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飞鸟（5）
狄秋抱着雪白的莫莫花，在楼宇内穿行，因为非法人口聚集众多，这里建筑都向外延展，金属框架搭的小铁笼，歪歪扭扭的积木般向上推叠，一层一层遮蔽了天空。
焚丽内布局像一片丛林，道路细窄分裂出密密麻麻的支线，简易的梯架歪七扭八通往不同的盒子房。
二十年前战争结束后，里塔科的重建招工大批工人，这些人在城市建设完成后没有离开，而是通过躲藏成为非法移民。
因为身份影响，他们只能做非常低级的工作，普通居民会将自己的工作以低廉的价格转包给他们。
劳动力的需求使得这些人逐渐被承认低等人权与合法的居住权。
随着成长起来的帮派势力接管，逐渐衍生出非法人口生育、非法药品贩卖等组织，多了自产自销的岗位需求，一些焚丽内的居民切断了与外界的交流，封闭生活在这片丛林。
这里白日窗帘紧拉着，偶尔露出几只眼睛警惕望着路人。
donsin通过街道监控分析前往理发店的熟客画像。
这家店铺多年来没有涨价，基本都是四五年的熟客了。
偶尔有几个新人也是熟人领着，这片密密麻麻的窄楼中要找到几平方米的一家小店确实困难。
狄秋根据客人记录为自己安排了一个身份——附近高中的学生，受学业压力导致的头痛困扰，偶然间看到了校园网内推荐这家店头部按摩的帖子，据说对治疗偏头痛效果非常好，周五下课迫不及待过来体验了。
有些扯但是狄秋看着还像那么回事，干干瘦瘦、一头营养不良欠缺打理的毛发，怎么看都是理发店目标群体吧。
理发店在小道边二楼，螺旋形的楼梯搭配一块斑驳的招牌，楼梯边搭着十几条随风摇摆的白毛巾。
一个寸头男从楼梯上走下来，狐疑地看着这个生面孔，他嘴角右边有块疤痕，延裂到耳朵。
donsin查出此人的资料：“刀疤组织的干员，普通人，右眼残疾，是这里常客。”
狄秋装出怯怯的样子不敢对视，用花遮着眼睛，唯唯诺诺地侧身上楼了。
店里只有一位中年女人，她正拿着工具清洁地板，看见来人抬头望了一眼，随即换上招揽生意的笑容：“小姑娘是来剪头发吗？”
狄秋紧紧握着花，紧张地点了点头，她在警员培训中简单接触过心理学，对微表情控制很上手。
她捏着嗓子，轻声说：“我同学说这里还能头部按摩是吗？多少钱呀。”
说罢还捏着自己的口袋，一副担心钱不够的样子。
老板娘抖了抖手里的围布：“好嘞，小姑娘你是剪发加按摩是吧，总共十元。”
“你先在这边坐，我烧点热水给你洗头。”
狄秋点了点头，乖乖坐在了椅子上，实际已经让donsin扫描出理发店三维图，十二平米，两个房间，接待客人的九平米，堆放物品三平米，还有一张小床。
店里就一个剪头发的位置再加洗头发的躺椅，附带几张等位的板凳，整体呈现非常落后陈旧。
“小d，探测一下房间内金属设备，尤其是小密度金属。”
老板娘烧好了水，招呼狄秋过去洗头。
狄秋继续扮演着少言贫穷高中生，梗着脖子僵硬躺在上面。
“哎呦你这头发好几个月没剪了吧。”老板娘轻呼，一边挤上泡沫揉搓。
确实，半年前自己面试前抓起一把剪的。
“嗯，好久没剪了，之前都是自己剪的。”
老板娘呵呵笑了一声：“你这次想剪个什么样的造型，有想法吗？”
狄秋回复：“我也不知道，阿姨你看着剪吧，好打理就行。”
“你是附近的学生吗？”老板娘拉了几句近乎，开始套问身份。
“嗯，第五中学的。”离这里最近的高中。
“哎呀你这是学霸呀。”
狄秋装作不好意思没回答，只是羞涩地笑。
“这地方不好找吧，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持续套话。
狄秋继续不好意思：“看学校论坛里发的帖子，里面有人描述位置，就自己找过来了。”
“哦，是吗？现在的孩子都喜欢上网，我们都搞不懂的。”
“我这店里熟人，都不知道怎么拉新客。”
狄秋继续没搭话。
“你说的那个什么论坛，你方便给我教教怎么用吗，以后我也自己发发。”
老板娘疑心没消，要狄秋自证。
