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边州三
“还有什么吩咐吗？阿姐？”众人散去后，江孤鸿看着成平低头拿起笔准备写药方，便问道。
“蛮人还在往这边涌入吗？”成平听闻他的话，笑着抬起了头问道。
“嗯，西羊那边的疫病带着青回和沙鼠都有不少的病人往东来，青回有草场有河道暂时还没有生计问题，沙鼠则难一些，北边有犬戎压着，往南有青回挡着，过的不好再遭上疫病，最近不要命的往东逃的都是这波人。”江孤鸿倒也没有保留，把情况分析给成平听。
“不过我们的战线布置了几层，一时半会倒还不用担心。”江孤鸿说道。
“我…”成平看着江孤鸿的脸，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
“不用想了，现在还太早了，先把军中这批人救好再说。”江孤鸿看着成平的样子便知她的想法，无非就是要不要救治这些蛮人，或者从源头制止，但他不愿意救也不想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兵去救蛮人，我没有立场也做不到，就算蛮人都是妇孺我也无法去救，我想说的是，边境那边的将士每天换防前一定要喝药，不然不能走，这一条我刚刚忘记了。”成平看着江孤鸿突然严肃的脸，微微眯着的眼睛很是犀利。
“知道了。”江孤鸿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说道，便起身要往外走。
“不让我看见就好，我也会躲着他们走的，我……我可不会心软的，”成平看着江孤鸿的背影说道，江孤鸿顿了顿便离开了营帐。留下成平一人在写着药方。
之后成平带着军医搭药炉熬药，韩生带着士兵搭建隔离的营帐，一直忙到晨光出现才忙完，紧接着就是把不同程度的病人往营帐搬，等搬好人，都喝上了药，营帐点燃了暖炉，已经过去了两夜一天。
景霜累的靠着药炉边的木头就睡着了，成平停下来把他摇醒让他进屋睡，可孩子心性到底是没有喊醒，景秋在一旁看着着急，要不是有成平再，自己早一脚踹上去了，这孩子，越来越矫情。
最后还是韩生心疼把孩子抱进了屋里休息。
“成姑娘，你也稍微休息一会吧，过两个时辰边线换防的将士就回来了，少不得又是一场忙。”韩生看着一刻不歇的成平说道。
“好的，韩叔，您也去歇着，子承那边马上就让人来换了。”成平停下手里的活，起身对韩城说道。
“这疫病跑一圈不比打战来的轻松，韩叔，您快去歇着吧”，成平看着韩生又在帮忙放柴火，想来也是闲不住的人，便上前把人止住说道。
“好好好，听大夫的。”韩生不再忙碌笑着往旁边的营帐去歇着了。
“阿姐，我来看着，你也去歇歇。”景秋看人都走了便靠近成平说道。
“秋儿，去营帐里坐着等我一会。”成平没有听他的话，反而指挥他道。
“嗯？”景秋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别嗯啦，快去。”成平笑着拍着他的胳膊，景秋便心怀疑惑的去帐子里坐着等她。
不多会成平便拿着药包进来了。
“景秋，把木腿卸下来我看看，”成平一边开着药箱一边对景秋说道。
“阿姐，没事。”景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是你阿姐，是你亲姐，给我看看伤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没有看过。”成平敲了敲他的头说道。
景秋想了想也是，便不再忸怩把木头腿拿掉。
“果然肿了，忙了这老长时间，我想着肯定会肿，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不知道偷个懒呐？“成平说话，让景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待会上了药，自己好好揉揉，你和景霜就在这睡着不要出去了，让我看见你乱跑小心你的头。”成平剜了他一眼便给他上药，越上药越心疼。
最后成平走的时候，还把景秋的木腿都拿走了，景秋无奈的倒下，不多会便眯着睡着了。
虽然忙了这么久，但成平此时却并不困，想了想这具身体此时也不过二十二岁，正是熬夜的好时候，想着想着伸了伸懒腰锤了锤胳膊笑了笑。
情况果然慢慢的有些严重，这天从边线换防下来的将士除了身上的外伤，有十几个都开始发汗发烧，成平挨个看着把脉写着药方，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将士中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病的最是严重，伴有抽搐的现象，成平不敢用重药，先熬了一碗药扶着孩子喝了，连夜把病症药方写信给陈岚师父，凌晨信就送了出去。
重症的营帐里已经有快三十个人了，阮胜也在，他一直迷迷糊糊的发着烧不清醒，现在陷入昏迷的人越来越多，成平一刻也不敢歇着，不停的观察每个人的情况和进展。
随行的军医都被安排在了较轻的的营帐和前线的士兵身边，成平也不敢放着景秋和景霜跟着，还是韩生一直在坚持，才有了如今营帐中两个人守着。
