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孤鸿
此时边州城外一处废弃的破庙外,夜色中潜伏着一群黑衣人,整齐有素的队伍慢慢向破庙靠近,瞧着围堵的阵型似乎想要围堵里面的某个或者某群人。
只听砰的一声,本就濒临破碎的庙门从外部被重重的打开,确切的说,是被一刀劈倒,从内向外被彻底劈碎散开。
“进来吧,不要再遮遮掩掩的了,我知道你们是谁?”破庙里没有出现惊慌躲避的动静,而是传来一阵清亮的少年之音,语气似乎像在邀请庙外的人进去喝茶一般悠闲,毫无一点面对生死之危的焦躁。
黑衣人此时左右看看,纷纷停下激进的动作,一时不敢妄动,这时人堆中走出来了一个人,他伸手扯掉脸上的面巾,大步从后面走了上去,迎着庙门欲进去。
“生哥,莫要冲动,若里面有蛮人的陷阱,你进去岂不就是白白送死,”另一个黑衣人见状赶紧拉住还想往庙里走的那个人。
“我们就守在外面,就这样堵着他,等他坚持不住了总会出来的。”那个人继续拽着未着面巾的男人的胳膊说道。
“无妨,若我进去后出了事,你便立即带大家离开,不必管我亦不必恋战,能保住几个是几个。若是真如消息所说,那今天也不枉此行了。”那个被拉住的男人跟着身边的人说道,话刚一出,周围的黑衣人眼神愈加狠厉起来,似乎要在他踏入这破庙之前便把屋顶掀开,瞧瞧这里面藏着的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不许妄动,听我指挥,现在全体后退一步,”看见队伍没有后退似乎还有上前的趋势,那个前进的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给出指令前,你们一个都不许进去。”男人拉下阻止他的手,不管他们的反应直接走了进去。
随着黑衣人的踏入,庙里一时之间陷入死寂,没有一丝声响,如同一滴水落入深渊那般。
然而死寂并没有持续很久,庙里便想起了打斗的声音。
随着打斗时间的延长,庙外的人群中蔓延出一丝焦躁,众人拿着武器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只能任由庙里的拳脚声越来越大。
渐渐的声音趋于和缓,似乎有停下的趋势,屋外的一群人顿时神经紧绷,准备迎战。
“哈哈哈,好功夫,虽然我教你的都忘记的差不多了,但这一身功夫能接的住我,也是下了苦功的。”庙里传来同伴爽朗的笑声和话语,闻声庙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章洄,带着人进来吧,人,找到了。”屋里传来缓慢指令,声音由高亢变缓,最后带有一丝颤抖。
得令后,待黑衣人全部涌入庙中,才发现庙里面的空间比他们想象中的大一点,迎面的一尊石佛约数十丈余,佛头延伸隐于黑暗中,周围布满了蛛丝和灰尘,佛像前面燃了一堆柴火,因着刚刚的打斗此时有些凌乱。
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的男子正背着他们蹲下,在拨弄着柴火,男子身着窄袖武装,肩背宽阔,手臂孔武有力,窄腰长腿一看就是习武多年练就。
一旁刚刚进来的那个黑衣人此时正靠着佛像坐着,休息着,沉沉的喘着气。
“阿洄,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拜见世孙。”坐着的男子声音含着悲凉,指挥着前面数十位黑衣人。
对面的黑衣人此时都瞪着眼睛盯着发指令的人,在看到对方微闭着眼睛,点头确认后,不过片刻他们便红了眼眶,扯掉面巾齐齐的跪了下来。
“臣章洄率边城守备军遗部拜见世孙。”章洄一字一句的说着,身子跪伏在男人的面前。
这时年纪男人停下自己还在拨弄着的柴火堆,转身看着面前哗啦啦跪下的众人,眼神不曾和他们一样流露悲伤,只是淡淡地抬眸看着他们,思绪似乎有片刻的逃离,男子看着不足二十,多年习武使得五官如刀刻般锋利,剑眉配着丹凤眼稍显薄凉,眸中闪烁着的光彩似乎有把火在燃烧,不过转瞬即逝。
“洄叔,各位叔叔们都起来吧,这里哪还有什么世孙,只有一个没有死掉的旧人罢了。”男子嘴里说着,起身慢慢地走到佛像前的干草堆上斜躺下。
