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个世界已经没有牵挂
或许是太累，村里夏夜微凉，身下的稻草并不柔软，蚊子也不少，李冉这一觉却睡得很沉。梦里她在加班，数不清的鸡等着她拔毛，拔不干净就挨打。直到后半夜脖子感觉痒痒的，才吓得一激灵醒了过来。
不是什么蜘蛛毛虫吧？李冉心里暗道。
“啊！”眼睛适应黑暗看清楚，她才尖叫出来。
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干瘦大婶。正对着她呵呵傻笑，口水都快滴了下来。
她奋力的踢踹，奈何女人的手像铁钳一样“别怕，别怕。是娘来了，我的心儿回来啦。”李冉被抱的太紧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她不是心儿！”两个男孩同时喊道，又同时将女人拽开。
黑壮的赵栓子眼睛还有些浮肿，心里压着一口起床气。看见另一个男孩愣了一愣，小声道：“婶子有病，就别让她出门了。”
李冉这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孩。男孩面色不算白皙，一双丹凤眼没有什么光彩，鼻梁高挺，嘴唇绷紧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儒雅气质。
李冉看得出神，忘记了挣扎。
疯女人还在尽全力伸出手双手将她往怀里拉。
儒雅男孩轻轻地将疯女人摁在怀里。温柔地说“娘，心儿已经回家了，我们回家。”
疯女人眼睛还放在李冉身上，却乖乖地倚在男孩怀里，嘴里嘟囔着：“回家，回家了。回家就可以看到我的心儿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疯女人又来了，她掏出一个大包袱招呼李冉“来，都是给你带的。”没等她从包袱里往外掏东西，儒雅男孩又赶来了。给李冉他们道完歉，又是温温柔柔地哄着妈妈回家。
如此来了又被带走，反复了三次，一直闹到了下半夜。墙边的赵栓子有些忍不住了，语气一次比一次暴躁。
李冉觉得今夜她不打开包袱，这个疯女人定是不会罢休。
“我可以看看婶子给我带了什么吗？”
“一个疯子能给你带什么？”赵栓子的腮帮子气鼓鼓的。
发硬的杂粮馒头，一堆不知名的草，一身女孩的干净衣服，甚至还有一截红头绳。
疯女人挪过来捡起包袱里的馒头，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又擦了擦手里的递给李冉“吃，心儿，能吃。”
李冉肚子是真的饿了，她很感动，那馒头黑乎乎的样子，实在感觉有点儿脏。
她还在犹豫伸不伸手，疯女人已经把馒头表皮剥了一半，递到了她嘴边，眼神里满是期待。
“她又不是赵知心！大家都要跟着你发疯吗？”赵栓子推了疯女人一把，馒头咕噜噜滚远了。
看到自家娘追着馒头的背影，儒雅男孩走到李冉面前道歉：“姑娘，我娘没有恶意，她把你当作我妹妹了。”
犹豫了片刻儒雅男孩又道：“那馒头是今天宋家二姑娘给的，娘没舍得吃。这次回家我一定把娘看紧了，不再打扰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说罢恭恭敬敬朝两人行了一礼。
李冉眼睛有些发酸，黄鼠狼的记忆里这个村很穷，这样的干粮不是天天可以吃得到的，对这个大婶而言应该是很好的食物了。然而即使是现代物质丰富，她妈妈也没特地给她留过什么。
“我可以留下这些吗，都是当下我最需要的，真的非常谢谢。”李冉把包袱重新包好，柔声道：“娘，心儿换好衣服再回家找你。”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这些年看不起的他们的，同情他们的人屡见不鲜，嫌弃的人更甚。头一次有人会这样配合他们。
疯女人背过身去，偷偷往衣服上抹了把泪。哽咽道：“闺女，你需要什么到村口左边第三家来找我们。”然后自己牵住儿子的手“走吧，知行和知允还在家呢，也不知道醒来没。”
儒雅的男孩向李冉点头致谢，也忍不住多打量了这个陌生女孩一眼。
看着母子俩远去的背影，李冉也睡不着了。马上要到黎明了，天，黑的像一团墨汁，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涌上心头。
她的妈妈会盼着她回家吗？
大概率不会吧。
印象里她的妈妈除了伸手要钱，甚至没有喊过她回家吃饭。
那个家可以是哥哥的安乐窝，也可以是爸妈的养老地，甚至可以是他们的麻将房，游戏机房，唯独没有她的栖身之地。
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爸爸一间，妈妈一间，弟弟一间，还有一间是初中就辍学的弟弟的书房。
她的卧室是小小衣帽间改的。
没有窗户逼仄的环境里，她以为自己是能发光的花，开得美丽就会得到珍惜。
结果奖学金成了牌资，成了游戏点卡，唯独没有成为她的学费。
她记得一副一百块不到的近视眼镜，她求了父母很久都没有给她买。她自己好不容易攒了一个学期的早饭钱，结果被弟弟偷了买了新的游戏机，妈妈骂弟弟的话还没指责她留私房钱的难听。
那不是她第一次因为不公的待遇而感到委屈，却是她第一次试图反抗。她学着弟弟的样子在家哭闹，可是不但父母对她表示强烈的失望，相熟的邻居，自家的亲戚都怪她不体谅父母。
弟弟不过是一个孩子，她是姐姐，女孩子更懂事更能理解父母，她不应该斤斤计较，一点小事就到处宣扬。最后就连她最信任的老师都委婉地告诉她自己不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站到了世界的对立面。
眼睛看不清楚，又自卑，除了努力学习，她的青春从来没有别人提及的那么精彩。因为和别人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她大学毕业也是孤身一人，没有朋友。
后来参加工作为了能多挣钱，她也是工作最卷的那一个，同事们表面不说，背地里都不喜欢她。
她以为自己只要能给家人他们需要的，终会得到家人的认可，天底下哪有不喜欢自己儿女的父母呢？
可她低估了人性的卑劣，偏爱，自私和贪婪。她的家像一个无底洞，她的家人像一群蚂蟥。
她恨自己心软。明知道鳄鱼眼泪都是假的，却抱着一丝幻想。她笑自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原来自己是如此可悲的人吗？就算没有穿越，自己也谈不上有什么美好未来啊。
自己还不如原身这小小黄鼠狼，它起码是自由的。束缚它的可以是天敌，可以是山峰，可以是一根藤蔓。却不会是那虚渺又难以挣脱的情感。
李冉觉得她自己或许从来未体验过什么是世间真挚的情感，才能不被牵挂地被抽离到这个世界吧。
再见了李冉！
心里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她决定要为自己重活一世。
泪，喷薄而出，她哭得很大声。从前因为委屈而需要吞到肚子里的泪水，换了一世，才能真正尽兴的流出来。
墙边的到赵栓子听到哭声一下慌了神，来来回回走了几遭，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哭了小半个时辰，李冉又突然笑出了声来。原来痛痛快快哭一场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啊。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也不想着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她要为自己开开心心的活一场。
赵栓子看着李冉一会儿哭，一会笑。暗道：“这姑娘怎么疯得比赵婶子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