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阿棠”
“小棠儿”
爹爹娘亲?
昏沉漆黑的意象里,景棠想极力奔向声音所在,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看不见,她无助瘫坐着啜泣,“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啊”
“这里好黑,好冷我想回家”
“别哭,我带你回家。”
熟悉的声音遥遥响起,和煦暖光照遍她整个身体,这种感觉好像在哪里感受到过,景棠抬起泪眼婆娑的杏眸,不由向那抹光伸出手——
景棠缓缓睁眼,陌生简朴的装潢令她转眸看向身旁,身旁人的面庞由模糊转至清晰,是云施。
见她醒了,云施忙去拭她的额头。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与云施的紧紧十指相握在一起,景棠面颊发热,浮起的红晕给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些血色,她慌乱抽出自己的手。
“抱歉”梦中似曾相识的温暖是源自他?
坐在床沿的云施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的声音宛如平常问道:“身子可还有不适?”
景棠感受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应是喝入了不少灵水的缘故,她没有任何不舒服,除去睡醒时的不爽利,甚至连口渴的感觉都没有,“是云郎君救了我”
云施给她掖了掖被角道:“我带你出来的。”
虽然因方才的事有些不敢看他,景棠还是微若蚊呐地道了谢,“谢谢”
见云施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她不由问:“那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村落。”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终于是把事情问清楚了,灵洞的坍塌原是他人斩杀蛇妖时弄出的动静,而她和云施也是被那人带来的村落,村子的百姓们听闻蛇妖已除,视他为恩人。
景棠微张檀口,有些不敢置信,“竟真的有高人”
云施点头。
“如此那也是我们的恩人,如今我既醒了,现在我们就去当面感谢。”景棠挣扎着要坐起来,云施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
他离得近,属于男子的炙热温度扑面而来,这个姿势像极了她倚在他的胸膛上,云施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似乎只是在做一件极为认真的事,他固执地绷着脸道:“郎中说你醒了还不能乱走。”
深在闺阁的小娘子见过有关男女情爱只有在话本上,英雄救美,暗生情愫这正是话本里最常见的情节。
自初见时,景棠便对云施有种莫名的依赖感,现又如此,她虽极力压下心中异样,但面色还是有些羞窘,“云郎君不必担心,我身子如今没有那么娇弱的”
景棠睡了许久,脚下有些发虚,也只能让云施搀扶着出去,如今所在的地方是村里的医馆,二人刚出房屋就与郎中迎了个面。
郎中是一个蓄着山羊须,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他见景棠醒了有些惊讶,“娘子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与云施相似的发问让景棠唇边含笑,她细声道:“已经无碍了,这些天多谢先生的收留。”
听罢,郎中抚了抚胡须,微笑点头道:“没事便好,娘子看似柔弱女子却能降妖除魔,实在令何某敬佩,村中这些天一直筹备着给三位恩人的宴席,希望二位能赏脸在村中再待些时日。”
景棠缓慢眨了眨眼,她以为所谓恩人只是那个未曾谋面的高人,村中的百姓是误会了什么?
难道是她昏过去,云施与那人合力斩杀了蛇妖?
无中生有的美名让景棠开口否认,“您言重了,斩杀妖魔之事与我无关的,我并没有做什么。”
何郎中却更加认定了斩杀蛇妖与她有关,实乃女中豪杰,心中对她的好感更盛,“恩人谦逊了。”
景棠无奈,只能先打听恩人如今在哪里。
郎中给她指了路,“谢道长在村西的老村长家,云郎君去过的。”
道长?
景棠忆起在闺阁中听闻过的奇闻逸事,这个称呼令她心中不由颇有些向往,难道恩人是修道之人?
