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脱离陆府
“顾缃小姐，军长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裴唐语气淡淡下了定论，“顾愿已经道歉了，而且，这件事也没多严重。”
顾愿以为她不过是被欺压久了才作怪，所以，就算向顾缃道个歉也没什么。
等到回府，再没人可以帮她了。
“等你回去，看阿爹不把你扒下来一层皮！”
顾愿冷哼一声，在裴唐的护送下回去书室。
发中簪的海棠花色随她的步子一嗒一晃。
顾缃面色凄冷，眸中却显出一两分期待，“你永远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自从颜云传信来，顾鹤在军营焦躁的忙着抽不开身，也不敢再私自软禁顾缃，不让她出府走动。
她再也不打算回顾府了。
现下她得找一间临时避难所，“我先差人捎信给江阿妈，不知她愿不愿再帮我一次？”顾缃心下琢磨着，没注意到她踏进书室时，四下忽地变得安静了。
顾缃没分出心思细想，就坐在位上，看着淡淡的晨光自贴着碧罗纸的窗棂透进来，隐隐可见窗边雕红漆多宝阁上摆放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直到有人来到她眼前，她才抬起头，看见顾愿一脸愤怒的表情。
“找事？”她问。
“阿姐，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愿故意当着学堂所有人面前挽住她的手，瘦弱的身躯忍不住的颤抖，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做什么？”顾缃只觉烦躁，把手腕从她怀中猛地挣脱出来。
顾愿顺着顾缃手腕方向一下栽倒在地，她柔弱的背脊弯下去，眼根微湿，声音哭得只剩气音。
“愿愿为什么要偷你的答纸，她明明能比你做得更好？”罗心看不下去了，扶起颤抖的顾愿，尖锐的嗓音冲着顾缃大吼。
“你应该自己问问她，我也真是很好奇，为什么她偷了我的文章，你们却像市井泼妇一样是非不分，”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妹妹，我记得，你还要让爹爹扒掉我一层皮？”
顾愿倒抽一口冷气，她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微微拧眉，眉间装出几分不解，
“阿姐，你真魔怔了？”
这个傻子，你说是就是？我怎么可能承认？
顾愿迷离的目光里荡漾起几分讥讽，撇了撇嘴攥住谢清袖子，“清清，我好怕，我阿姐她好像疯了”
可谢清慢慢把她的手收回来了，身子慢慢僵住了。
“你？”
顾愿脸庞上还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凄然之色，一副悲伤难抑的模样，让谢清心下恶心，甩了她手拂了拂衣角回去了。
顾缃凑近几分，低下头在顾愿耳边低语，“妹妹，阿姐我好像忘了告诉你，”
“你那些好姐妹，别说隔了一层墙了，就算人家闭起门议论些腌臜事，她们都听的清楚。”
顾愿脸色骤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铃声悠远响在幽静的竹林里。
顾缃转身离开私塾，去找人捎口信。
幸好她记得阿妈还留在北缃，就租住在南平中心学堂附近。
顾缃哼着江南春平小调。
树叶飒飒作响，夏日盎然，她如沉寂在冬日里的枯木，迸发出满眼生机。
现在想想，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顾缃觉得上一世的自己好像正开始变得幸福。
可到了最后，自己还是被所有北缃人唾弃，曾敬爱她为将军的人称她为冷血的刽子手，在民国宣布她获死刑后游街狂欢，欢呼着迎接下一任将军夫人。
她被关在木笼子带着枷游街，白衣破碎沾满黄泥，血污淋漓的脸上被刺了囚字。
顾愿见了笼子里的顾缃，像看见污秽一般恶心的捂着嘴转过脸。
她身坐高位，身着象牙白拽地长裙，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席地宫纱。
额间仔细贴了桃花花钿，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黑珍珠。
旁是浮野略带疲色的歪坐在乌木椅上，虽是一副放肆随意的姿态，却没分过她半个眼神，只依着顾愿要折下顾缃一只手，为游街冲撞了她赔罪。
顾缃的指甲被扯断时痛的撕心裂肺，嘴里绑着白布狼狈的趴在笼里，鼻翼一张一翕，却只能发出呜咽。
顾缃拐了几个弯到城心街角巷子里，半晌从那巷尾走出一个姑娘来。
她打扮的朴素，一件青布褂子，上身罩了一件藏青色外装，脚下是一双圆口布鞋。
梳短发，瓜子脸，稍显细长的眼睛配着漆黑的睫毛，显得很有神韵。
端端正正的鼻梁下边一个鹰勾小弯，嘴不大而红润，身材修长，举止文静，
她不施脂粉，却让顾缃真感到“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的古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就像是江月年轻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姊，我找你娘亲。”
顾缃的话让她停住脚步，小姑娘点点头。
她跟着那姑娘行至一家饭馆前。她记得江阿妈离开顾府后，就在这租了一个小门户自顾自过活。
“江桃，怎的回来了？阿娘不是叫你去买块豆腐吗？”顾缃被人迎了过来。
顾缃再次看见江阿妈时，她心重重一跳。
阿妈满头银丝，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很重。每根手指都粗得好像要弯下来似的，皮肤皱得像树皮，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
“阿妈，别哭，我在呢。”
江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应。
她佝偻的身子忽的被顾缃抱住了，看着阿妈哭得很厉害，她轻轻拍着江阿妈后背，过了一会儿阿妈这才把她领进厨厅。
“小姐，喝了这个暖暖身子。”江月递给她了一个盛着热姜茶的盏子。
“小姐，最近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江月看着顾缃狼吞虎咽的吃着热桃糕，又上蒸锅里添上几块。
“阿妈，我能在你这里宿一阵子吗？”顾缃双手合十开始恳求，又撸起双臂细细的袖子，
“我帮阿妈打下手。”
“小姐，我老婆子当然喜欢热闹，但你爹那边…也许会操心你。”
“没有。阿爹没有。他不会操心我的。”
顾缃冷笑着，又大口咬下一块热桃糕，津甜的热桃水爆满口腔。
“小姐，顾军长毕竟同你是血亲，他…”
“因为我是他们的政治的工具，棋子只要发挥作用，没人在意死活。”顾缃的手虚虚握了一拳，
江月万万没想到，顾家十几年前迁入北缃那时，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庭中幸福美满，旁人都只有倾羡的份儿。
哪里料得顾鹤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孩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听到顾鹤和裴唐在商议联姻这件事，”顾缃语气没什么起伏。
“我们还得再等两年，直到确保她成亲后肚子里顺利生出继承人！这是为了保证顾家日后的军火生意顺利”
顾鹤那晚在房中与裴唐讲着话，二人一直商议到半夜。
本来顾缃肚饿的不行，午膳晚膳又被顾愿使唤婆子倒了，只好半夜无人偷偷跑到膳房塞几口干馒头。
路过书房，没曾想会听到自己名讳。
“难怪他们吊着我一口饭吃，把我当个丫鬟对待。”顾缃咬着嘴唇低头吃糕，遮掩着双眼恨意。
江月更是哽咽，同以前一般抚着顾缃的发，眼中疼惜，
“小姐，你就留在我这里，住进我大女儿的房吧，现在她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