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死之人化成的恨有多可怖
“小姐，你日后有嫁人的准备？”
吴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多嘴添上一句。
“也许吧。吴叔。”
吴楚淡淡地叹了口气。
他从她还是个小女娃娃时，如今一直照看着长成姑娘家了。
“我一直以为小姐终会嫁个好夫君，与他成家生子。”
他苦叹一声，“但现在这个世道，恐怕不行了。”
大国覆彻，小家何安？
顾缃听完吴楚的话短暂地笑了下，语气充满戏谑却又无比认真。
“我不打算成亲，”
“还有孩子？我也不要。”
“什么？”
&34;颜家有陆昇陆馥，断不会绝了血脉。
但重要的是有人能治家，护亲眷，保太平。&34;
顾缃低眉看向自己小腹。
而且当她的肚子里有生命鼓动的时候，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当顾缃肚子里怀上将军府骨肉后，府上的门槛被来来往往前来道贺的人踏破了，一车车拉来的昂贵贺礼挤满了顾府藏仓。
顾缃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一一向前来道贺问候的宾客周旋着。
绿橘附在顾缃耳边轻声道：
“将军高兴着呢，只要军营里有闲日子，他就来看望夫人，又经常吩咐小厨房做些珍贵吃食。”
顾缃听了只微微摇头，轻声喃喃地，“我竟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一面算了。”
府中下人个个看出夫人与将军间的隔阂似乎开始迅速融化，他们像一对平常新婚夫妇。
在盼着孩子出生时，那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
“我不知道我们会有儿子还是女儿。”
浮野把手放在顾缃正在长大的肚子上，轻声说。
“一定要是个男儿。”
对顾缃来说，她未出生的孩儿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意倾注自己满腔爱意。
医官来诊脉时说过她天生气血不足，不是受孕体质。
也许这个孩子会是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顾缃温柔地看着浮野说：
“我不在乎我们将来是有儿子还是女儿。”
浮野向一旁候着的绿橘挥手示意她把夫人扶回房：
“你会慢慢明白我的意思的。”
顾缃多少有点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知道，如果未出生的孩子是女儿，虽没法做军统继承人，浮野也不会视而不见。
现在想想，那是她和度过的最后平静的日子。
她父亲和顾愿在得知她很快就要生产后一直没传来过什么消息。
算着临盆日子的快到了，顾缃的身子逐渐变重，大部分时日，她都消磨在为她的孩子编织衣裳布兜上。
盛夏晚，顾缃闷的胸口痛，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走透气。
夏日萤火宁静。
将军府邸很大， 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四合院落，布局规整，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盘根交错，曲折回旋，精致典雅又不失磅礴大气。
顾缃闲逛着就到了浮野书房前，她扣了扣手腕，咬唇犹豫是不是该去看他一眼。
以前她断不会这样做的，但重新考虑到他们缓和的关系，去看一眼似乎也没什么。
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但她推开书门，在书房案前，在那张宽大的书桌上，
她看见了浮野身前穿深绿衣裙的丫头。
绿橘斜躺在象木桌上，双腿张开，呻吟声此起彼伏。
浮野背对着顾缃，他站在绿橘双腿间。她纤细手臂像一条盘绕在他的脖子上的蛇，唇压在他的前领。
破碎的茶盏声重重摔在地上。
两人这才转过头，发觉顾缃在他们面前。
浮野惊了一瞬，而绿橘眼中带着嘲讽满足的讥笑。
“啊…”
顾缃狠狠甩了绿橘一巴掌，眼气的通红。
绿橘捂着脸哭喊着瘫跪在地上，面色还带有未褪去的潮红：
“小姐，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将军”
顾缃疯了一般攥住自己丫头，哭喊着摇晃绿橘双肩，拿起地上的碎瓷片对着她绝望的嘶吼着：
“你为什么？为什么也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绿橘头一回看见自己小姐这副癫狂的模样，竟吓到说不出一个字。
蓦地一巴掌甩过来，顾缃脸上立刻红肿起一大片，头被蛮力扇的歪到一旁。
浮野扶起衣衫不整的绿橘，脸色不虞：
“妒妇！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当她走下楼阶时，她捂着不断刺痛的小腹，恍惚着一阵阵头晕。
顾缃身子微微向前摇动，一切都变的黑沉沉的。
她发觉腿间湿滑滑的，小腹在不停的下坠。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一袭衣裙已经被鲜血染红，她再也坚持不住了，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血染红了身下的大地，就像绽放出了朵朵绚烂的红莲。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鲜红的血从身子里涌出滑落。她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这感觉有人在身后扶住了她，一下晕了过去。
当她再恢复清醒的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沉默着挤不出一滴眼泪。
颜云泪流满面，试图安慰她，说她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但顾缃内心深处知道这事永不会发生。
几日过去了，浮野还没有去看过她。
当她问起时，丫头婆子们互相盯着，害怕的闭上了嘴。
最后还是外面来跑腿的小厮说漏了嘴，绿橘的尸首被颜云叫人挂在了陆府门匾外。
陆昇带着北缃军一路南下，打向浮野中心军本营。
也就在那时候，顾缃意识到了自己的命。
她成了政局里被所有人抛弃了的棋子，她对浮野没什么用处了。
不久后，浮野手下军官们来到她休养的府上，把她拖进监狱判了泄密罪。
顾缃一言不发，由着他们给自己扣上枷锁，在游街路上被两侧百姓砸着烂菜叶臭鸡蛋，口水不停的吐到她脸上。
她没有哭。
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哭。
同时浮野再娶顾愿的新闻成了南平当时人们饭后茶余的美谈。
将军府后继有人，南平军库得以充盈，顾愿带着一半的颜家旧部军来投诚，发誓要报颜云血仇。
顾鹤欣喜若狂，颜云垮台后他将整个颜家收入囊中，终于拥有他想要的一切，财富，地位，女人。
不久之后，顾愿来到了狱中，摸着她隆起的小腹，
“阿姐，我快要临盆了，你就别挡我儿的前程了，早些死了算了。”
顾愿掏出药瓶，继续讥讽她的蠢，
“你估计现在还不知道，绿橘是我养大的。”
顾缃接过毒，她慢慢擦干脸上的血痕，唯一想要的，就是要尽快结束她可笑的一生，去看看那个还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而她又重生了一次。
顾缃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唯一件事是，
她会让他们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