她低声谢过,便与云施一同前往村西。
虽是乡野,环境也甚是优美,村中随处可见各类堆置的木质品,想必也是因此谋生。
天色正好,景棠遥遥看见了负手而立的身型颀长的男子背对着她,空翠丝柳,绿阴摇曳,初醒的垂柳与他的青衣融于一起,银饰发冠将三千青丝束起,利落又干练。
在景棠的注视下,那人若有所感地转身看向二人。
清风霁月,温其如玉,其卓逸不群的气质令景棠心中微微惊叹。
不愧是修道之人。
景棠不露声色地上前颔首屈膝,率先表明来意道:“见过谢道长,我与云郎君是特地来感谢道长救命之恩的。”
谢拂尘抱拳,清隽面容上很是平和,如同清泉击石的嗓音随着启唇响起,“不必感谢,那蛇妖本就遭受了雷劫命不久矣,在下不过顺手推舟。”
景棠礼貌回之一笑,“不论如何,还是多谢道长。”
他并没有再推脱,在二人之间来回瞧了一眼,“姑娘与公子二人是兄妹?”
景棠摇头否认,“并非云郎君与我就在那处石洞相遇,是他救了我。”说完,她又有些狐疑,不禁问道:“为何道长这样说?”
谢拂尘抱歉地笑笑,“是在下唐突了不过是看你们二人模样有些相似,所以才擅自地揣测了。”
景棠眨了一下眼,下意识去看云施的面容,仔细端详间,她惊奇地发觉,对方的容貌居然真的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她的眉眼生得像爹爹,云施的面容还未褪去少年气,倘若眉眼再稳重硬朗些,便和自己的爹爹有几分相似了,也难怪自己会对云施生出莫名的依赖感。
云施也望向自己。
不论如何,面前人救了她两次,景棠没有过多疑虑,只是觉得巧合,她歪头凑近了云施,眉眼弯弯道:“竟是真的。”
云施因她的靠近身体一僵,他薄唇轻抿,有些无所适从。
看他如此,景棠也发觉自己的举动似乎太过轻浮,她脸颊一热,默默缩回了身子。
望着二人,谢拂尘忆起了什么,再度开口时的语气有些沉重,“距离当时蛇妖不远处还有座石洞,虽与另一处洞穴一同坍塌,但冲出不少尸骨此事不知二位可知?”
再度提及,景棠心中难免五味杂陈,那些与自己遭遇相同的女郎们,人贩被蛇妖杀害,而那妖魔也已除,她们若泉下有知,也会安心转世去了吧?
身旁的云施察觉到她寂寥低落的心绪,手上搀扶的力道不由重了几分。
景棠朝他露出一个浅笑,示意自己无碍。
她道:“知道的。”
“那在下便直说了,不知二人是否知道其中细节。”
景棠忆起蛇妖曾经向自己说得那番话,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拂尘。
再度提及,她还是阵阵后怕,“妖魔当真可怕。”
谢拂尘适度地安抚道:“妖魔已除,姑娘不必再惦念于她。”
“那妖物的心性如此残暴嗜血,这般下场也是她应得的。”他脸上逐渐凝重,“只是那洞穴我曾在书中看到过,数十年前各门派抢争,最后皆因不明原因放弃但若只因修为百年的蛇妖,不至于让各门派滞缓。”
谢拂尘顿了顿,“景姑娘在灵洞里可曾遇到那蛇妖口中的怪物吗?”
景棠摇头,“未曾。”
她也很奇怪,或者是那个怪物恰好不在呢?但景棠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个结界景姑娘也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吗?”谢拂尘揣臂继续问。
景棠转眸看了一眼云施,“不仅是我,云郎君也一样可以进去。”
谢拂尘沉吟片刻,没有再多说什么,少顷,他看去站在景棠身旁的云施,只见他面色清冷,正凝着身旁人,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
谢拂尘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朝景棠再度抱拳,“多谢姑娘告知。”
景棠笑道:“能帮到道长就好。”
返回医馆的路上,不少村民知道了景棠醒过来的事,他们向景棠和云施表达感激,即使景棠反复否认,但招架不住百姓们的热情,更有甚者说她与云施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景棠被说得脸上通红,而后者表现的淡漠不少。
景棠自然察觉到了,在云施把她扶到床上后,手臂上的那抹温热离去时,她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口。
云施望向她。
对上他的视线,景棠下意识松开了他的袖口,有些窘迫地移眸咬了咬唇道:“我不想拂了大家的好意,所以并未开口否认,云郎君若是介意我便与你道歉。”
氛围逐渐变得怪异,二人相对无言静了片刻,云施才摇摇头,“我并不介意。”
闻言,景棠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