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将至〔四〕
“狂妄!江湖上有人叫了你几声‘杀手王’,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王了!你刚才能制住我,不过是靠偷袭。”
目睹这一拳的金寒窗离两人足有五丈之远,而金寒窗的面庞都感觉到了这一拳所带来的劲风!
“我们待会要去的才是危险的地方。暮望的差役平日懒散惯了,根本没有心思缉凶,他们只是贴贴杀手的画像,敷衍了事,我想就连钦差也不会指望他们卖力擒拿凶手。菜市人走茶凉,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差役不会来反复过来查看这一地菜叶的,他们只会借着机会向富户横加勒索。”
金寒窗联想起全轲的“莫贪欢”。
“你……去死!”
杜柏道:“回去?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过来。”
“那个女人吗?不是她。”
好刚烈的拳头。这拳的威力简直如同一柄从巨神手中飞掷而去的千斤铁锤,仅是刮起的拳风就铺天盖地。
高行天的表情略微有点意外,他用锐利的眼色打量一下杜柏,就将其投向了更远处的黑暗,用失望的语气道:“回去吧。”
宝刀“折腰”再次架在他的脖子上。
“提防有人。”陆无归适时制止金寒窗加大的音量。
陆无归在曾老街留下的暗语含意分明。他划一个圆是表明回到原处会合,这个原处便是菜市口,连续三下的意思是等高行天三刻钟。
“栾府。”
金寒窗轻呼一声,“杜柏!”与陆无归一齐现身。
“唔……”金寒窗嗫嚅道:“小芙,帮的忙。”
陆无归道:“惊讶什么,你不是也要去行凶吗?我们的目标是‘一家亲’。”
如果这一刀不收住,就那么径直斩将下去,毫无疑问这就叫做武学上的借刀杀人,这借的力还是攻者自身的力道,几乎等于自杀。高行天闭目出刀,看起来无比自傲,但旁观者清,金寒窗见过高行天的几次出手,他明白这种张狂是高行天对刀的驾驭到了极高的境界才衍生出的自信,这个人对刀的信赖多过眼睛。
高行天冷淡的重复:“回去吧。”
陆无归、金寒窗两人在菜市口等候了两刻有余,天色迅速的暗了下来,晚空淡星乱点,菜市口没有灯火,四处格外黑暗。
陆无归、金寒窗藏在菜市口道旁屋棚相夹的角落里。
暮望城菜市口。
“‘一家亲’?你们要杀楚红玉!不行,绝对不可以。大家在盘古道上有过冲突,那是她配合唐表来找我,没有什么恶意,冤家宜解不宜结,干嘛以死相拼。”
金寒窗刹住脚步,仔细一看,在高行天变得清晰的身影之后果然还跟着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魁梧,离得很远也好辨认。
杜柏被高行天的语气激怒。他张开双拳,肩部与脖际的骨节发出“噼啵”的声响,“铁达摩”沉喝一声:“拔你的刀!”斗大的拳头猛然击出。
他的拳头运足了力道。杜柏恨不得一拳把高行天击飞到千丈之外,即算那般也难消他心头之火。
陆无归点点头:“你这脸怎么搞的?这胡子?”
杜柏咆哮道:“不错,就凭我!”
“这里算是要道吧,在这里等,安全吗?”菜市口前面的街上就有一队差役往返巡逻,金寒窗心里很不踏实。
“我们稍后去那?”
陆无归道:“杀人。”
“这个人也不是非要杀掉。不过,我想高行天不会放过他。”
一般提到菜市口,百姓的第一印象都会想到斩立决的法场。在菜市口这种公众场所行刑,所带来的震慑效果是无与伦比的,京都的菜市口便时常起着这种以儆效尤的功用,有些地方亦跟风而行,将菜市口这个名字搞得愈发阴森恐怖。但在暮望,菜市口只是卖菜的场所,此处尚未处决过犯人。
“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想杀我,让靳雨楼来。”
“杀我?就凭你?”
