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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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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伯没有直接带着成平和成风进铺子,而是带着他们一路来到与淼安堂铺子隔了两条街,位于西南角的一处院子中,院子和刑州的院子很像,只是相对来说这个院子要小上一点,主厢房和南北厢房这些配置倒是都一样。

    “成姑娘,这出院子本来是我们堂内另个伙计一家子的住处,去年他们一家离开硕城去盛都投靠亲戚了,这院子也便空了下来,平时除了松清有时路过硕城办事时,会住在这里北厢房以外,其他时间并无人居住。“

    “咱们来的时候宋景公子说,您之前给的那块玉太过贵重,加上你是个姑娘,并上阿风两个人,若是再和堂内的伙计住通铺不合适,就说暂时请你们住在这里。”

    “这房钱一方面从那块玉上扣,另一方面等你在淼安堂稳定下来后,从月钱里扣一半,你看着这样还成么?”周伯带着成平在院子里面饶了一圈,边转悠边说道。

    “周伯,这个院子对我们俩来说太好了些,只是那块玉本来是感激宋景公子救了阿弟的,不能抵做房钱,要不您看这样,您每月给我留够伙食的银钱就好,其余的月钱都抵做房租,周伯,您放心以后我会很、很、很努力地做活的。”成平和周伯商量着保证道,虽然这些都不足以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感激。

    “那不成,还是按照宋景公子吩咐做的,要是你不同意,就等宋景公子来硕城亲自和他说,对了,松清平时在硕城的时候也会住在这里,到时还要麻烦你照顾一下他,平时给个饭吃就成。”周伯不容置疑地说道,讲道松清时又软了声调。

    “成,先听周伯您的,松清大哥的日常吃饭与屋子洒扫都包在我身上了,有我一碗汤喝,就有他一个碗刷,不不不,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吃的,我一定做到让他满意,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成平说秃噜了嘴,忙改了口拍着胸脯保证说。

    “……”刚刚进门的松清,听见成平说秃噜了嘴的话笑了一笑,后来听见家这个字又怔忪了一下,家这个字,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听见了,从四五岁父母双亡后,到后来被华夫人领进门,跟着一众师兄弟学习武功行走江湖,他早已不知家为何物,如今从一个小自己七八岁的丫头口中说出,竟有点微怔。

    松清进了院门,没有继续听他们说话,开始默默地收拾起了东西,院子里疯长的一株绿梅拿着剪刀修剪了,扔掉院子角落坏掉的水缸,接着修了各个房间坏掉的门,原来自己在这里借宿时,竟没有发现这院落竟已经如此破旧,如今再看真是哪里都看不上眼。

    周伯看着小院需要时间收拾一番,松清在,倒也不用其他人,索性没有喊上其他伙计,站了一会后发现实在是帮不上忙,加之成平不许他动手,他便打了招呼回了淼安堂,走到门口又返回来,高声叫着让他们戌时记得过去吃饭,做接风洗尘,成平站在院内手拿着扫把遥遥的应着,

    成平指挥着成风开始从房间内部打扫,边边角角的落灰先用扫帚扫干净,然后打水仔仔细细的擦,坏了的窗户就喊松清来修,三个人俨然一副兄妹三人的样子,叮叮当当地忙活了许久,整个小院子才像被掀掉了一层尘布,开始露出来里面整齐的内里。

    最后到掌灯时分他们才开始打扫厨房,在松清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后,两个男孩便都被成平赶了出去,松清出门置办物品,有些周伯已经安排好的,就从淼安堂拉个车子一块运到小院子里。这硕城各处都是明义堂的眼线,大张旗鼓地运送东西倒也没有人怀疑,外人只道是松清公子带着远方的亲戚住进了水谷巷子的这户松梅小院。

    松清叫着成风洗干净手,帮着把被褥这些生活用品都搬进了各间屋子,原本成平想让松清住西厢主房,但松清住北厢房住得惯了不愿意搬,于是最后就变成了,成风住在南厢房,成平住西厢房。

