋，她一窍不通，只能去帮二人倒了茶水，复又坐在窗下写字。

    秦纯经历过战乱，心性较常人早熟，对于人际关系很冷淡。但凡接近他的人，他均认为有所企图。白璟易到底是因为柳叙白还是政治目的与他对弈，还有待考察，但他认为是后者。可是白璟易确实是有才之人，就连那柳叙白今日课堂的表现也让人刮目相看，实在让他起了招揽的心思，但不能操之过急，还需要再试探试探。

    上了几日课，李页渐渐不再像来之前那么忧虑，每日按照自己的学习计划，竟也渐入佳境。马上又到了每月的旬考，考完试国子监就正式放田假。因她根基浅，字都写不齐全，璟易和秦纯帮她分析了考试重点。她又像以前备考事业单位那样将自己全身心调动起来，每日早起背书、练习、模拟演练，陪伴她的璟易更加惊讶，以前他只知道李页做事有章法，执行力很强，但却不知道她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几天下来李页俨然已和刚入学时有所不同了，可谓进步神速。旬考完，李页就回寝室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璟易告诉考试结果，算是及格了。李页听完特别开心，又问了璟易和秦纯、余子轩的成绩，顿时满脸黑线，原来她那么努力只勉强及格，而璟易、秦纯每天打酱油都名列前茅，连余子轩都考的很好。璟易见她如此神情说：&34;明日起放田假，过两日带你出去走走，怎样？&34;

    李页听到顿时来了兴趣：&34;好啊，去哪？&34;

    璟易微微笑着说：&34;有山有水的地方&34;

    略微收拾了行李，璟易和李页便离开国子监，回了寻页斋。阿砚见到璟易回来立即将这几日的信件都拿给他看。璟易先拆阅了大哥白幼文的：

    &34;璟易二弟 见字如晤 纳吉已成，你与陈姑娘的婚书已送至陈家，待后续商榷时间后可完婚。&34;璟易看完心中大喜，又同李页拆阅了陈父的信件，确定定亲已妥，才去处理其他事宜。

    李页的香皂已经完全风干好了，她去看时，却惊喜得发现有几枚被雕成了牡丹、桃花、樱花等样子，很是欣喜，阿砚正在干活看见后说：&34;前几天大伙都围着架子研究这是什么东西，讨论了半天没个结果，阿文见有几块品形不好的就顺手雕了雕&34;

    李页将那几枚花形的香皂拿在手中看了看对阿砚说：&34;这个类似你们用的皂豆&34;说着便拿了一块给阿砚：&34;给你用&34;，阿砚接过圆饼，闻了闻是桂花味的。吃饭前李页见大伙都在，让阿砚准备了几盆水，然后举着香皂说：&34;这个是香皂，可以用来洗手、洗脸、洗衣服……大家试试看&34;说罢就递给每人一块，璟易笑看着李页说：&34;我先来！&34;说罢就将手浸湿，然后拿了李页递给他的香皂抹了抹，一股淡淡玫瑰味萦绕向鼻尖，手上有了些许白沫，他来回搓了搓，再用水冲洗干净，李页递给他手帕，他擦了擦说：&34;看来我们又有新的商品了！&34;李婶做完饭正满手油污，拿了香皂洗洗，立即有了效果，连忙跟着大伙说：&34;不但洗的干净，还有香味&34;，大伙高高兴兴试用了李页的香皂，然后围着一桌吃起饭来。

    饭罢李页和璟易又找阿文商议，为香皂做些模具，然后详细说了她的想法，阿文立即明白，带着他们去了家木工坊。这家木工坊处于西市比较偏僻的一排铺面的中间位置。这里虽没有正街那么热闹，但都多是一些做细致手艺活的店面。寻页斋印制书籍用的纸就是从这里一家纸斋订购的。李页初次来，看着这些有些旧朴的木档背后都是令人惊叹的古法技艺，心中充满欣喜。进入木工坊里，这里存放着许许多多的木雕，有手掌大小的生肖物件，也有栩栩如生的花鸟、人物，还有令人赞叹的大型的山水景观。制作木艺的老师傅见到阿文到来，立即停下手中活计，上前说道：&34;毕师傅，今天怎么有闲过来？&34;阿文还很年轻，但眼前的老师傅却对他非常尊敬。李页听到老师傅对阿文的称呼，心下暗想&34;难道阿文就是发明活字印刷术毕升的祖辈&34;。

    阿文直奔主题说：&34;许叔，有个活计还得劳烦您了&34;

