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
但是等等。
顾云行那个表情又有一些嘲讽还有些兴奋,像是在憋大招。
什么时候会兴奋?
换位思考,除非是能打击到她的事。
取快递有什么好打击到她的?
这样看来……
周樟园猛地一惊!
不会是知道了那天晚上……
他知道?他记得?
所以来找她??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周樟园一下慌了神,乱了脚,眼神闪烁又躲闪,不敢再直视。
这个理由更合理!
她来这里大半年,没有碰到过顾云行,说明他本身不是住在这附近的,否则不管是来取快递还是走路上碰到,或是听别人谈论,都应该出现过。
但是从来没有。
只有今天,突然出现,一定是带着目的来的!
之前墨镜掉下来,看到她的一瞬间,流露出的震惊,根本就不是因为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只是对她落魄处境的震惊!
顾云行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来找她干嘛?
要她负责吗?
可那天晚上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错啊!
周樟园愁眉苦脸地想到自己会面临他怎样的奚落。
诸如你要不要脸?趁我意识不清之际对我行如此不轨之事,有意思?我以前还是高看你了,没想到你恶劣至此,毫无下限,简直突破我眼界!
转瞬,又想起在公共卫生间测出来的那两条横杠。
怎么办?
顾云行如果是想来让她打掉孩子,该怎么办!
一瞬间吓得脸色发白,嘴唇泛青。
甚至觉得顾云行比刚刚那三个混混的威胁性更大。
不自觉地就用手护住肚子。
这孩子如今就是……
相当于她骗来的。
顾云行根本不知情。
他根本就不会想要留。
会是个麻烦。
正常人都会这么觉得吧。
更别说他还是个事业如日中天的明星,还那么年轻。
而且就算要……也不可能是跟她……
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样。
她也不是没有害怕过,这么年轻就要生个小孩吗?
也不是没有想过,带着顾云行半边血脉的孩子,她是否能跟他和谐友好地相处?是否能心无芥蒂地爱他?
他会不会和顾云行一样,天生地、一见到她就讨厌得要死,那还怎么过?
只是,她有她想要的理由。
而顾云行,没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理由。
这孩子留下来在他眼里只会是个定时炸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恶果,想到就会恶心,会呕吐。
会担心她用孩子道德绑架他,威胁他,向他索取,一辈子战战兢兢,谈恋爱结婚都要受此影响。
如果留下。
他就会被这个孩子,被她,绑在一艘无法挽回的罪恶之船上,驶入绝境,失去自由,一辈子没有逃跑的可能。
而她,将成为自私自利剥夺他一切自由的罪魁祸首,终极罪人。
没有人愿意被绑架。
她也不愿意成为罪犯。
周樟园想。
不,这个孩子和顾云行没有关系。
她不会以此威胁他、利用他、强迫他,不会限制他的一切,不会让他受任何影响。
她会把这件事埋到地底深处,直至带进坟墓。
为此,她可以忍受一切。
于是不经大脑反应,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跟你没有关系!”
她喊得那么大声,那么急切,想要以此来表明决心似的。
她的决心,现在就算让她一头撞在地上,流出血来,去证明,她也可以。
可在对她脑中想法一无所知的顾云行看来。
这一声大吼,既突兀又难解。
只能归结于,周樟园又发神经。
他抱臂远退了一步,捂了捂耳朵。
不耐道:“你吼什么?”
“什么有关系没关系。”
“你被吓傻了?”
周樟园一脸的坚决,坚决到眼睛都红了,捏成拳的双手在身侧颤抖,盯着他竖起全身尖刺,那充满力量的,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胆寒和震撼的神秘因素,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顾云行一贯随性不耐的言语中不免也带上些小心,询问:“喂?你没事吧?”
