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冷涧关山

    距离密令任务不到一月，堇荼忙碌准备，她也终于开始着手复原壁画，花费了十多天，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画道造诣，最后的结果言臻还算满意，在“形”上与原作九分相似。

    在言臻的指导下，她的剑道造诣也突飞猛进，洗心剑诀通彻前七式，已经达到了剑气八阶，（须知李参商数十年之功也不过剑韵一阶）这主要是因为她本来的修为境界就高，又有良师相佐，画道为辅，毕竟一法通百法明。

    她夜访石碑七次，每次进入的时间点不一，足足看遍了春夏秋冬，不变的是两个童子守着茅屋，老僧入定不出，但每次都有梵音传来，她闻梵音，开心智，长精神力，破境海棠三变只在临门一脚。

    她每每都震撼于画祖的绝世神力，一幅画作居然可以承载时空，蕴藏四季，这样的威能使得《菩提禅定图》不输寻常神器，虽然无法发挥战力，但也算得上是一件时间和空间双属性的特殊神器了。因此，她也很想见见这位旷古难得的画道始祖，而且她有一种预感，两童子所说的尊客一定就是画祖和儒祖，如果能够在第一次进入的时间点上提前一些，或许可以见到两位。

    只是，时间点不可控。她出入七次，仅有两次落在了银装素裹的冬季，见面的机会实在渺小，只能等待。

    时间晃然一过，正值周末，密令执行日期已然到来。

    此行原本由长老领头，但人选一直没有确定下来，后来副院长主动请缨，就由她作为负责人。算下来，一共11人参与密令任务:副院长，三位长老，高阶导员华章，四位中阶导员，以及初阶导员李参商和堇荼。本来取前三名，但徽羽已经离职逃走，自然就剔除了，并未由导员实力测评的第四名替补。

    众人齐聚华表广场，整装待发。

    南宫问之一身劲装，英气逼人，身后站着那只毕方鸟，斜视众人，颇为高傲。

    她终于以一段开场白揭示了本次密令任务：“几个月前，天玑一族边境重要关隘冷涧关山关令传来讯息说，冷涧关山出现了神秘的紫黑色云雾，不仅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而且可以复活死尸，十分恐怖，一直在蔓延，书院方面本来并未十分重视，直到原风乐班导员采集制作箜篌的梧桐木寻至冷涧关山不幸殒命，才以血泪的教训引起了书院的极大重视，先后派遣数支侦察队伍配合调查，但都没有调查出紫黑色云雾的来源，于是，书院决定，组织一支精英小队，深入冷涧关山，查出究竟，这就是本次密令任务。”

    堇荼恍然，原来导员考核临时添加的关山幻境就是在为这个密令任务作准备。他们这些人已经是书院百分之八十的力量，足可见这次密令任务一定不简单，甚至一个不留神，就会寄在那个鬼地方。

    南宫问之见众人神色沉重，甚至有些中阶导员面露怯色，她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这是一个难度系数不小的任务，任务的具体情况挨到了现在才正式公布，但还未出发就心生退意，士气一低迷，心理防线就会没有下限，真正遇到意外，最后的伤亡不是书院能承受得起的。

    于是，她还是尽力去为众人鼓气，哪怕是最低级的激将法：“你们都是院内精英，也是我天玑一族的强者，若是族中有难，你们应该义不容辞去担起道义和责任，岂因祸福避趋之。告诉我，你们怕么？”

    大家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了，面对这种危险系数无法估量的任务也不太敢表露态度，为了不祸及自身的事去卖命，是需要一定的道德境界的。

    正当南宫问之面色难看时，李参商站出来，长袍一挥，一柄青铜长剑刺入地面，他剑眉星目，气场慑人，似乎根本写不出“退缩”二字，他稳如泰山，字字铿锵：“我为剑修，无所畏惧。”

    一个人表了态，南宫问之投去赞许的眼神。三位长老站不住了，一位初阶导员都敢为人先，他们这把老骨头若是再不表态，老脸真不知往哪里搁，于是，这三人也纷纷表态。

    堇荼心性坚韧，并不怕身处险境，她也上前一步，淡然说道：“正好去那里检验一下修行成果，不失为一次历练。”她也表了态。

    南宫问之轻轻点头，多看了这位貌美如花，气质非常的女导员几眼，这等气魄堪称巾帼。凤眼中毫不遮掩地显出深深赞许，她知道，这就是老师的弟子，她的师妹。但还未打算就告诉堇荼，时机未到，震撼不够。

