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翌日。

    天才蒙蒙亮，景棠就被传唤至大理寺正厅。

    昨夜她一夜未眠，等得就是这一刻，她望着坐在上座的李临韫，他不疾不徐地在写什么东西，身旁的碗盅飘着青烟，苦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时不时的轻咳声令景棠有些在意。

    看起来，他身子不大好。

    因幼时的相似经历，让景棠有些放下了些许紧张。

    周遭静的只能听见毛笔与纸张碰触的轻微摩擦声，李临韫不开口，景棠也只能等待。

    “你可知，景氏绣坊的事？”

    李临韫的声音很轻，嗓音温润，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的咄咄逼人。

    景棠的戒心不禁松了几分，她坦诚地回答道：“并不知，民女之前从未离家，也是前几日才从明州赶至建康，绣坊之事也是在别人只言片语中得知的。”

    李临韫在纸张落下最后一笔，才抬眼看她，“你与顾慎之是何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景棠愣了愣，“他是民女表哥。”

    顾慎之是姑母家的长子，从小到大她也只见过寥寥几面罢了。

    李临韫不会无缘无故谈起一个无关之人，难道是……

    她试探地问道：“绣坊是他所执掌？”

    李临韫并未回答她，只是道：“江氏一族代代报效朝廷，而江晖江老将军更是其中翘楚，江老将军临危制胜，善待将士，半生驻守边疆，却鲜少归家，当初江家长女女扮男装偷偷跑去战场待了小半年，还是因表现优越晋为副将时被江老将军发现，老将军震怒，即刻派人将其遣送回建康，路途明州，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久后江家长女便与家中决裂。”

    景棠惊愕，“江家长女是我娘亲？”

    她只知宫中贵妃是娘亲的妹妹，关于娘亲的家世，娘亲从来闭口不提，就连贵妃是娘亲的亲妹妹也是离家前，她偷偷听到的。

    “江雪柔身为将门之女，甚至上过沙场，慈溪景氏的仿画水墨绣也算得上是名品，相信有此技，想必也不屑做些事，而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我既了解至此，断不会冤枉了清白人。”

    李临韫清俊的眉眼即使染了些病气，但依然不减身为南周储君的气质。

    他真的和景棠想象中的样子不同，在外百姓说他备受皇帝冷落，丞相才是皇帝的心腹，甚至政事全权交与丞相处理。

    若她是李临韫，肯定会对此心生怨怼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尽自己的责任，巡丹阳革太守，福泽百姓。

    景棠屈膝，“多谢殿下。”

    随之试探道：“避难途中，民女与爹娘走失，但幸好途中遇见了不少好人，其中就有一人，名叫谢拂尘……”

    她想，昨夜丹阳太守恰好出现的时机，一定不是如此简单。

    李临韫一口饮下身旁的汤药，听她继续说。

    “不知，殿下能否告知他的去处。”

    李临韫放下碗盅，磕碰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地咯哒声，“只是见了牢中的前太守，你就能猜到我与谢拂尘见过面。”

    果然是有意的，景棠面色平静道：“殿下谬赞，您既已将前太守押至大理寺，也定然知道丹阳的新任太守，能快速上任，定有您的推波助澜，那怎会不知与其有关联的谢道长呢。”

    李临韫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你很聪明。”

    “不过你为何不先寻双亲，而是他呢？”

    景棠垂眸，“明州一带受到战乱波及，此次前来建康，娘亲说是来此避难，可殿下方才所说的那些话，民女更觉得娘亲是心怀天下太平而来的。”

    “所以，民女大概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话落，她仰面微微一笑，“而民女，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魏安侯的行为实在异常，事关妖邪，此事还是需尽快通知谢拂尘才是。

    李临韫道：“如今建康排查严格，一是防敌国密探，而二便是防你口中的道长。”

    “如今的建康，看似奢靡，其实早就开始逐渐腐烂了。”

    “为何要防道长…？难道皇宫之中真的有…”

    顾忌对面人，景棠没说下去。

    李临韫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几月前，陛下突然立了一位名唤惊鸿的宫女为妃嫔，她位分晋升得极快，我曾秘密派人调查，却没有查到任何，好似这个宫女是凭空出现的。”

    “前朝对此颇有微词，而陛下充耳不闻，甚至罢了早朝，疯魔般独宠于她。”

    景棠神色凝重，“如此跟谢道长所说结合起来看，难道这个惊鸿是妖物？”

    李临韫却是一笑，“妖物自然可以轻易魅惑，但我想，人也可以。”

    “谢拂尘应是已经入宫了，我与他也只是见了一面，谈了几句话罢了。”

    “不过，这整个建康，确实是妖魔横行。”

    他轻咳了几声，低头看向桌上的清静经。

    ———

    魏安侯府。

    魏烨靠在软榻独自对弈，袅袅檀香萦绕在房屋中，门外通报道：“侯爷，已全部运输完毕。”

    他指尖一顿，随后勾唇一笑，“那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