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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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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冬将去, 但春意未至,城中的寒冷依旧在人脸上留下一团绯红。

    “你告诉我,你这四年到底在哪?”姜凌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只是对面的人躲闪的目光似乎不想面对她的逼问。

    那边等着他去办差的大人见计长淮被绊住, 识相的上前跟计长淮说道:“今日本也不是计大人当值,一点小事下官自己去就可以了, 待一会将回执带回即可。”

    看来计长淮唯一的退路也没有了,他看向姜凌, 冷风在面颊刮过他也感受不到温度。

    “回去再说。”计长淮在这拉住姜凌,他没想到姜凌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计长淮。”姜凌甩开他的手,“只是个地名而已,没那么困难。”

    这本不应该拖到现在,计长淮明白的。

    姜凌拿出了那封本应该计长淮亲笔书写的卷宗, 摊开了问他:“是你写的吗?”

    计长淮越是不答,姜凌越是确定心中答案。

    “你没去西疆。”姜凌这句不是问他, 而是陈述着事实, 冷气让她的鼻尖微红, “你在哪?”

    计长淮笑中发涩,掩盖着自己的心酸,只答了两个字。

    那两个在姜凌预设的答案之中,期待又不敢听到的两个字。

    “京城。”

    “状元和驸马,你选一个吧。”

    四年前, 计长淮面对先皇递出的卷宗如惊弓之鸟。

    罪名加身, 他本是该死之人。

    即便是他选了后者也会牵连姜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为自己翻案,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更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

    但是先皇给出了选择,那么他还是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是证据确凿, 他应该会被直接丢进大理寺,更不会在这面对这个问题。

    “陛下希望如何?”计长淮将那卷宗捡了起来,抬眼看向先皇。

    先皇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的面前,这个年轻人果然是胆识惊人。

    “凌阳是东瑜的公主,更是朕的女儿,朕只希望她一生顺遂。”先皇提起自己最喜爱的女儿脸上才浮现出笑容。

    “她为你求的是驸马之位。”

    计长淮垂下眼眸,唯一不求回报将所有纯炽善意都放在自己眼前的只有姜凌了。

    可是直到最后一步,他还是要走向辜负她的那条路。

    “你该知道,朕无法将女

    <儿交到一个代罪之身或者罪臣之子的人手中。”

    不仅先皇不允许,他也不会将这件事牵连到姜凌。

    先皇看了看计长淮的神情,应当是做出了决断,轻叹一声,“一会若是凌阳当众提出,你知道该怎么说。”

    他知道的,所以他在大殿之上拒绝了姜凌。

    此后他按照先皇的授意请调去了西疆,但是在出城的路上被人拦下。

    “还请计公子跟咱家走一趟。”

    那是他第一次见密阁的人。

    历届皇帝都会有自己的密阁,其中的人皆是手段狠戾之人,干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来历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大干净,如同他一样。

    也对,不能放心让他做驸马,难道就放心让他去做父母官吗?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密阁摸爬滚打,没有一点自由,都说进了密阁如同过一道炼狱。

    但是他挺了过来,甚至在极短的时间那个被人笑话为文弱书生的人转变为能够将人一击毙命的厉鬼。

    终于,他手上第一个案子结了之后,他被先皇叫进了宫。

    计长淮站在密道之中,他同那至黑的阴影一样见不得光。

    “……是吗?赵大人真这么说?”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黑暗,在他耳中是那么清晰,近在咫尺但却也是海角天涯。

    计长淮靠在石壁上,心如刀割,如烈火焚身,深渊之中的人唯一的希冀就仅仅隔了一道屏风。

    但是他绝不可能跨过那道屏障。

    姜凌与先皇在殿内用着晚膳,也许是平淡的一日,两人有说有笑。

    计长淮明白了叫他来的目的。

    “朕倒是像拆散牛郎织女的坏人了。”先皇见到了姜凌走后钉在密道中的计长淮。

    若说拿捏人心,先皇应当说是善用至极。

    “臣不怨陛下,罪有应得之人还在逍遥法外。”

    这一切源头,只有一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在那以后,他变成了先皇最信任的密阁之人,拟诏、统领密阁。

    干着最见不得光的事,但他是那京城之中最期待天明十分的人。

    只是他无法选择。

    东宫失火的那年,他就在东宫之中,晚到了一步只救出了姜烽。

    “带他出京,谁都不要告诉。”先皇如此命令着。

    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

    <子,连皇帝也不例外。

    “陛下,七公主也许……”