    除了带了些锅碗瓢盆铺盖被褥等,松清还给两个孩子一人拿了两身衣服,他们俩住在刑州时为了掩人耳目,平时一直穿着淼安堂的伙计衣服,棕色灰暗又宽大,松清和周伯合计了一下,如今天气越来越凉,这硕城也不必日日防着别人,就给他们买了几身衣服。

    “松清大哥,我刚刚烧好了热水,已经在北厢房的隔间摆好了浴桶,你快去洗洗吧,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戌时了,洗好了我们去周伯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成平进了西厢房的门对着修理器具的松清说,平时或圆睁或惊恐的桃花眼此时也露着笑,眼尾开心的弯起。

    “好,”松清回道,便站起身抬脚往院子里走去,以往不论寒冬酷暑,在哪里都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一桶凉水就可以洗个澡,如今竟然也有热水了。

    “这是你们的衣服,刚刚周伯让拿来的,你和成风看看大小能不能穿,若是不合适过会带过去一并找周伯换。”出了门的松清复又返回房内,指着一个包裹对成平说。

    “好呀好呀,”听见有新衣服的成平开心的回道,看见翻衣服的成平泛起了小女儿神色,开心的眼睛都弯了起来,松清也跟着淡淡地笑着。

    “阿风,阿风,来试衣服啦,”成平打开包裹对着院子喊成风,不多会儿,一阵脚步声踏踏踏的闯进来。

    “阿风,这是你的,快看是浅水绿色的,还有淡蓝色,多好看。”成平拿着衣服对着成风一通比划。成风也乐地让成平比划,自己似乎也被成平感染,看着新衣服特别开心,不停地点头附和。

    “虽然衣服颜色瞧着不耐脏,但是我们阿风皮肤白还是穿这些颜色好看,没事儿,以后阿姐天天给你洗,不要担心,等阿姐攒下钱了,再给你买好多好看的衣服。”成平弯下腰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开心的对成风说道。

    “我也攒钱给阿姐买好多好多新衣服。”成风点了点头也附和道。

    “拿着新衣服快去洗澡去吧,热水都给你打好了,再不去就冷了。”成平拍打着成风的后背,催着他去洗澡,自己也出门打了些热水到房间隔间清洗。

    半个时辰后,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从南北两个厢房一同出现,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坐着院中的石凳等着成平,相见不过点头示意,松清虽然知道成风的身份,但碍于隐瞒,不能表露太多君臣之礼,两个人便默认了邻居口中兄弟的关系,只有在无人时松清才会行君上臣下之礼,成风倒也没有多在意,全程冷着脸不苟言笑。

    又过了半刻钟,在成风和松清把洗澡水都清理干净,无趣的成风围着绿梅转了一圈后,成平才慢吞吞地出来了,穿着周伯给买的桃粉色秋装。

    白皙的小脸因为泡了热水,蒸的粉粉嫩嫩的,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被窝成一个球用木簪子挽在脑后,成风见人眼睛一亮,心道我的阿姐真好看就迎了上去,倚在厢房门口的松清也笑了笑。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衣服大小正好,穿着就是精神。”松清点点头评道。

    “阿姐,你的衣服真好看。”成风走上去拉着成平的手。

    “是吧,我也觉得好看。”成平没有丝毫的忸怩颇为开心地说道,松清心道这倒是大方不知羞。

    “走吧,已经过了戌时了,周伯那边该等急了。”松清想到便直起身催促道,成平听完匆匆忙忙地快速收拾了一下屋子,转身回院子拉着成风,赶在松清的前面离开了院子,落后的松清关好院门,便和他们一起往淼安堂的别院走去。

    一行三人到别院时,周伯刚刚踏出门,看见他们起声说道。

    “刚刚还担心你们收拾屋子忘了时辰,准备前去看看还缺什么,谁知你们这就来了,平儿,阿风,快进来,快进来。”

    “双喜,到后院厨房说一声,开饭吧。”周伯对着屋里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说道。

    “是。”姑娘应声转身离开。

    “平儿,阿风,今天我们就是吃个便饭,你们不要拘束啊。”周伯拉着他们坐在了桌子边。

    “周伯,我什么时候可以来铺里帮忙,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我想早点出点力。”成平坐下后便问起周伯。

