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初入书堂
一钩弯月定格在视线中央。
顾缃浓重的长睫微蜷,薄红的颧骨下脸颊微肿。
她习以为常地推开窗,又在窗边立了一瞬才回来,此时天色已然黯淡,热风敷上面颊,从松垮的衣袖钻进腰肩。
思绪放远。
那女人红唇轻抿,虚焦的眼睛扫过黑空。
“你来了,就说明我堂妹已经死了?”
“啊…”顾缃点点头,她唇瓣干涩,口腔里荡漾着余余血腥味,凹陷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
顾缃狠狠咬下唇,企图借助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孩子,这又不是梦,我才是你的姨母,这地方是颜府的地下秘阁。”
她转过那张与颜云一样的脸,漆黑的眼珠盯得顾缃直冒鸡皮疙瘩。
“那在陆府上的又是谁?”
顾缃稍稍定定神,“她为何与你容貌相同?”
自称是颜云的那女人笑的凄凉,向顾缃悲哀的解释,“那不重要,你是自己来的吧?”
“自己亲堂妹死得不明不白,哪个当姐姐的能这么沉得住气,连吊唁都不去?”
有几声沉闷的啼叫声从头顶呼啸而来。
那女人顿了顿又继续道,
“重要的是,你要务必当心。陆府水深的很,而你母亲可不是……”
“缃缃?”
冰冷的手掌忽的拍在自己肩上,顾缃猝不及防地被吓得心脏顿时一滞。
“这么晚了,怎得还不歇息?”
她收回继续想下去的欲望,从地下阁楼回来以后,顾缃借口身子骨不舒服,推了晚膳。
房中安静得可怕,颜云裹紧了身上白色中衣,面上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孩子,早些睡吧,明日我给你换间屋子。”
屋里的烛火突然熄灭,周围变得一片漆黑,顾缃仿佛被孤立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房门外,颜云脚步声回荡在房中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奇怪的回音。
雨水倾盆而下,雷声轰隆,闪电划破夜空,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阴森的气氛中。
因此先前顾缃才没注意到颜云装作无心,眼珠却死死往那窗角处挪。
顾缃睡不安稳,她感到一阵阵的古怪涌上心头,大脑无法集中思绪,只能不断地回想起那个坠落的场景。
顾缃又做了一个梦,那是她刚怀上孩子的时候。
“晚上和陆军督一起用饭,记得套套他的话,知道吗?”
浮野靠在房门上,双臂交叉环绕在胸前,通过落地镜看着正在试衣裙的顾缃。
“知道了。”
丫头送来了新衣服,顾缃费劲的想把衣带的绑带系在身后,却绕不过去。正与裙带作斗争的时候,浮野走了过来。
他轻而易举的将它绑在了顾缃的后颈处。
“谢谢。”
顾缃松了一口气想转过去看着他,却被他反抱住不得动弹,只好安抚般拍了拍他有力的手臂:
“颜姨母今日一家都会回来,好久没去府上拜访过她了。”
“那陆昇小子也要来。”
他低了头,亲在了顾缃的后背,硬厚的头发蹭到了顾缃的脖子,她打了个哆嗦。
“再添件外套,夜里降温。”
“会吗”
“现下都发抖了。”浮野嗤笑一样戳了下顾缃的脑袋,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出过错。”
松开了她,他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一件浅色风衣。
“穿这个。”他把衣服比划在顾缃身前。
可那是顾愿的衣服。
“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顾缃伸出湿红的舌尖舔了舔唇上的水珠,语调平缓,一字一字轻声问。
她连呼吸都滚烫,说话时一张一合地吐出热气。两个人的影子严丝合缝地嵌在地面,交错扭曲。
顾缃迟钝错开一步,推门出去了。
江月端了早膳,顾缃今日备着去城东书塾。离开房时她又瞥了一眼窗角,悄悄地把房门带上了。
陆馥领她走到府外车站,两个小姐踏上后座,顾缃把目光转到一侧车窗玻璃,此时的南平城还是一副十余年前的模样。
“阿姐,那书塾先生人很好,书也教的数一数二的,你不用担心。”
陆馥声音传来,她今日将一头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
她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
她看着自己阿姐白白净净的脸庞,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笑意。
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顾缃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
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陆馥愈看愈欢喜的顺眼。
顾缃放松了身子,幸运的是,她这一世早早从顾鹤手里逃出来了,晚些时候还要再给吴叔送个消息。
城东书院的山脚下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
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给人一种宁静和清凉的感觉。
陆馥不舍的同阿姐分开,她挥挥手,“阿姐,下了学我第一个来接你!”
顾缃淡淡弯唇,给小团子手里塞了两枚桂花糕。
她自然的沿着小径蜿蜓穿过门,沿着上一世的记忆,顾缃找进了书室。
讲堂中众多军阀家小姐已经到了,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着城来近来流行的胭钗缎匹。
见顾缃进来,她们主动噤了声。
顾缃心下生出一丝怪异,她性子本就敏感,警惕意识到今后在书塾的日子,可能不见得这么好过。
穿过长廊,她捡了个靠窗边的位子坐着。
昨晚一夜荒诞不经的梦让顾缃一直睡得不安稳。她垫厚了几本经书阖眼靠着,暖暖的日光洒在脸上,呼吸清浅。
半梦半醒间,顾缃忽得听得周围一阵骚乱,她皱了眉睁眼一看,身旁闪出一个女儒生。
见她打半截子黑炭似的鬓角,擦着一层石灰墙砌粉脸,点着猪血盆的嘴唇。
一双肉胞眼,两道扫帚眉,鼻孔撩天,包牙外露。戴一头粉簪子,穿着元青扣绉的衣裳,卷着大宽的桃红袖子,怪模怪样地问顾缃一声:
“我只当是谁呢,你就是陆家新来的那个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