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
她们这里什么时候要精致到这种地步了?
货架上的灰尘也要扫?
是有什么贵客要来?
李然疑心她是受什么刺激了。
该不会已经知道顾云行微博的事了吧?
李然生怕她老板受到的刺激太大,小心翼翼地关切道:“园园姐,你好点儿了吗?”
她问的是昨天的事。
周樟园打扫着并不需要被打扫的灰尘,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声。
好吧,还能进行社交,应该问题不大。
李然想说点开心的事来缓解下,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件,道:“啊!我前两天听到一个消息,捷捷快站的驿站之星计划要开了,园园姐你知道这个吗?”
周樟园动作顿住,视线聚焦在货架上,头也没抬地摇了摇头,不可闻地应了句:“不知道。”
要放平时李然肯定懒得管,但今天是她发工资的日子,她得把老板哄开心了,才有可能给她多发点。
于是她热情地介绍道:“哎呀,园园姐你连者都不知道呀,也是,你第一年入这行,我跟你说,他们这个驿站之星计划可好了,不限制参与人经营类型,免费提供培训,要是拿到优秀营员还可以领取创业资金,简直就是白送的钱啊,咱们也可以报一个。”
周樟园眼睫垂着,像是在思考,最后嗯了声,勉强笑了句道:“我看看。”
李然原本想再多表现一点,主动帮老板准备报名材料啥的。
突然听到背后一句粗犷,且带着口音的,语气非常不善的大喊:“谁是这儿的老板?”
话音落,“嘭”地,有什么东西被砸了一棒的声音。
周樟园和李然都受到惊吓般地,看向门口。
门口进来了三个人,露着胳膊,胳膊上青筋凸起,皮肤黑得像在泥里翻滚了一遭,脸上深刻的皱纹,干裂的嘴唇。
身上穿的衬衣也脏兮兮的,裤脚挽起到腿腕,脚上一双烂了的皮鞋。
而手上,提着一根粗壮的棍子。
旁边,被当头那人踹了一脚的纸箱,破裂开,里面流出液体,浸湿纸壳。
箱子上写着,易碎物品,轻拿轻放。
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惹,李然半句声没吭,识趣地往后退。
来要钱的,她以前在别的地方打工时也遇到过,只要把钱给他们就好了。
她给周樟园使眼色,让她快拿钱,不然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的,花钱消灾,这时候就不要舍不得了!
周樟园没接收到她的眼神,看着门口的人,面不改色道了句:“我是。”
其实她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就像人在大灾难面前,脑子知道要赶快跑,可腿却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
她现在也是。
嘴上还能顺着本能回话,其实整个身子已经僵硬了。
但是不能。
不能让他们毁了这个店。
外面来的人不敢进,里面还有几个客人。
周樟园拼命抑制住声线的颤抖,手捏成拳,跟他们谈判。
“先让其他人出去一下。”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真的同意了,微微侧开身,露出个门缝。
“要走赶紧走,我只找老板。”
后面有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张着一口又黄又黑的牙齿,威胁道:“不准报警,老板欠了我们钱,我们来要账的,欠账还钱天经地义,谁敢报警谁就……”
他拿棍子砸碎了旁边那扇门窗。
那几个客人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就跑了出去。
李然也趁机跟着一起走。
被瘦竹竿拦了一下。
李然惶恐地摆手解释道:“不不不,大哥,我不是老板,我只是打工的,你找我也没用啊,让我出去吧,求您了。”
他看向周樟园。
周樟园抿了下唇,其实不想自己一个人被扔在这儿。
但……
点了下头:“是。”
李然谢天谢地,又被单独威胁了次不准报警,还被抢走了手机,才放出去。
周樟园也以为,他们是来要钱的。
她已经默默在算自己能拿得出多少来,五万都不到,这样他们恐怕不会满足。
她害怕起来,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呼吸也急促了些。
店里只剩了她一个人,那几个人把身后门一关,又朝前近了几步,气势汹汹地逼着周樟园。
周樟园怎么说也是个女生,在三个大男人面前小得可怜,打也打不过,也没有人会来救她,只能任由他们逼着退到墙角。
为首那人棍子嘭地敲打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力道大得桌面立马就裂开了条缝。
周樟园颤抖着闭了下眼,听见那人凶恶地问她:“你把我们家姑娘藏去哪儿了?赶紧交出来!”
周樟园没听懂,皱着眉保持冷静。
“我不知道什么姑娘,你找谁?”
那人冷笑一声,在她臂膀上狠狠揪了一把:“不说是吧!她之前在你这儿打工我都知道!就是你教唆她逃跑的!”