    “平儿姑娘。”周伯说。

    “周伯,您叫我平儿就好啦,不需要这么客气的。”成平忙说道。

    “哦,好好,平儿,我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发现你似乎是识字的,对么?”周伯问道。

    “嗯,原来住的地方,有上过一年的学堂,基本的字都识得。”成平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说道。

    “嗯,这就好了,我们铺里原来负责抓药的伙计走了,现在的伙计大多数都不识字,既然你有这个基础,我想让你跟着堂里的师父学着认些药材,看一些方子,后面帮忙看方子抓药,若是你愿意,也可以跟着堂里的坐堂先生学着简单的药理,这以后离开堂里也算是个傍身的手艺。”周伯说道。

    这一通安排让成平听了,直叹周伯道真是位合格的老板,从抓住长处对症安排,到后面的职业规划,技能培训将来发展,一条龙都安排明明白白的,这可比自己原来的公司靠谱多了。

    “成的成的,这可太好了,都听周伯的安排。”成平开心地连忙回道。

    “老伯,我也要到堂里干活挣钱。”一旁沉默着的成风,看了看成平也抬声对周伯说道。

    这时一边坐在窗楞上,正在把玩着茶盏的松清听见了,刚入口的一口茶险些呛了出来,众人皆转头看了看他。

    “阿风年纪太小,不适合放在铺里,我看你们姐弟俩谈吐礼仪都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落了难才到这步田地,想来阿风也识字,不如跟着淼安堂的教书先生一起,继续学着读书识字,以后也好另谋出路,如今正逢世道不好,学好了以后少不了出头的机会。”周伯端详着成风不慌不忙地说道。

    “淼安堂还有学堂?”成平有些惊奇地问道。

    “最近这些年很多灾民都聚集在硕城,大人尚可做工挣钱,孩子太小大多无人看管,前些年宋景公子来堂里查账,便专拨了笔款项,在附近建了这个明义学堂,作为义举积攒功德,也给这些孩子寻条出路。”周伯回道。

    “这真是一大善事,读书可以明智,识字可以明理,教化流民不在于镇压,在于疏导感化,对这些孩子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成平认真又郑重地夸赞道。

    “想不到平儿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远识,实在难得。”许是这一路成平的所言让周伯有些习惯了,既然决定带着也便不再多怀疑,此时欣慰地点着头赞许道。

    “阿风,听周伯的,阿姐在铺里出力就好了,你去明义堂读书,你不是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强者么?不是要一直保护阿姐么,那我们就听周伯的话,现实的日子我们经历得和学到得已经很多了,你要去书里去看去领悟更多的东西,读万卷书去打开自己的眼界,以后等阿姐有钱了,还要送你去行万里路,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强者。”成平摸着阿风的后背,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劝解道。

    “那都听阿姐的。”成风搓着手,也认真地回看着成平的眼睛,点头说道。

    一边的周伯捋着胡须不住的点头,另一边的松清,从窗楞上下来走到桌边坐下,若有所思的看着成平,这姑娘不是善茬,如今这一环接一环的安排,都顺着杆子爬了,但她是否完全如表面一样顺从,自己还未得知。

    “哈哈哈,这下都安排好了,成姑娘,以后不要忧心了,咱们吃饭吧,边说边讲。”双喜姑娘此时已经把菜端上桌,周伯看两个孩子已经答应了,便招呼着开始吃饭。

    “周伯,药理很难么?”成平吃着饭问道。

    “难,也不难,若是要达到华夫人那样望闻问切若信手拈花,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那难,若是想能医治简单的病症,根据各味药材的脾性开出简单的方子,又不难,难就难在钻研,不难就不难在不深究。”周伯说道。

    “嗯,周伯,您说的我懂,我一定会努力地学习药理的。”成平嘴里含着饭笃定地说道。

    “嗯,好,有决心就好,万事开头难,这有决心啊就成功了一半。”周伯开心地说着。

    “周伯,华夫人真的那么厉害,像传闻那样能给人塑魂生骨么?”成平没有忍住,问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