这两个字可是说到了金寒窗的心上,他又惊又喜的道:“我正想去栾府。”
“噫,小芙!真亲切。”陆无归的眼神发亮,忍不住笑意。
“我要杀了你,取下你的人头,替风舵主报仇。”
高行天合着双眼,刀却循着简短的轨迹,精准无误的落在杜柏的脖颈。没有花巧的变化,没有声势骇人的气魄,此刀唯快而已。快到旁观的金寒窗亦无法看清高行天拔刀的动作。金寒窗只捕捉到:遭受攻击的刹那,高行天的右边肩膀突然动了一下,那颤动仿佛是被杜柏的拳风吹荡起来一般,然后高行天在颤动中就出了刀,这一刀完全像是被杜柏的拳风吹荡起来的一般。
“你心里面那桩事情,路人皆知啊。这么明显的动机,推断出你会去那几个地方是易如反掌。在玉荷楼时,我就盯上你啦。”陆无归拍拍金寒窗的肩膀,柔声劝道:“寒窗,我和高行天不会害你,不会束缚你的自由,更不会点你的穴道,把你捆成麻花。我们交情不浅,当然,这比不上你和唐表之间的亲情,但是你和唐表走,并不一定好过和我们在一起,你想想吧。”
——这厮为避拳风竟然闭上眼睛,真是愚蠢的举动啊。眼睛被我封住,看你还怎么招架还击,就这样永目难忘吧!
金寒窗默然呆望着天空,好一会的功夫,他才正容道:“去凉州的事情,我承诺过高行天,我会做到。”
金寒窗听了就要从角落中闪出,陆无归忽然按住他的肩头,悄声道:“慢,高兄身后还有一个人。”
金寒窗看出陆无归不愿明说,转问道:“小六,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是声势绝伦的一拳。
陆无归问:“为了谭家的事情吗?”
金寒窗俊脸赧红,做出大吼的口型,最终只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愤怒的杜柏双目圆瞠欲裂,其中恨意如同火焰一般,直似要喷射出来。除去高行天和水路风烟之间难以化解的梁子,杜柏心中还有一种耻辱感。在曾老街众目睽睽之下,高行天一出手就制住了他!虽说陆无归吸引他的注意力在前,可是在自己的地盘并以这种窝囊的方式成为人质,杜柏感到他就如一个稚童被人戏耍了。高行天出了曾老街就收刀而去,杜柏一直追踪其后,仇恨与耻辱教他置靳雨楼立下的“不得轻出曾老街”的训令于不顾,他不仅要诛杀高行天,同时亦要讨回颜面。
金寒窗愕然道:“杀!?杀谁?”
“是,正是。谭家家破人亡,不是别人做的,都是栾照逼迫,这个狗贼害死谭婆婆,奸辱谭小娘子,还将她卖给山贼,杀千刀的……”金寒窗说着情绪激动起来。
此时,远处漾起一个人影,转眼就到了菜市口。
全轲的拳法是带着一股旋转的力道,一股错开的力。杜柏的拳法没有那种隐秘的发力,但是这一只拳头的绝对劲力肯定是超过了全轲的“莫贪欢”。高行天被拳风所激、拳势所压,或许是眼睛吃痛,他竟然闭上了双目。
高行天显然知道身后有人跟踪,进入菜市口后就转身向后站定。那人一言不发的迫近,最后停在高行天对面。魁梧大汉目光灼灼的俯视着背刀的杀手,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可是,他的拳头在即将得手的一刻却停了下来,倏然停在离高行天鼻梁几毫厘的地方。
金寒窗压低声调,神秘的问:“你们去栾府做什么?”
“高兄到了。”
“呃,那你们要杀谁?”
“出了曾老街,你已经没有人质的意义,我不想在当下的暮望和水路风烟开战,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