“嗯好呀，里面都是附近学生，发帖子简单的。”
狄秋掏出自己用了十几年的通讯器，心里暗爽，太符合身份了。自从有了警员通讯器以后她就没用过，但是没扔。
这设备老旧得网络转十几个圈才能到下一页，狄秋假装脸皮薄红脸道歉：“网络不太好，得等等。”
老板娘笑笑：“剪完头再教我，不急这一会。”
她麻利地包好毛巾：“洗好了，坐那边我给你吹头。”
狄秋坐在椅子上套上理发围布。她很少来店里理发，但是不得不说有人帮忙洗头很舒服，她刚刚差点闭眼睡过去。
donsin报道自己的检测结果：“后面的休息室有一间隔间，里面直通地下室，检测到地下室有皮米级金属感应，比较微弱，数量应该很少。”
狄秋眨眨眼睛瞬间清醒了：“地下室有几个出口？”
“两个，一个在隔间里，另一个在旁边居民楼里，地下室还有定向水阀连接城市供水管道。”
“这是一套高级设备，非常耗电，但是可以筛出管道里的所需物体，具备资源运输功能。”
“这套装备经常用于帮派小型非法物资交易。”
狄秋心中隐隐有了方向：“小d，给我一份城市供水管道地图。”
老板娘拿着剪刀开始干脆利落地剪头发，继续闲聊套信息，狄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说她自己父母双亡，在亲戚家长大，准备毕业就去找工作，补贴亲戚的养育之恩。
塑造出一位非常懂事乖巧且软弱的女生形象。
实际她在查找定向水阀的运输轨迹。
焚丽内供水系统弯弯绕绕，再汇入里塔科供水系统就是溪流入海，但是里塔科有两套供水系统，政府机关是单独供水，居民统一供水，这个缩小了筛查范围。
进焚丽内应该是有个关口的，这里的帮派应该不会让任意货物都进入，狄秋先标了一个点。水管源头是沃斯自来水厂公司，尾部是沃斯废水处理厂，这种高科技产物多数可能是出自某个工厂或实验室，狄秋又标了几个点，然后连在一起。
“小d，你按照这条线查出供水系统除不合理用电量点位。”要达到货物准确应用，大多是有小型的运输机器人，配合定向水阀系统耗电量应该会出现不规律高峰数据。
donsin开始整理历年数据，告诉狄秋十分钟后筛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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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头发剪完了，干净利落的短发，以前零碎杂乱的灰黑黄毛被整理的服服帖帖，刘海也修了个弧度搭在两边，露出了眉眼。
“小姑娘这样精神多了，平时上课扎起来也方便。”老板娘虚虚拢了一下，让狄秋看扎起来的长度。
狄秋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一下，露出满意羞涩的笑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老板娘撤了围布，抖了抖，然后清理地上的碎发：“你先坐一会，我去拿按摩工具。”说罢就去了隔间。
donsin汇报她的动向：“她去了地下室，拿了一块圆形物体和一个盆装物体。”
三分钟后，老板娘上来了。拿着一块石头和一个金属盆。盆上刻着戴面具的女人雕像，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着，瞳孔刻画非常清晰。
狄秋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两个东西，老板娘先把东西放一边，然后将椅子放倒，示意狄秋平躺下来。
“小姑娘没见过这东西吧，这是我们家一直流传下来的器皿，效果可好了。”老板娘将石头放在了狄秋的胸膛处。
她引导狄秋做了几次深呼吸，念了几段祝语。
“阿姨你刚才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呀？”狄秋听不出来这是哪种语言，donsin也分析不出来，她就直接问了。