    女子都豪气如此，其他未表态之人都面露惭愧之色，纷纷响应。

    南宫问之终于要到了一个统一的肯定的答案，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取出三块蓝色玉牌和七块青色玉牌，分与长老和导员，叮嘱道：“这是定位玉牌，我都做了标记。你们在冷涧关山若是走散，遇到不可抗的困难，往玉牌中输入真气，我和三位长老就会感应到，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支援。”

    堇荼捏着这块玉牌，感触着玉质的冰凉，小心翼翼地将这块“护身符”收入储物袋中。

    准备事宜落定，南宫问之袖中取出一支骨笛，轻轻吹响，笛声悠扬，不知何处传来高亢的鸟鸣，寰宇震烁，掀起天际重重排浪，似乎在回应笛声。两座籍籍无名的山上冲起一红一青两道光柱，光柱顶端两道光影飞掠而来，片刻就抵达华表广场，立于南宫问之左右，啁啾不已。

    众人瞠目一看，是一朱雀一青鸾，为神兽血脉后裔，实力不俗。

    南宫问之笑着说道：“这就是此行前去冷涧关山的坐骑，书院饲养的镇院神禽，你们上背吧，现在就出发。”

    堇荼在两只神鸟间徘徊，见朱雀火气太大，便打定主意要乘坐青鸾，谁知刚走没两步南宫问之居然拉住了她。

    她疑惑问道：“南宫院长你”

    南宫问之含着莞尔笑意，“你就是闻人导员吧，你与我一起乘坐小芳可好？”小芳是毕方的小名。

    见副院长主动示好，她一阵懵，有些不可思议，暗想：“这是在示好不会吧，我不显山不露水的，该不会是院长泄露了我的真实实力，她要拉拢我吧？”她脑海里飞速旋转，最后一笑，“那就多谢南宫院长了。”她对毕方神鸟也是很感兴趣的，没有南宫问之邀请，恐怕没几个人碰得，有机会亲密接触一下，她不能错过。

    两人跨上毕方，领首飞去，身后青鸾朱雀赶来，这支小队就浩浩汤汤朝冷涧关山而去。

    穿梭于云层高空，云深镇的全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云深镇作为天玑一族主要的居息之地，藏匿于深山之中，但面积并不小，堪比外界的大型城市，人口更以百万数计，以问道山脉作为核心地带，绝大多数人口都生活在山下，下有四小镇，四大家族各盘踞一个，再往外延伸，是近百里的树林，这里也属于天玑一族的领地。

    堇荼鸟瞰下方，不禁发出莫名的感慨。

    南宫问之听到，嘴角笑意涟涟地问道：“闻人导员出去过么？”

    堇荼一凝，缓缓摇头，“不曾，我幼时一直待在闻人家，家门不迈，再长大些才到云深镇，但也没有真正出去过。”她不管在哪里，始终是活在天玑一族的领地之下，就像有了飞行捕食能力却还待在崖边鹰巢不出的鹰。

    南宫问之又问道：“那你想出去吗？”

    堇荼只是回答：“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去见见。”

    南宫问之目视前方，眼前的碧落云天辽阔得不像话，她轻声说道：“外面很大很精彩，虽然勾心斗角很多，丑类恶物很多，艰难险阻很多，但宗派林立，满眼繁花，机缘随处，你若是哪天不想当这个导员了，就去看看吧，累了再回来，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份不错的姻缘呢。”

    堇荼满目诧异地看着她，南宫问之回头看见这副意外的表情，扑哧笑道：“怎么了？”

    堇荼捋了捋风吹得过于潇洒的几缕秀发，收敛起诧异神情，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种话不像是南宫院长这样的人物说出来的。”

    南宫问之听着，没有再说，她们就快要到了。

    冷涧关山就坐落在百里树林的尽头，一座高千丈的双峰山从地壳中隆起，横向延伸更是长达数百里。山前有一座山关，体形肿大，正对关山鞍部，这里和冷涧关山搭配，一尽人和，一尽地利，共同组成天玑一族的对外要塞，关外便是虎视眈眈的天璇一族。

    关山虽高，却不负雪，现在整座山体已经被紫黑色的云雾团团裹住，日光无法透射，死气和尸气顺着风飘散，老远就可以闻到，让人一阵反胃干呕。

    南宫问之神色渐渐凝重难看，看来这里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要更差。她拍了拍毕方的脖子，它应声降落，身后朱雀青鸾紧跟。

