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烟雨绵密,已过子时,雨水冲刷着城中过往痕迹,兵马的跑动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尤为清晰,不断回荡。
中央护送着一朱轮华毂,车帘翻动,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握着书卷的修长手指,再向上瞧,男子面若冠玉,飞眉入鬓。
李临韫神色淡然地垂眸望着手中书本,而一旁的薛禾娘坐如针毡,不敢抬头,她万万没想到是太子殿下亲临,直到外头传来通报,“殿下,景氏绣坊已到。”
薛禾娘见李临韫起身下车,连忙跟上,侍卫为李临韫撑着伞,迎着凉风,李临韫轻咳了几声,随后他抬头看向绣坊牌匾。
薛禾娘察言观色,颤声开口,“太子殿下,那同僚定是在里头。”
雨滴淋漓不断落在油纸伞,发出一声声闷响,李临韫睨了一眼薛禾娘,然后示意将领去开门。
将领上前将贴有封条的大门推开,随着大门开启的沉重声音,绣坊内的一切展现开来。
湿风卷起屋内积起的灰尘,火把照亮了各式绣架,能看出查封当天很是混乱,地上全是些杂物。
士兵们蜂拥而入。
主厅瞬时挤满了人,在将领的指挥下,厅内留下零星几人,其余人有序去后院搜查。灰尘飞扬,入鼻难免不适,李临韫接过旁人递来的锦帕掩住口鼻,随之也去了后院。
薛禾娘连忙跟上。
后院无人打理,早已一片杂草丛生,将领眼尖察觉到主屋的一抹微弱的蜡光,他抬手示意安静,静步朝目标方向前进。
在他准备破门而入之际,房门被里头主动打开,妍丽少女端着烛台从里走出,清亮的杏眸扫过每一人。
最后视线落在了李临韫的身上。
除去那位位高权重的太子和知晓计划的薛禾娘,所有人都在疑惑为何会是一女子。
李临韫面不改色,并未开口询问什么,只是道:“带走。”
薛禾娘见景棠被带走,也没看见云施的影子,她不免着急起来,难道计划临时有变?
细雨下得愈发急促起来,景棠直视正方与她擦肩而过,二人似乎真的像不认识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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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色已晚,景棠被押送至大理寺,被搁置在地牢里,因下雨地牢中更显得阴暗潮湿。
让人闻之欲呕的腐臭味弥漫至整个地牢,牢中关着各式的犯人,见狱卒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娘来,犯人们无一例外拿着不怀好意的眼神和欢呼盯着她看。
更有甚者在景棠路过时,用手伸过木栏试图拽住她。
景棠极力忍耐住自己的恐惧,只能紧紧跟在狱卒身后。
狱卒在一间空的牢房前停下,然后将她推了进去。
景棠被推得一个踉跄,在踩在地上的杂草上时,数只老鼠四处逃窜,她被吓得后退几步,极力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她平复好心情后开始观察起四周,她的牢房正对着一个似乎是刑房,木架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各种行刑的工具摆放在一起。
视线还未收回,牢房内又一阵躁动,浑身脏污的男人被两个狱卒架着放到她面对的刑房里。
景棠敏锐察觉,那两个狱卒总是若有似无地向她的方向瞥。
男人被狱卒固定好架子上,不知道两个狱卒对他说了些什么,狱卒拿起一旁的鞭子往他身上抽。
浸了盐水的鞭子打在人的身上发出闷响,男人顿时痛苦地哀嚎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景棠被这一幕吓得面色惨白。
不知在多少鞭后,男人终于惨叫喊道:“我说我说!”
这个声音…
景棠紧紧盯着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见他招了,两个狱卒再次将他架起,在路过她面前时,景棠一惊。
凌乱的头发下的那张脸正是丹阳太守!
景棠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之前她便怀疑过,为何于韦在短短一晚的时间内上任丹阳太守之位。
如果前太守出现在这里,那么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在那一晚,一定还有什么人在丹阳城内。
脑中闪过无数模糊画面,最终头脑越来越清晰。
账簿、调查、查封。
如今还有谁能如此轻易将丹阳太守下狱大理寺。
景棠眼前闪过李临韫的脸。
一切都似乎理清了,李临韫应是因难民之事前往丹阳,而后于韦和谢拂尘联合调查清楚幕后黑手是太守,李临韫身为太子,轻易将于韦任为新任太守,押送前太守前来建康带回大理寺。
薛禾娘曾经说过,太子最近正清查各个商铺的账簿,绣坊被查封,这个导火索或许正是丹阳粮食溢价之事。
景棠沉思,那么…为何在她刚进牢房后,前任太守就在她面前施以鞭刑,都可以说是过于刻意了。
不过既然李临韫与于韦见过面,那必然也和谢拂尘有一定联系了?恰好谢拂尘下山目的就是南周皇宫,有了太子的助力,应是很轻而易举就能进入皇宫。
这件事不管从头到尾都是明州慈溪景氏所承担的责任,她思来想去,总归不应该牵扯云施。
所以她让他静等便好。
不管如何,现在也只能等天亮李临韫传唤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