老板娘被打断，有些停顿，但还是说了：“这是我家乡话，没什么意思，就是几句祝福语。”
她不愿意说。狄秋知道她不是里塔科原住民，是从外面过来的。
“阿姨你的家乡在哪里呢？我还没有去过里塔科外面呢？”狄秋一派天真地继续提问。
中年女人有些失笑，但看这瘦弱毫无威胁的女孩，也许是可怜她，她就多讲了几句。
“我的家乡在里塔科东边，叫银口村，很偏僻的地方，那里很冷老是黑夜，没人想去那里的。”
“阿姨那你回去过吗？”里塔科的外面有什么，狄秋不知道，出生在这座城市的年轻人更不知道，这里就是一座象牙塔，看着挺好但是没人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
中年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哎呦了一声，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怎么回得去？你年纪小你不知道生活在这里多幸福。多少人想在这里生活还进不来呢？”
狄秋看她擦了眼角不知笑出来还是哭起来的眼泪。
“哎呀，你看聊着天正事都忘干了，我们继续按摩。你呢，早点回去还要做功课的，别耽误你学习。”老板娘手放在狄秋额头，开始揉搓，顺着头部骨骼按压至肩颈。她用的巧劲，不会让骨头疼痛但力道很大，能够刺激到大脑皮层活跃。
“人的身体是由大脑控制的，大脑清醒了，身体自然也就醒了。”老板娘在耳边低语。
按摩三分钟后，老板娘拿起盆装器皿，敲击一下后放在狄秋额头，身体随着金属器皿震动开始蔓延至全身，狄秋感觉到放在胸腔的石头开始发热，传导出温暖的热量致使她想要昏睡。
但donsin此时传出紧急信号：“狄秋，清醒一点，我检测到有皮米金属在进入你的身体，那块石头有问题。”
狄秋全身一下子不困了：“有什么办法能阻止。”
donsin回答，必须让按摩暂停，那块石头在受器皿的印象，发射出皮米金属向你的心脏移动，后果不受控制。
狄秋果断坐起，装作一副惊恐发作的神情，大口喘气，慌乱地望着周围，石头被她甩到了地上。
老板娘被吓了一跳，问：“小姑娘你怎么了，这是”
狄秋挤出两行眼泪：“阿姨，对不起我刚不小心突然咪着了，我有睡眠障碍，一闭眼就做噩梦。”
老板娘从地上拾起石头，转着监察了一圈，看没什么事才放在盆里。
“没事小姑娘，我这按摩也做完了。”
狄秋装作惊慌不定地站起身，不断道歉。
补充道：
“自从我爸妈在我面前死了以后，我就一直做噩梦，也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哎。”
老板娘好奇多问了一句：“他们怎么死的？”
狄秋深深地吸气，说：“他们感染了精神疾病，突然发疯把对方掐死了。”
老板娘大呼：“他们是精神能力者。”
狄秋泪眼婆娑点头。
老板娘深吸一口气：“那你？”
狄秋回答：“普通人。”
她展现出愤愤地神情：“我有时候也痛恨为什么我只是普通人。”
“如果我是能力者，我就能赚更多的钱，有份更好的工作。”
老板娘呼出那口气，喃喃：“普通人好啊，还是普通人好。”
狄秋从兜里捏出两块硬币，一共十元，放在了桌上。
又拿出了通讯器，惊喜地说：“这网页总算加载出来了。”
donsin早就布局好了一片匿名身份发表的帖子，从内容到评论水军一应俱全。
老板娘看了一眼没心思再追问了，打发狄秋走了。
狄秋出了门，又抱着那束莫莫花。
这场戏也算是演完了。
donsin提醒狄秋赶快找一个医院，剥离刚才进入身体的金属颗粒。它检测到那玩意在和肌融合，在慢慢扩张。
同时告诉狄秋定向水阀运输点位找到了，总共四处，供她排查。
狄秋叹了口气，一刻也没带歇息的，她真是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