周樟园还是那副准备以死明志的警惕模样。
顾云行完全摸不准她在想什么。
自己的士气也无缘无故弱了下去。
以前可不是这样。
以前顾云行看周樟园全都能一眼看破。
脑袋瓜里想那点儿事儿,全都是没涵养的,他一猜一个准。
所以每次都能进行精准打击。
现在不了。
居然不了。
他看不透了。
他好像修炼不到位,没能力去读懂了。
这让他挫败又惊奇。
惊奇于她的成长变化。
也产生了好胜心,想挑战这一难题。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周樟园水平相当,而他不多不少略胜一筹。
现在却似乎,他被摇摇甩在了身后。
简直是好胜心作祟,他不想让周樟园比自己高了一层,怎么能只剩下他一个人幼稚。
这就让他想不顾危险去探索,周樟园身上,那让他不可触及的,将他摇摇甩开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这种心情不难理解。
如果把他们俩都比作风筝,那从前他俩一直扇着破烂的翅膀在低空飞行,有来有往地一较高下,毫无意义但有滋有味。
现在却突然她飞向高空,飞向云层,去面对疾风、骤雨、电闪、雷鸣,跟他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了,人家已经不屑于跟他比较谁高谁低,就他还在草地上,那当然是不爽的。
他要么自己也想飞那么高可惜没有风,要么只想扯住她的线,剪断她的风,让她落下来,回到原地,继续在草地上跟他摔跤。
不然一个人的草地也实在太无趣了吧。
他疑心自己是否能刺激到她。
疑心自己那点小把戏是否能像从前一样激得她炸毛跳脚。
疑心自己表现得不够成熟会被看轻。
二十几岁,已经是与世无争、原谅一切、世界和平的年纪了吗?
他摸不透。
在一切都不确定的时候,如果他煞有其事地丢出他的来历,对方却平淡反应,轻松化解,会显得他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他停顿了一会儿,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表现得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是你把我猫弄丢的?”
说完淡淡的视线扫向她。
猫?
猫????
周樟园那浑身凌厉尖锐的气场一点点地融化在突然沉默的空气里,两个眼珠子也还是圆滚滚的,可没有刚刚那么具有攻击性,更趋向于一种被当头敲了一闷棍后脑子空白的混沌状态。
“你说什么?”她木然地反应。
“猫,什么猫?”
顾云行挑眉看着她一脸失忆的模样,提醒道:“猫,两周前,你加我微信告诉我把我猫弄丢了,说要赔偿我,怎么?现在这是不想赔偿了?”
周樟园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一个冷淡又有礼貌的ok,被命运的巧合捉弄到麻木地道。
“相信光?”
说着,还充满疑惑和不信地打量,仿佛下一刻就要叫他拿出身份证来核对下年龄。
完全不记得自己微信名但此时此刻别人一说他立刻就能反应过来是叫他的顾云行:……
好。
一股浓烈的羞耻感席卷了他。
不知道是自己几岁的时候被奥特曼洗脑注册的微信名吧,后来时代进步了,不相信光了,相信其他的了,他也懒得改,不知道再改成什么,就没改过。
本来也不在意的,如今一个狠狠的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
他强撑着体面,咬牙点了下头。
回去他就把这破微信名改了。
“你……”周樟园哽塞片刻。
没什么好怀疑地信了。
那哽塞却把顾云行惹得有点怒了。
视线从眼镜上方斜射过来,危险地眯眼:“你什么意思?”
自己的处境不允许她大声嘲笑。
周樟园抿了下唇,觑了他一眼,咕哝道:“你装什么小学生。”
小侄子。
相信光。
剧组捡猫。
这哪一点不是个小学生了?
那个漂亮的女人竟然是顾云行的小姨,她怎么都觉得暴殄天物。
也怪她,先入为主了。
小学生。
顾云行呵了一声。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压迫她:“好意思说我小学生?你连只猫都看不住,你又多有能耐?”
“知不知道猫和别的东西不一样,那可是有感情的,跟弄丢了我儿子差不多,那是你想赔就能赔得起的吗?”
本来是不在意猫不猫的。
那猫吃得又多,又难管,还把屎把尿的。
早就不想要了,丢了更好。
但,如果是对周樟园。
不计较简直是浪费机会。
因此绞尽脑汁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这不是有点贱是什么。
顾云行是一无所知地盲射,却真正就击中了周樟园痛处。
她本来因为这件事就时不时钻一下牛角尖,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是不是总会惹得别人讨厌,是不是差劲得无可救药。
因为之前网上聊的时候,他们都宽容地对她谅解,说没关系让她不要担心,表现得没那么在意,她才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多大的事,所以才好转起来。
顾云行这样一说,她一瞬间又堕回被自我怀疑支配的恐惧。
加上那天晚上和孩子的事儿。
本来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这下更是惶惶。
一下子就无话可说,没了立场反驳。
不论说什么,总归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总是把事情办砸的无能之人。
周樟园情绪低落跌宕下去,顾云行却没有注意,还自顾自地加码加料,生怕自己为难不死她。
“你可真行,周樟园,你又欠我一次。”他说。
“什么叫又?”周樟园眉头深得可以夹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