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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尘世奸佞喧嚣 也见过少年细碎如桂雪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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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叔,我明日就要动身了,”

    顾缃声音染上了几分哽咽,“您放心,我自己会好好过日子,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自从颜云去世后,年幼的顾缃就被锁在深宅大院中长大。

    自那以后,她的眼界好像缩窄了,在她及笄嫁人后出了府愈加严重。

    她年幼时求着阿爹施舍亲情,作为女子从丈夫那里寻求幸福。

    但这一世她不会再那样活着了。

    “我愿同像姨母和外祖父一般,不困于儿女私情。”

    “愿提枪护民,一生治平于世。”

    这一生,她要做把自己拉出深渊的那个人!。

    吴楚点点头,溺爱地笑着,像看见颜寻年轻时的翻影,“去吧,小姐,北缃有我看家。”

    ……

    顾缃夜里惊醒,她按着胸口,自知这两日噩梦连连,头又昏的要命。

    她又梦到铁骑杀破九千重那天,她在梦中呓语,看见有人踏黄昏而来,甲胄沾猩红,身后是黄沙滚滚尘烟扬,狼烟四起火光涌。

    号角声仿佛仍在耳畔,塞上漫燕脂而身前是城门百姓。五千骑兵列队而立,清一色的铁甲白马被挂上钩弓。

    来人玄衣墨发,玉色的冠,剑眉斜飞入鬓,凤目不怒自威,跪伏在她身前:“阿姐,守得故土终将身还。”

    原来这半生戎马倥偬,也有酒酽春浓。

    ……

    两日后。

    顾缃带着江月去北缃护城河的港口,预订的时日急迫,只有货船是定期渡轮前往南平。

    阳光灿烂的天气里,漂浮在江面上的蓝白相间的船只迎着货商的谈笑声。

    江月下车整理行囊时,船行老板已经在码头候着了,顾缃向他简单地点了点头。

    “顾小姐,我愿以为军长也会来为你送行,想见上他一面真不易。”

    老板摘下布帽子鞠了一躬,引着顾缃往船舱里走。

    “没想到小姐您要用货船去南平。 ”

    船行老板搓了搓手,他脱了外面的外套,里面是件军绿色短袖,露出一截结实修长的手臂。

    靠近上臂外侧那里有一大片擦伤和淤青,擦痕很深,上面还有残余各种砂石灰尘,血迹斑驳的。

    “我去南平的消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顾缃没多做解释。

    老板讶异地咳嗽一声,又道:

    “小姐放心,做我们这一行的,嘴严的很。”

    他使唤几个伙计把行囊搬上货舱,又亲自把顾缃领到船舱里。

    “小姐的房间是船里最上乘的。”

    说来也稀奇,本是拉货的船舱,江月却看着眼前是一间精巧小室。

    四周挂了绘着锦绣山水的壁障,一道漆嵌百宝屏风将室内横作两面,二人便坐在屏风外的桌案边。

    顾缃看着江阿妈道谢,拿出一袋子金条递给船舱老板。阿妈确实是没出过远门,从北缃出城不但需要通行证,年轻的军官小姐又需监护人。

    顾缃只能背着阿妈偷偷去叫黑船。

    江月一副新奇的神情,捧过顾缃的手,“小姐,我们去木舱上吹吹风吗?”

    江月腼腆问着,她的声音比平日里更高。

    “阿妈,如果我没听错,你可比我的兴致更高。”顾缃挑眉。

    两人走到目舱上,北缃在顾缃的视线里慢慢淡去。

    她从下面俯瞰浩远的江面和两岸山色,随后小跑到船头。

    船头奉着贡堂,尖尖的船头面向前行。

    顾缃曾听说民国每艘商船上都会雕上类似的平安符一类的东西,看来黑船也不例外。

    那是一只生动白羽燕木像,翼膀向两边张开,周围地上铺着五蝠献寿的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斜插了几支海棠花。

    正堂用一架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隔开,长几上供奉了一尊菩萨。

    顾缃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却又仔细描摹着羽燕像垂下的侧翼。

    “是白燕,船上供着的菩萨。”一个路过的伙计讲。

    顾缃倏地转过头,带着好奇的神色看着路过的伙计,“你刚才说的是白玉燕?”她歪歪头问道。

    “是,小姐,”那伙计一脸自得。

    “这只船是我们老板发家前,在北缃驶的第一支木船。”

    他咧嘴笑笑,露出白色上牙,与他风吹日晒的肤色形成对比,“小姐,如果你摸过木像,你就不会被江水卷走,能平安归家。”

    “既然你已经触到了它,总有一日你会回到北缃的。”

    “我不会再回来。”顾缃淡淡笑了,直截了当。

    “哦,你不相信?”

    那伙计扬眉,“那你且等着看。”

    然后从后面传来一声暴响。

    船舱老板警告着船客,船要开了入深江了。不久后,风帆慢慢完全展开,没在船底的锚缓缓升起。

    顾缃沉思着先前那伙计的话。他虽说得轻率的,但她终究是信了几分的。

    突然她想起了姨母曾说过的,虽然流言四散,颜云仍坚信浮野对自家侄女有几分真情。

    “我最了解我的对手,他若对你没有一分真情,他会想尽手段搅了婚事,无所不用其极去避开他不想的事。

    “他对你有强烈的痴迷,凡事只要与你相干,他都凭了自己的意思和想法去做。”

    颜云一顿,长叹了口气:“傻孩子,你好像还没有姨母我了解你的夫君。”

    当时,顾缃内心驳斥了颜云的话,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安静地撮了一小口茶。

    然而颜云轻轻笑开了,

    “缃缃,你听着,将军在年少时就披甲冲上战场,以保住军位。”

    颜云轻轻拨开她额间碎发,握住她的香肩,

    “我堂妹,你母亲,她平日温柔恭顺,不就不惜一切把她心爱的男子留在身边了吗?记住我教给你的。对浮野也是一样,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颜家女儿的。”

    但是姨母错的离谱。

    她在战场上聪明到无所不知,看人却不准。她的话只能给顾缃带来对虚幻期望,而浮野那般的奸佞却掌握着生杀大权。

    当伙计相信白羽燕能带来好运时,顾缃却愿不相信。

    她死后不再虔诚,因为她平生所见只是一片黑暗。

    “缃缃?”

    她听到阿妈的话,转过头来。

    身后旋着的江水卷起无边波涛,溅到白燕筑成的纯白木像上。

    是北缃没有的风影。

    不。

    顾缃觉得自己见过。

    一阵微风,桂花瓣轻盈飘落,晶莹如雪,细细碎碎。

    她翛地想起了那棵桂花树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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