    “那都是传闻,人只要一息尚存便有机会可以救活,华夫人救人无数,靠的就是这尚存的一口气,若人真的死了,那就是除了大罗神仙都帮不上忙的。”周伯解释道。

    “周伯,我能再问一个问题么?”成平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不好意思继续问。

    “不必太过客气,丫头,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人泡了便能脱胎换骨一般,新换一副皮囊?”成平总觉得琴乐坊的药浴怪怪的,要是有害的话,自己得想法子解药,一旁闷头吃菜的成风听见也盯着周伯看。

    “你说的应该是红颜老吧。”周伯想了一下说道。

    “红颜老?”成平满脸疑问。

    “嗯,这方子原是宫里年长的妃子为了皮肤白若凝脂减缓老去,请宫中医馆给做的一种药包,这个药沐浴后,可以使得死皮退落新皮再生,长期使用可以有永葆青春的功效。”

    “咦,这么好的药,怎么起了个不甚吉利的名字,缘何叫红颜老呢?”成平有些不理解。

    “哪有什么药方可以永葆青春,不过是逆势而为罢了,这个药若是长期使用,慢慢的会随着时间地延长,功效越来越短,直至失去作用,待到那时,用者的肌肤便会加速衰老,不过月余黑发红颜便会彻底衰老成年迈老妪,因着这药后果十分骇人,便唤做红颜老。”周伯解释道。

    “用了这红颜老的姑娘,前半生如那盛开的鲜花,千人看万人赏,后半生便是那掉落的泥水,千人踩万人踏,朝暮之间,红颜苍老,徒留悔恨怅然余生。”

    “不过这方子后来从宫中传出,被民间的赤脚大夫改了很多,衍生出很多的不同的功效,不变的就是用的药越来越便宜,后面地反噬也越来越严重。”周伯补充道,想来成平是在以前遇见过才会如此问道。

    “譬如很多烟花巷买来很多落难的孩童,强行用改良的药给孩子换掉满是伤疤的皮囊,后果就是随着年龄变大药效消失,原来的伤疤会慢慢的浮现,伤痕发乌发紫,比之以前更加骇人,原来的伤疤浮现处,出血结痂,最后染上其他的病死去。”

    “也有一些妇人想着改头换面,便用这些药换皮,后果就是药效消失后,他们的皮肤已经脱落数次,薄如蝉翼,稍遇钝器便会出血不止,最后血枯而亡。”周伯耐心的给成平解释。

    一旁的成平闻言早已面色发白。“那若是用了这个药,可有什么补救改善的法子。”

    “只有及时停药,然后温养身子,多吃些温补的药物,随着时间长了毒性减弱,总之养着吧。”周伯说道。

    “哦,知道了。”成平低下头默默的记下了,一边的成风也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不一会伸开手放到身边,默默地去牵了成平垂下的手。

    “这样厉害的药物,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用呢?”成风不解地问道。

    “这么厉害的药,谁不到万不得已会愿意用,多半是半逼着半瞒着半欺着便不得已的用了。”周伯叹息着说道。

    “丫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周伯问。

    “以前逃荒的时候,听见有人提及,就好奇了。”成平回道,一边的松清瞥了她一眼,继续挑着鱼刺,吃着鱼,心道这丫头倒是直白,有问题便问了,不过如今这么白的皮肤顶着这么黑的头发,要是簪上一只珠钗,兴许会更好看。

    这顿饭因为他们之间的谈话吃了很久,结束时已过亥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周伯便让松清和他们一起回水谷巷子休息。

    “怀甫先生,看清了吗?”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周伯便绕道进饭厅的里间,对着一个目光炯炯,头发和胡须皆是灰白的老人说话。

    “看清了,真的是展儿。”老人声音低沉的嗓音有些发颤地说道。

    “老周啊,以后这孩子便由我来教,我教的出一个仁义勇敢的辩儿,便可以再教的出另一个。他们做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还回来。”老人顺着胡须目露寒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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