“当年玉城城破,数万官兵涌入城中,微臣奉老侯爷的命令,率领三千士兵回援玉城,以求在城破前进入城中,带走你和太子以及江府一众家眷。”名叫章洄的黑衣人跪在地上不愿起身,以头触地痛苦地说道。
“谁知半路遇见蛮人伏击耽误了时辰,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城门已经进不去了,辜负侯爷的嘱托没有救下世孙等人,是卑职的失职,属下罪该万死。”章洄把头使劲的往地上磕着,悲痛之情无以言表。
“然后呢?”男子问道。
“后又传来消息,东羊部有一小队人马绕到了边城后方,欲夹击侯爷的步兵队。臣听闻带队来玉城的是秦王李名,判断玉城一时之间应该不会有危险,便带着剩下的兵马支援侯爷去了。”
“谁知侯爷那一支队伍早已人疲马乏,数日苦战粮草不足,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数千将士全死在蛮人的刀下,公子啊,数千将士被割了头,剖了腹,可他们的腹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有个士兵没有气绝拉着我的手说,说侯爷被他们带走了,让我们赶快去救人。”
“可哪里还有侯爷,属下一行人沿着边州南部往前搜寻,派出的士兵回来报,边州已经彻底失守了,老侯爷的副将卫将军的头还挂在城门口。”男子说道这里泣不成声,另一个人接着说了起来。
“不过十几日,我们偷偷的靠近边城,离着城门数十里就闻见了腥臭味,那是边城我们守了十几年的百姓啊,全死了,抽筋扒皮削了骨,血渗透了土地,边城的城墙上挂满了头颅,饶是属下们见惯了尸体与杀戮,也震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做。”
“当时便想着先回玉城,看能不能救下公子你们,能不能求着秦王,拨一些人给我们报仇杀入西州五部。”
“谁知等我们回到了玉城,哪还有秦王哪还有军队,百姓都没有了几个,玉城也空了。我们去了王府,看到了,看到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这个男子嘴唇颤抖着也不再说下去。
“看到了什么?”男子把胳膊盖在眼上,闷闷的问着。
“看到了世子妃和夫人被吊在了侯府门口,侯府门口还有两个空着的绳索,听抓来的百姓说,说是太子妃和小姐的,其余的一众家眷全死在了院中。但我们没有发现您和小姐还有皇孙的尸体。想着应是被带走了。”男子痛苦的说道。
“留在城中的士兵亲眷都死了,被杀死在自己的家中,我们一下子成了无根的浮萍,回不了盛都也杀不了敌人,为了保住侯爷的血脉,我们一队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沿着祁南山角落往里走,寻着避身的地方,另一拨跟着秦王的军队。”另一个男子接着说道。
“可是也没有跟着几天,”
“发生了什么?”对面的男子继续问道。
“我们的人潜入队伍跟了十来天,发现太子、太子妃、世子都死了,听他们说,秦王对外说世孙和皇孙都死了,实际是找不到了,可能是被下人藏起来了,他们在玉城留守了数十天就是为了找孩子的下落。”
“我们听闻世子和太子都已战死,跟了那么久没有发现小皇孙和世子小姐的线索,便没有继续跟着,想返回玉城找到您和小姐还有皇孙,也是给老侯爷留下一条血脉,我们没有完成老侯爷的托付救出你们,发誓一定得找到您。”男子语调悲痛。
“事已至此不必自责。”男子拿下放在眼睛上的胳膊,对着面前的众人说道。
“可我们恨啊,守着边境被敌人杀了便杀了,可是我们的家人是被朝廷杀的呀,后来便反了,一群无根的人在祁南山下打伏击,混着找着便苟活到了今日。”男子狠狠的擦着脸上的泪水说道。
“各位叔叔伯伯都起来吧,我江孤鸿当日既然没有死,以后的账便要慢慢算。欠了我的总要还回来的。”男子起身,上前拉起章洄,对他们郑重的说道。
一群人这时才都起身抬起来头,面容沧桑,看着约莫四十多岁的一群中年人,眼睛里都是泪水的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们都曾有过美满的家庭,他们都曾为了保护家园与敌军奋战,如今他们沦落成故土的一群孤雁,在这方破庙里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