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从此静窗闻细韵

    说书先生讲完《无忧》后，茶楼里便有琵琶女开始弹曲儿，这让李页顿时错愕，心想这安排着实妙啊！客人们一边听着琵琶曲一边开始天南海北得唠起闲话。

    &34;听说了没，陆大人拜相将近了&34;李页循声看过去，见他们正下方的一桌上，一个穿着锦服，面露喜色，边喝茶边对着其余几人说着，

    他对面的人听罢接话便说：&34;陆大人为官清廉又是肱股之臣，早已是公认&34;内相&34;&34;

    &34;对对，早该这样了&34;这桌正在说陆挚大人，另一桌又说起最近频频触怒圣颜的窦相，李页听了会便随着璟易下了楼。

    &34;算时间也该到了&34;璟易的声音清清冷冷得传来。

    李页想到历史上对陆挚的评价说：&34;陆大人可称是支持危局的脊柱！&34;

    &34;回去再练练字吧&34;璟易并不想在这种地方讨论朝局，

    李页跟在璟易身后说：&34;嗯！今晚就开始从《尔雅》开始&34;

    回到寻页斋，璟易与古先生商谈了一些事务，又盘点了近来的账目。印书房里阿墨、阿宣还在印制新书，阿文和阿毫则一边准备下本书的活字。已经整理好的书籍整齐得摆放在架上。璟易一一翻看验收，并告知古先生明日会有书商前来取货，叮嘱收好尾款。古先生向来稳妥，自然不在话下。

    李页查看了摆在架子上的香皂饼，五月份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香皂已经快风干好了，于是拿了一块品相不太好的，准备泡澡时试用一下。厨房里李婶儿已经备好热水，阿砚帮着将水提上二楼房间。李页换下衣物开始泡澡，手里拿着茉莉味的香皂，在手臂上左涂涂右抹抹，感觉还不错，虽然和以前家里用的差太多，但在这里已经很好了。想起以前都不太用香皂，常常一块一年多都用不完，在这里倒成了洗漱宝物，笑着嘟囔&34;以后可就指望它了&34;。正在享受这种怡然自得的时刻，隔壁传来璟易弹古琴的声音。曲子舒缓美妙，让李页颇为欢喜，只觉得恰如其分。她突然向隔壁璟易喊到：&34;我唱唱以前的歌曲，你看看能不能弹出来&34;

    &34;好！&34;璟易说道，

    随即李页哼了首《送别》：&34;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34;

    璟易按照她哼唱的歌曲拨弄了几番，终于弹出了一点意思来，又调试了一会儿，就弹出一首完整的来了。寻页斋的一伙人在楼下听到璟易弹得曲子，顿时觉得颇有感触，也都一边干活一边欣赏起来。连不大懂这些的李婶也都侧耳听了起来。

    璟易弹得兴起，李页也不打扰他，泡完澡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她又用剩下的香皂试了试洗衣服，成效还不错。待到夜深人静时，李页又坐在窗前开始练字，但提起笔来又想着或许可以作诗一首，于是想来想去写下：

    夏夜听琴

    入夜无倦意，临窗对凉风。

    执笔落拙句，倚案听琴声。

    李页写完又练了一会字，听着琴声趴在桌上竟睡着了，璟易又再弹了几曲便收起古琴。出来见李页房中烛火闪烁，但却无声音，敲门也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他将她抱去床上，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温柔得吻了吻她的额头，便帮着盖好被子，又将窗户掩小。收拾桌上的纸笔时，见到她写的诗句，又提笔帮她改了改：

    夏夜听琴

    入夜无倦意，临窗弄晚风。

    提笔觅佳句，伏案听琴声。

    夏夜听琴

    夏来入夜无倦意，临窗独坐戏晚风。

    兴起提笔遣诗句，悠然伏案听琴声。

    五月的早晨已经有些热，李页醒来睡眼惺忪就去开窗，风吹起诗稿落到地上，她捡起来瞅了瞅，发现璟易昨夜已经帮她改了改，甜甜的笑了起来。吃过李婶儿准备的早饭，两人就带着东西去国子监报道了。

    顾学正帮着他们办理了入学手续，两人一起交完束脩，领了学服就去了玄字号寝楼。璟易陪着李页进入她的三号学舍，顾学正提及过这里住着监生名叫秦纯。李页向秦纯打了声招呼：

    &34;秦监生，我是新来的柳叙白，以后多多关照&34;秦纯正坐在桌案上看着书，只&34;嗯&34;了声却并未看她。李页只瞧了眼他的侧脸，便觉这人长相俊逸，眉目桀骜，似有不凡的气质。璟易抬眸看去，心中咯噔了一下，却也并未言语，只帮着李页收拾床铺，摆放东西。待他们离去秦纯发觉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放下书，侧目看了眼柳叙白的床铺，若有所思。