周樟园忍着疼往旁边躲,止不住地打颤。
身体上的疼都还是其次,主要是心理上,那种恐惧、又无依靠的疼,才真正难忍。
外面隔着窗玻璃全是人在看热闹,没有人报警。
周樟园鼻子酸了一下。
尽管极力克制,可还是忍不住声音颤抖,开口是难以抑制的哭腔。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也没有教唆谁逃跑,我就只有两个员工,小满请假了,李然刚刚出去,我不知道……”
“你找错人了。”
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去想他们说的姑娘是哪个姑娘,大脑机械地接收处理话语片段,脑子里出现什么就说出什么来,就有些语无伦次。
那人道:“不交代是不是?”
瘦竹竿看他眼色,一棒子把旁边货架掀翻了。
“不说就砸了你这店!”
这家店就是她赖以为生的一切了,周樟园看着瘫倒一地的货件,愤怒大过了恐惧,不管不顾大吼出一声。
“你们干什么!”
吼完了才又后知后觉地恐惧颤抖起来。
她刚刚那一刻,想的竟然是,死也要守住这家店。
没有店,她就什么都没了,还不如死了。
这已经是她拼尽全力能有的一点依靠了。
但是,她爸要出来了。
她肚子里还有小宝宝。
要活下去。
先活下去。
另一个男人,进来后一句话没说,微驼着背,头发毛糙干枯地搭在头皮上,当中冒着几根白发,眉头始终紧皱着,敌意地盯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打断了周樟园的声音。
“二哥,跟娘们废什么话!依我的,打一顿就老实了!”
说着他就举起手往周樟园身上来。
周樟园看到那人一步踏上前来,举起一只大手从她头顶落下。
本能地缩起身子闭上眼。
像是这样就能少疼一点。
那人一点力道都没收,还跳起来,用了十足十的力,像打家里的畜生一样,一掌下去不把骨头打碎也要流血的。
那人边跳起来边喊出声:“臭娘们!自己不学好教坏我们姑娘,你还我姑娘!”
眼前是那只手的虚影,而她退无可退。
掌还没落到脸上,就感觉到疼。
她能反抗的余地极小,本能地双手捂在耳朵旁,护着脑袋。
有人惊叫了一声。
是她自己。
但是……却不疼。
她抱着自己久久不敢睁开眼,浑身紧崩。
不是她不想睁开,而是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闭眼是大脑自动控制的行为,只要危机没解除,就一直睁不开。
耳边听见一句陌生的男声。
说:“滚。”
冷静,平淡,不容反抗。
钻入她耳膜,抚平了惊惧。
她无端地渐渐放松下来,睁开眼。
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新的男人,侧着身她只能看到半边脸。
穿着一件薄款的连帽卫衣,帽子盖过头顶,带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墨镜,下半张脸还带着口罩,整张脸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颊边一点。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挡着跳起来打她那个人的手。
他人长得高,那三个混混都要仰着头看他。
被钳制住手的混混被这么居高临下地盯视,一瞬间更怒的火从心底窜起,狠狠挣扎了一下,扑上去挠了他一把。
那人正转过来看她,一时不察被碰到了脸,眼镜被打掉,颊边露出的皮肤顿显一条抓痕。
周樟园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两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震惊之情难以言表,活像见了鬼。
顾云行脸上也是全无防备的震惊。
震惊一,周樟园怎么会在这里?
震惊二,她在被人欺负?
震惊三,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周樟园连自身处境都忘了,开口吐出半个字:“你……”
与此同时,顾云行也开口:“周……”
但两人旧没叙上,旁边的人又伸手接二连三地打来。
那人气疯了,这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制住他。尤其,他看人的眼神,他就想把他打烂!
顾云行背对着看不到,只有周樟园余光瞟到,惊呼出一声:“小心!”
甚至伸了手想去拉他。
只是两人站的距离较远,她手不够长,没拉到。
不过。顾云行也不需要她拉。
被打了一次就长教训了,反手用力掰着那人肩膀转了个弯,往前一松,那人被自己力道反弹,一个不及摔倒在地。
另外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棍子指着顾云行。
“你别多管闲事!”
顾云行什么都没说,捡起地上自己被打烂了的墨镜揣兜里,看了看他们,看了看周樟园,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抓痕。
周樟园眼神中的惊恐还没褪完,这会儿也用那同样一双眼睛盯着他。
她看出来了,顾云行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
最初挡的那一下纯粹是不知道被打的人是她。
第二下是因为别人攻击的是他,所以出手。
她怀疑顾云行会转身离去。
她也不想向他求助。
但是此刻,他竟然是自己唯一能拉住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