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
满室的狼藉里，她走投无路地向顾云行低头。
只是才刚开口轻声叫了一个字：“顾……”
那边顾云行就毫不犹豫抓起地上瘫倒那人的木棍，一只脚踩在他腿上，棍子抵在那人脑袋上。
一连串动作迅速。
“不走吗？”他低沉冷淡地问。
他脚下用力。
那人疼得嗷嗷出声。
像是筋骨都要断了。
那两人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他们就不是什么混混。
地上被踩着的人叫一声二哥，那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他们也不是来要钱的。
只是找人。
这人一身穿着、气质看着就不普通，动起手来也有一股肆意的狠劲儿。
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两相对峙了一阵，直到地上趴着的人再也忍不住求饶起来。
二哥道：“行，我们先走。”
他们去扶地上的人。
顾云行还用力踩了下才放开。
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即使被放开了，地上那人腿还麻着，根本没法自己站起来。
另外两个人骂骂咧咧地去把他扶起，掺着走出了门。
-
他们出去了，周樟园那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后怕地往后靠在墙上寻找支撑力。
“报警……我要报警。”她喃喃地道，四处摸着手机，可手机不知被放哪儿去了，怎么都找不到，急得带出了哭腔。
顾云行奇怪地看向她，她脸上的恐慌还没褪去，那战战兢兢的模样一下撞入视线，眼底还残存着湿气，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
顾云行一时间有些怔愣。
疑心是自己认错了人。
周樟园，这怎么会是那个嚣张跋扈气焰滔天的校园霸王周樟园？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又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现在的周樟园。
只能说很不一样，甚至天翻地覆。
身上穿的也不像以前一样全是名牌，只是随意的一件淡黄色短袖和一条浅灰色的牛仔，头发用个鲨鱼夹夹在脑后，碎发凌乱地粘在脸旁，整个人看上去，普通又平凡。
男主有点不敢认，女主和他想象中差太多了。
还有人要打她？为什么不向以前一样还手？
周樟园怕什么。
那些人什么来历？
不知道周樟园报复心强得可怕么。
她都敢惹？
他自己当然是个例外。
他讨厌周樟园是有原因的。
但如果没事，他肯定也是不愿意招惹她。
毕竟，真的很难缠。
缠这么多年，都没缠出个结果。
之前节目连线的时候，明明给他感觉还是从前一样。
为什么见到人，却觉得变化那么多，那么大？
没有变，只是他的错觉？
是怎么回事。
顾云行余光看见倒在地上的蓝色的脱了漆的货架，密密麻麻堆放着满间房的快递件，缺了脚的木质桌子，地板上的坑凹。
他察觉自己好像有个地方想错了。
当年她家里发生了那件事后，难道，真的过得很不好吗。
电视剧里不是这样说的啊。
好像不小心窥破了别人的隐秘。
他犹疑着，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地，简单明了地说了句：“我已经报警了。”
没有任何安慰的成分。
他也安慰不起来。
对他印象里那个周樟园，他完全不可能会安慰。
对现在这个看上去脆弱到极致的女生，他是不知道怎么安慰。
因此就那么干巴巴的一句话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默默地站在一边。
其实还在打量，在观察。
这太出乎他意料了。
他感觉自己完全无法相信。
周樟园这才从慌乱中抽出神来看向他。
她在节目上已经见过顾云行现在的模样，但是视频里看和真实的人就站在她面前，还是很不一样。
之前酒店那一次，也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很多细节，在这种距离下，才看得清。
比如身高上的变化，五官的饱满立体，看她的眼神中浓浓的、毫不掩饰的探究，以及，那股陌生的、令她产生拘谨感的、成熟男人的气质。
又另有一种与之矛盾的熟悉，和热泪盈眶的感觉。
好像隔了很长时间，找到一个自己以前不喜欢的很丑的娃娃，然后就怀念起那种不喜欢的感觉，觉得丑也不是一无是处。
因为，对现在的她来说，什么都是奢侈的啊。
正是这样的感觉，让刚刚的恐慌一瞬间全都被驱散到角落，只全心去被这样新奇的感觉驱使。
刚才的场景太混乱，她只来得及害怕，很多其他的情绪被自动忽略，这时候，危机解除，她也渐渐地在冷静，那些思绪才又争相涌出。
顾云行。
刚刚是顾云行帮了她。
她该道谢。
但是……但是……
平时张口就来，就算对着路边的阿猫阿狗也可以的谢谢。
在面对顾云行时，居然就变得那么难以开口。
实在是别扭。
没错。他刚刚帮了她，不计前嫌地帮了她。
没有因为她之前在节目连线的时候给他使绊子而撒手不管。