“丫头，你说这疫病要是好了后，我是不是就是半个大夫了？”韩生走到累倒在一边休息的成平身边坐下，隔着面巾闷闷的说道。
“可不是吗，韩叔，到时这仗打完了，您回老家都可以开个医馆了，”成平笑着回道。
“哈哈哈，打了半辈子的仗，本事没有长多大，到从一个粗人变成大夫了。”韩生语气爽朗的说。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好似两人才能熬的过去。
与边城之间的信每天来来往往的传递着，边城也出现了一大批病了的士兵，好在离的最近的秦州淼安堂师父到的早，倒也没有出现更严重的扩散。
边境的营帐就没有好多少，第三日的时候，有两名士兵高烧不退夜里走了，成平看着年轻的士兵就这样的死了，心里难过又无力，可没有时间给她恢复，就得继续治病救人。
而自己只能告诉江孤鸿，这些士兵要火葬不能将尸体送回边城，只能带走骨灰撒在故土。
第十日的时候，松清带着大批的药材又到了边境。里面还有一些很珍贵的治疗风寒的草药。
重症营帐里的小孩这几日好转了些，好的时候可以睁着眼睛看看周围说说话。
“姐姐，”小孩这天醒了后，看着给他喂药的成平喊道。
“我是不是要死了？”
“谁说的你要死啦？你现在好好的，以后也要好好的，怎么会死呢？”成平端着药一勺一勺的喂下。
“姐姐，你说我死了，会有人祭拜我么？还有人记得我么？”小孩喝完药躺在榻上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我都不记得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我要是死了，她会不会来接我。”孩子看着帐子的顶部说着话。
“谁和你说你会死啦？”成平回到他的床边看着他继续说道。
“我最近又梦见边城了，那里飘着好多白色的幽魂，但是他们飘得太快了，我追不上，不能一个一个的找我的阿娘，我喊她又怕她听不出我的声音。”小孩一直在说着话。
“姐姐，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仗呢？他们要是不杀我的阿娘，我也不会来杀他们，这样杀来杀去的，会有结束的时候吗？”小孩睁着黑葡萄一样眼睛看着成平，看的成平有些心疼，上前摸了摸他的小手。
“生儿，生生啊，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战争是一定会结束的，到时我带你回家去找你阿娘。”成平摸着小孩的脸，她记起来这个孩子叫恨生，无奈又残酷的名字。
“嘿，姐姐，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小孩笑了笑。
“对啊，我记得你，“
“姐姐，若是我死了你还记得我吗？”小孩锲而不舍的继续问道。
”会的会的，姐姐会记得。“成平安慰说。
“姐姐你记的我就好了，一天就行，一天我就开心啦。”小孩伸手拽了拽成平的衣角说道。
”会的，如果我忘记了，忘记之前我会给你刻碑，把你的名字刻在石头上，不止是你还有其余的兄弟，然后带着他回边城，在边州城外的望城山上建一处庙宇，把你们放于一处，早上可以看见太阳从都城升起，夜里看都城的万家星光。日日有人祭拜，再也没有人忘记你们。”成平改握着他的手，小小的手掌都是握着刀磨出来的茧子。
“姐姐，那得是多大的宅子啊，我们这么多兄弟。”小孩好奇的眼睛问着。
是啊，这么多孩子，最大不过十七八，最小才十一二，或战死或病死，死于异乡。
“姐姐，你怎么哭了？”小孩看见有眼泪落在面巾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刚刚风沙迷眼了。”成平轻声说着。
“到时若是放不下，我就找皇帝要一块汉白玉石，通天那么大那么高立在望城山最高处，密密麻麻的刻上你们的名字，让你把都城尽收眼底，还看得见你们守护的万里江山。我要人们每年清明都给你们扫墓祭奠，享万世香火。”成平继续说道。
“嘿嘿，想想那真不错啊。”小孩满意的笑了笑。
“不过姐姐，你把我们刻在石碑上就好了，然后请大将军把碑埋在边界线，以后疆土每收回一寸就把我们挪一寸，“
”我们的家人大部分都被蛮人杀死啦，我不想看边州的灯，父母没有守住的江山我们得接上，况且走太远，我怕我阿娘找不到我，那样就不好啦。”小孩一字一句的说着。
“好！”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来人便是孩子口中的大将军，江孤鸿，后面跟着送药过来的松清。
“将军。”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江孤鸿，挣扎着要起来跪拜被拦了下来。
“以后这边境的疆土就交给你们了，有你们在，蛮人永远也进不来。”江孤鸿坐在成平旁边，看着孩子说道。
“嗯。”孩子狠狠的点了下头。
恨生没有坚持到成平带着他去找阿娘，那天晚上情况急转直下，寅时走的。
火葬的时候成平在他的手上绑了一根布条，写着他的名字，说有了这布条，他就可以找到自己的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