    璟易的房间住的监生叫余子轩，看起来白白净净，有点乖的样子。璟易同他打了声招呼，就和李页一起整理床铺、书籍等，余监生很友善，又似乎没什么城府，很快就开始将他的情况一股脑说给璟易、李页听，李页也同他多聊了几句。原来他家是成都府的，来长安也没几个月，过几天要休田假回家，已经请了延假，再回来估计就到六月初了。璟易也介绍了下自己和柳叙白，他们三个算是认识了。学舍整理妥当后已近中午，璟易同李页去往膳堂，路上璟易悄悄在李页耳边说道：&34;秦纯似乎就是广陵郡王李淳&34;

    李页有些错愕：&34;日后的宪宗？&34;璟易并不清楚后来的那段历史，但听李页在船上说过，宪宗是中兴之主。心中思绪纷转，叮嘱李页：&34;与他相处，定要小心，绝不可贸然露才&34;

    &34;我可真是倒霉！他要是发现我……可就麻烦了&34;李页嘴里一阵埋怨。

    璟易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笑着说：&34;只怕他已经有所察觉了，昨夜你洗完澡身上一股茉莉香味，我能闻到，他应该也会的，你该想想怎么应对了&34;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膳堂，他们俩打了饭菜，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下。正要吃饭迎面走来一位能和璟易模样一较高下的男子，他俊美出尘，看起来不似璟易清冷，多了份谦和友善。李页看的有些呆，只分不清两个人到底谁略胜一筹。那人也端着饭菜在他们对面坐下，似乎有意而来。

    他看出了两人的疑惑，笑着说道：&34;两位是新来的白璟易和柳叙白吧，我是韦舒，比你们高一级，刚才恰好碰到顾学正，他已将你们介绍与我。你们来得晚，学业恐有落下，日后我负责扶助你们的学业&34;他笑起来眉眼弯弯，更加富有感染力，令人如沐春风。

    &34;谢谢韦学长！&34;两人异口同声得说，简单认识后，三人正要动筷，就看到余子轩像发现了宝藏似得端着餐盘一边疾步过来一边说：&34;韦学长，你也在这里，见到你太开心了&34;

    韦舒向子轩看去：&34;慢点，仔细汤洒了&34;

    &34;不碍事！&34;说着他已来到桌前坐下，

    璟易问：&34;韦学长也曾扶助过子轩？&34;

    余子轩一边往嘴里塞着饭菜一边忙点头，韦舒则缓缓说到：&34;玄字楼一号至十号寝室的学生都由我来扶助，直到你们升二年级&34;

    &34;这就相当于一个学生班主任了&34;李页心里想着，

    &34;韦学长玉树临风、人又好，学问拔尖，是我学习的典范！&34;子轩一脸崇拜的模样让韦舒稍稍皱了皱眉头，忙说：&34;子轩过奖了！只多学一年尔，以后你们也会如此&34;

    吃完饭韦舒简单和他们说了下后续的扶助内容然后便离开了，余子轩去了彝伦殿领取延假批条，璟易和李页往玄字楼走去，李页说道：&34;看起来韦学长为人不错&34;

    &34;京兆韦氏，声望极高。韦舒背后可是连皇族都要倚重和忌惮的百世卿族，自隋唐以来韦氏已有近十位宰相，余子轩并非胸无城府！&34;璟易冷淡得说道，

    &34;我记得顺宗继位后，王书文连同宰相韦执宜一同发起永贞革新&34;李页回忆道，

    璟易继续说：&34;这位韦舒便是韦执宜的大公子，他的母亲便是现今礼部侍郎杜黄裳之女&34;

    &34;杜黄裳也曾任宪宗时的宰相，看来韦学长确实身世显赫！&34;李页想起初见韦舒时他如若春风般的笑意，只觉得也只有这样的身世才可以温养那样的清风霁月。

    &34;阿页……若日后我与这样的人之间……&34;璟易看到李页的神情，心里微微有些揪了一下，

    &34;又瞎想什么，寝室里还有个大神呢，愁死人了&34;李页瞪着璟易低声说，

    &34;莫要心忧，我会多为你周旋！&34;璟易拍拍她的肩膀。

    回到寝室，秦纯已不在房中，李页继续拿出《尔雅》识字、练习。不一会儿，隔壁璟易的琴声响起，他们安安静静得度过了一个下午。晚上他俩吃完饭，又在国子监散了一会步，回到玄字楼时远远看着三号寝室亮着烛光。璟易知道秦纯在里面，拍了拍李页肩膀，随他一起进了房间。秦纯正对着棋盘，一手执黑子，思索着该往哪落。璟易缓缓走上前去瞅了瞅那棋局，白棋已是穷途末路，便说：&34;对弈该是两人才有意思&34;