虽然他第一次出手，只是因为不知道是她在被欺负，第二次出手是因为那人本身就冲着他去的。
如果知道被打的是她，可能不仅不会帮忙，还会站在一边看戏似地拍手叫好。
可是，只看结果，确实是帮了。
正常的社交情况下，这都不止值个谢谢了，她起码还得送面锦旗。
大家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一码算一码，不能这点素质都没有。
挣扎了许久，她努力克服心理障碍，终于在舌头打结之前道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谢……谢……”
说完忍不住撇开头，耳朵都红了。
真的难为情到极致。
对死对头说谢谢。
这跟示弱有什么区别。
顾云行以为自己幻听。
瞳孔都放大一圈。
什么情况啊？
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周樟园跟他说谢谢，他做梦都没梦过这种堪称世界奇迹的事。
原本，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这三个词语，是世界毁灭都不可能从对方嘴里听到的。
恐怖片现场一样。
顾云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越加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犹疑地问：“实不相瞒，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有没有可能，你是周樟园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周樟园：……
她就知道，不该的。
她早该想到，跟顾云行示弱，除了自取其辱，就是自取其辱。
当个没有素质的人会少块肉吗？
她多什么嘴。
周樟园被他这一打趣，立马恢复正常。
眼神比高冷女王还冷漠。
看着顾云行惊掉下巴和反复确认的模样，越发觉得是在侮辱。
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杀他灭口。
顾云行一看这眼神就懂了。
没认错。
这眼神他熟悉得很，简直刻在骨子里了，周樟园看他的一百次里，九十九次都是这种眼神。
那这下更可怕了。
他问。
“周……周樟园，你脑子真撞坏了？”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你跟我说谢谢你也说得出口。”
“我反正是说不出来没关系的，我俩之间不是那种可以说谢谢没关系的关系，你搞清楚一点。”
顾云行这迫不及待划清关系的模样，简直是在周樟园脑门上拱火。
周樟园暗自给自己立下毒誓。
谢谢这两个字，她这辈子不会再对顾云行说了，否则天打雷劈！劈劈劈劈劈死她！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周樟园凉凉地回他的话，语气不可谓不友好。
周樟园在骂他。
果然还是这种感觉自在，资深抖m顾云行深吸一口气，刚刚的气氛简直要窒息死了，他都汗流浃背了。
周樟园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不好意思他短暂性地失忆了一秒。
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
“这个店是你开的？”他整理了下心情，赶紧转移话题。
这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正常。
顾云行也感觉自己只是单纯好奇地问了一下。
可有了刚刚的前车之见，听在周樟园耳里，就变成了。
你竟然落魄到开快递站？
你行吗？
呵。
你活该。
你也有今天。
看到你过得这么惨，我就舒服了。
还有那个眼神。
周樟园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其事。
总觉得，那眼神很嫌弃很嫌弃。
周樟园……
那所剩不多的自尊心，让她选择性遗忘刚刚顾云行对她的“救命之恩”，忍不住炸毛了起来，连珠炮似地反击。
“不是我开的是你开的吗？”
“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的地方不欢迎你！你出去！”
“别用你罪恶的双脚玷污了我的地盘！”
这种话这种语气，顾云行这些年基本完全没有听见过有人对他说过了。
还是只有周樟园。
只有周樟园才能说出这种味道。
让他又恨又痒，激起斗志，想酣畅淋漓地一决胜负。
很难说，他一点都不怀念。
顾云行扯着嘴角淡淡地一笑，一只手扯了下口罩，半边滑落下来，露出天生粉淡的薄唇。
“你以为我想来？”他不屑道。
周樟园这才想起去思考，顾云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
来取快递的？
这个理由很合理，这儿本来就是快递站。
她不免恶毒地诅咒，希望顾云行的快递在路上被火烧了，让他取不到，这一天都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