    许师傅听罢将他们带到里面屋里，几人坐下，许师傅一边给他们斟茶，一边问：&34;是什么样的？&34;

    阿文一边帮着许叔将茶盏递给璟易、李页，一边说：&34;一些模具&34;说罢就看向李页，李页便和璟易讲香皂模具的具体花式、大小、数量与许师傅详细说明。因为初次做，他们商议先预定十个样品，若试验成功则后续会订下更多。谈完后，李页又在坊内品玩了会那些雕件，璟易安安静静陪着她，并不打扰。阿文则同许叔说了会话。临走时他们又从木工坊买了一些摆件，看到李页满意的样子，璟易说：&34;看来来趟木工坊，叙白兄又有了新的思绪？&34;

    李页抱着她新搜罗的宝贝们，摇摇头说：&34;是有些，但与我此时的欣喜并不相关&34;

    &34;以后有空可以多来此处走走&34;璟易说道，李页听了点点头，阿文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侧。

    从木工坊回来，璟易见了两个聘用的兼职写手，拿到了他们的第一份书稿。阅读完璟易如约付了基本稿费，又提出了些修改意见，交给他们润色，整体完毕后会再付一部分费用。两个写手拿到稿费心中欢喜，立即答应回去修改书稿。处理完这些后，璟易又将自己在国子监抽空写的小说整理好交给古先生。古先生先校阅一遍，又交给阿墨、阿宣、阿毫分别校阅，最后确认无误后交给阿文排版。第一版书印刷完毕，他们还会仔细确认、检查，校对五遍后再批量版印。

    忙完这些来到楼上，见李页坐在窗前练习字帖，便敲门进入。李页手中并未停下，只说：&34;忙完了？&34;

    &34;嗯！&34;璟易应了一声，随即不再说话，李页练了练字，见身后没有声音就回过头来看他：&34;怎么了？&34;

    璟易温言软语说：&34;突然想看你原来的模样&34;

    &34;怎么，又想湘灵了？晚些帮你召唤她出来&34;李页笑着打趣说，

    &34;我喜欢那个模样的阿页&34;璟易不动声色得说道，

    李页见他不上当又问：&34;你说要是湘灵和另一个模样的李页同时站在你面前，你会怎样？&34;

    璟易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李页却说：&34;放心吧，若是如此，她更需要你……&34;璟易听她这么说，心里像又被撕出了一片血洞，只觉得真是遇到那样的情况他也会跟着湘灵走，却永远忘不了李页。他有些难过，落寞得转身离开，李页看他这样，又有些后悔。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心理上无法穿越的区域，但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执着。她慌忙停下笔来找璟易，看他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站在房中，上前从身后环抱着他说：&34;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34;。

    &34;我刚才想……也许那样的情况下，我会跟着她走，可是我又很痛苦，似乎陷入了没法了结的轮回&34;璟易诚实得述说他当时的心境。

    李页拥紧了双臂，将脑袋靠在他的背上说：&34;你心理上有极其明显的缺陷，我作为你最亲近的人，却在刚才用一句话击溃了你，对不起！&34;

    &34;你们也研究人的心理？&34;璟易问，

    &34;嗯，我了解过一点点&34;李页说，

    璟易立即反应过来说：&34;所以，刚才我又被你……你该怎样补偿我？&34;

    &34;如你所愿，我们去永宁小院吧，上次买的衣服还没试过&34;李页用脑袋蹭了蹭璟易的背说，

    来到永宁坊的小院里，李页去掉了脸上的伪装，洗了洗脸，又去房中衣柜里取了套齐胸襦裙。这套服饰里面是件淡粉色短襦，外面齐胸的蓝绿色碎花裙子配着长长的飘带，极显淡雅。李页将头发简单得绾成发髻，又点缀了发簪。整个人虽离不开小家碧玉的范畴，不似那些美人倾城夺目，但也清丽、温婉。她又对着铜镜用现代的化妆手法精心打扮一番，十六岁的容颜如同半开的芍药，竟也有了美人的味道。而后笑意盈盈得走出房间站在璟易面前，却见他有些恍惚。李页突然有些不自信，一边抓着裙子一边皱眉问道：&34;是不是很怪，有点东施的感觉？&34;

    &34;不，我只是又……&34;璟易不自觉脱口而出，

    李页白了眼璟易说：&34;又什么呀，想起你那&34;旱地莲&34;？我总是觉得那首诗写的不怎样&34;

    &34;确实不怎样&34;璟易说，

    李页走下台阶，来到璟易面前：&34;走吧，未婚夫君，往事已矣，我俩今日光明正大得走向长安街坊吧&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