    三头鸟兽降落在山前山关之上，守关士兵见到这种阵仗，并没有吓得发软，而是立即跑去禀告长官，心理素质很是不错。

    十一人下背整装片刻，守关的长官就带着两个甲胄武将赶来，一见领头的南宫问之，忙上前抱拳行礼：“不知镇长前来，有失远迎。本官是关令唐允明，携两员边将前来，但凭镇长吩咐。”南宫问之领副院长和云深镇镇长双职。

    南宫问之淡淡说道：“关令多礼了，数月前关令及时传讯求援，几经波折都未能解决关山之事，现在我领书院十人组成小队，决定深入探查。”

    唐允明大喜：“太好了，有镇长亲自出马，这次一定可以彻底解决。只是本官职务在身，无法脱身，我让两位边将随同诸位一起进山吧。”

    南宫问之瞥了瞥他身后的两位边将，都在天命六境，实力不算弱，但她没有要的打算，直接拒绝：“不必了，我们人员不宜太多，守关任务也不能松懈，关令给我们几份冷涧关山的地图就好。”

    唐允明点点头，吩咐了一位边将回去取十一份详细地图来。等待时，南宫问之随意地过问一下边防情况：“山关现在驻军多少？”

    唐允明：“三千余人。”

    南宫问之：“紫黑色云雾造成了多少人员伤亡？”

    唐允明神色哀恸，“这云雾扩张了两次，林林总总造成了一百三十多人殒命，受伤者更多，伤亡者本官均以下令抚恤。”

    南宫问之：“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你认为哪种可能性最大？”她回来不久，对云雾祸难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想先从关令这盘出一些有用信息来。

    唐允明作为要塞的最高长官，显然知道不少，毫不犹豫地说道：“有人下了阵，好像是尸魃阵。”

    南宫问之一听，黛眉蹙起，愁容挥之不去，“尸魃阵你对这阵知道多少？”她并不精通阵法，只知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阵法。

    唐允明：“我也知道的不多，只听说这阵取腐虫无数扎为草人，立草人为阵眼，以血浸染百日，草人化作尸魃，再以火焚之，有紫黑色云雾弥漫，活死人，蚀生魂，共有八个阵眼，或者说，本身就是八个小阵，八个阵眼的所在地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但还不敢靠近。”

    南宫问之轻点眉首，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破局的豁口，只要破了八个尸魃阵，想必紫黑色云雾就会停止释放，然后再想办法净化这些已经释放出来的就可以了。思路一旦清晰，目标就很明确了。

    说着，边将已经取回十一份地图来，分发给众人，图纸上用红笔标明了阵眼的预测点。

    南宫问之打发走关令等人，对小队众人说道：“大家都听到了这里的情况，尸魃阵有八个阵眼，分作八个小阵。为了尽快破阵，避免再增伤亡，我们分开行动，我负责一个，三位长老各负责一个，华章导员负责一个，其余人两人搭伴负责一个，破阵者返回关口，我会尽快破阵赶去帮助未破阵的人，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应下。堇荼与中阶导员不熟，左右四顾之下只好选择了李参商，这个家伙还算靠谱。

    分好各自负责的阵眼，南宫问之骑毕方前去左山山顶处的阵眼，右山山顶交给了林青梧长老，其余人各有任务，堇荼和李参商分到右山一处阵眼。

    众人也不耽搁，纷纷飞身赶去冷涧关山，堇荼二人也前往右山，众人走后，朱雀青鸾向天啼叫数声，就像激励冲锋陷阵的角号，然后两只神鸟冲下关口，自行觅食而去。

    山关之上，又只剩下来回巡视的士兵，周而复始。

    离开的关令返回了戍堡，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将军务掷逦迤，呼来舞姬，又是一场莺歌燕舞。

    一位边将在门外停留许久，看着美人帐下常歌舞，露出极其失望的神色，然后转身离开，径直回到营房，褪了甲胄，奋笔疾书，折成小信，仔细封存好，携在身上。

    待天色渐昏，他偷偷下关来，左右徘徊寻走，寻到正在一旁草泽中休憩的青鸾，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投了些随身的灵果，青鸾正嫌弃这里食物难寻，大多还染上紫黑色的液体，寻了许久才浅浅饱肚，这时有灵果投来，它警惕地嗅了嗅，确认没有毒后放心地吃下，吃完警惕心稍减。

    这边将凑近它，取出小信，递在它面前，低声说道：“拜托鸟兄，务必要交与镇长，她往右山山顶而去。”

    他抱拳托鸟，隐入了关中。青鸾叼着小信，虽不知究竟何事，但还是看懂了边将郑重神色，或许真有军情大事，毕竟吃人手短，它不再休憩，翅膀扑通扇起，掀得草泽波澜壮阔，往右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