    秦纯正欲拒绝，房中昏暗烛光摇曳，他抬眼看去，见穿着普通学子服的白璟易却清逸绝尘、仿若画中走来。心想此人如此风姿，让他试试也无妨，于是抬手示意他坐下。璟易微微一笑，从棋盒中拿出一枚白子，看着秦纯手中黑子落定，紧随其后落下。秦纯见已被逼到绝路的白子仅因这一步却及时挽救颓势，又逼入一子。璟易也不慌，从容落下。二人一来一回，白子却已经转危为安，秦纯心中微动，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又下了许久却难分胜负，白子黑子一直不相伯仲。

    &34;今日已晚，又相持不下，不如改日再与秦兄切磋？&34;璟易笑意盈盈，风轻云淡，秦纯也不勉强说道：&34;与白兄一番对弈，真是畅快！&34;李页在窗下练习《尔雅》，听到他们对弈结束，便问：&34;怎样？谁赢了？&34;

    &34;当然是……谁也没赢！&34;璟易笑着应到，

    &34;白兄棋盘上运筹帷幄，挽救危局，今日真是纯之幸！&34;秦纯盯着璟易目光灼灼，

    &34;秦兄说笑了，对弈尔。叙白与我亲如兄弟，还望日后多多照拂！&34;璟易见秦纯心有所动，似有拉拢之意，便趁机提及柳叙白，希望他日后不要为难。

    &34;那是自然，叙白与我亦是同窗&34;秦纯立即明白璟易此番对弈的目的，心想若只为此倒也好办！

    璟易走后，秦纯拿着一本《史记》细细翻看，李页练了一会字就有些困了，但是想到自己每日需要易容就犯难，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34;你是谁？&34;秦纯看着书冷冷说道，那声音里带着些许威慑。令李页想到当日在船上，师傅李泌问她有没有话对他说的情景。

    李页立即惊坐起来问：&34;秦兄这是何意&34;

    &34;一个女子来到此处，意欲何为？&34;秦纯继续说，

    李页稳了稳心神说：&34;你如何得知？&34;

    秦纯放下书缓缓逼近李页的床榻：&34;显然你的易容并不高明&34;

    李页见状立即站起来问：&34;你想怎样？&34;

    &34;到底意欲何为？如若你对我有用，我会考虑替你隐瞒&34;秦纯负手而立说道，

    &34;那恐怕让你失望了，若我说只为与心上人同行，不被门第所累，你是否相信？&34;李页迎着秦纯的逼人目光冷静说道，

    &34;白璟易？&34;秦纯挑眉，李页默不作声，

    &34;给你十日时间，证明你的价值&34;秦纯冷冷说道，

    &34;若今日的广陵郡王只知欺负一个弱女子，却不想如何解救危局，如何可以成长为如太宗那样的君王？&34;李页回以颜色，这倒让秦纯有些意外。

    &34;你到底是谁的人？&34;秦纯逼上前来掐住李页喉咙狠狠说道，

    &34;想要……辅佐你成为……中兴之主的人&34;李页艰难得说道，秦纯听罢心中一颤放开了她，目光锋锐得看着她，

    &34;要杀要剐随便你吧，我只不过是贱命一条，到是殿下你难道都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大唐恢复往日兴盛？&34;李页摸着脖子不耐烦得说道，

    秦纯靠近李页嘴角微扬说道：&34;很好！我以为你胆小怯懦，却能临危不乱，暂且放过你，日后若是有所企图，定叫你身首异处！&34;

    李页瞪大眼睛来了脾气：&34;随你吧，劳什子书本都快逼死人了，再来一个你，了不起啊！&34;

    &34;看来书籍都比本王给你压力大，罢了&34;秦纯冷笑道，

    经过这一出，既然话说开了，李页也不掩饰什么，当即去掉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秦纯看去一张普通的脸，未做任何修饰，眉毛无形似没了半边，眼睛倒是清亮，鼻头微扬，嘴唇还算小巧，但与那玉树临风的白璟易着实不配，当即摇摇头道：&34;你还是好好看书吧，说不定能弥补一二&34;

    &34;我普通的容貌也比你的情商好点！我们共勉吧！&34;李页回怼道，秦纯不再理他回到自己床榻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