    先皇的目光冷淡,计长淮立刻就明白这是在特意警醒自己不要告诉姜凌。

    计长淮默然应下,但他看到姜凌日渐憔悴,太医给出了诊断哀伤过度,心力交瘁,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许是会心神耗费而终。

    验尸那日,他将假尸的扳指位置调换,姜凌看过之后在去换了回来。

    “是臣的失误。”

    “失误?”先皇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去领罚。”

    计长淮在水牢中待了五日出来之后就被调去了外地。

    但至少,姜凌还有一些期待。

    留在京城也不全是折磨,他在密阁掌权虽然见不得光,但是京城中还是有些东西他能悄悄改变的。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开一家她最喜爱的戏楼,在她生辰的那一天放上满城烟花。

    那微不足道火苗,在冷夜之中显得凄凉无助。

    他也曾在那远处暗影之中望着在在焰火之下展露笑颜的女子,

    “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凌阳,你拿着……”

    先皇弥留之际给了他一份空白的圣旨,他想用这张圣旨填什么内容都可以。

    但是先皇最精明的一点也在这里,因为他迟迟没有给姜凌挑选夫婿。

    如果是计长淮,那么手中的圣旨唯独不会干别的。

    而他只有保住姜凌才能活下去。

    后来宫变那日,他的箭羽一直在远处瞄准姜凌身边的人。

    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听了先皇嘱托手下留情,留了四皇子一命,结果大殿之上就变成了挥向姜凌的刀剑。

    银箭疾驰,稳稳命中。

    送去的虎符及时调来了援军,他看到姜凌以胜利之姿高举遗诏,那年需要人保护的姑娘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三皇子懦弱,任人拿捏,只有他登基计景逸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伪善的人装作心怀天下的样子,只要他绝对掌权,就不会想着谋反。

    新帝登基,先皇的密阁成了新帝剿杀的对象。

    计长淮带领密阁撤出京中,到了西疆与姜烽回合,让那空壳子的西疆刺史名副其实。

    再回到京城,任谁眼中他都是满誉而归,风头无两。

    但他知道走过这一路,自己手上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他的过去一如十几年一样肮脏不堪。

    <

    他不能护着姜凌一世无虞,他不能在姜凌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甚至不配出现在阳光之下。

    这是他生来就注定的。

    只是生在黑暗之中的人,总是向往着烈焰,像是寒冬趋向光热的人,那是刻在本能之中的。

    他所求的只是那一方平静,但已然成了遥不可及的幻象。

    而他唯一的私心就是在那张遗诏上填上了他的名字。

    只是那秘密一层层揭开,他不知姜凌会如何看待他。

    他对姜凌做过和许多人对待他一样的事情,计长淮不敢奢求原谅,甚至下意识想到的是逃避。

    十几年的经历造就了他骨子里的自卑,表面的意气风发只不过是他的伪装。

    密阁之人见不得光,就如他本来的命运一样。

    欺骗、自以为是、晦暗又低贱的过往毫无遗漏的呈现在姜凌面前。

    要说出这些对他来说是忐忑的,是如同等待审判一样。

    “所以你一直都在。”

    姜凌这是第二次听计长淮讲关于他的过去,她甚至没想到上一次的故事竟还没有结束。

    两人到了计长淮的府上,那人站的离她很远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每一次遇险,他都在,但是没能说上一句话,甚至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在京中安然入梦,计长淮则在黑夜之中穿梭无尽幽巷。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接受你?”

    “密阁做的事情……”计长淮的不安似乎刻在骨子里,回来之后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能支撑他走到今日的也就只有眼前的人。

    所以他说出的每一段过去都谨小慎微地对待着,惧怕着姜凌的反应。

    祈祷着自己能够被原谅,被接受,但也害怕着会是一场空。

    “我见过。”姜凌走到他面前,“我见过他们在做什么。”

    密阁之人,世俗颇有成见,从未有密阁的人走到前朝。

    如果不是姜凌发现了那卷宗有所不同,也许计长淮根本不会让她知道。

    这人就是这样,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实际上在意的很。

    敏感又坚强。

    “很辛苦吧?”

    如同那年一样,姜凌问出了一样的话,她抬眼看过去,也许有些明白了计长淮不安的来源。

    < 从来没被人接纳过,即便是信任也是有利可图。

    若是她不再喜欢他,他就没什么能够留住她的了。

    计长淮双手紧握,被姜凌纤细的手覆上轻轻展开,他紧绷的神经此刻才稍微放松,依旧笑着说:“还好。”

    姜凌报以微笑,这人做过这么多,仍旧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这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傻子。

    她给了那个孤寂身影一个拥抱,希望来的还不算迟。

    “接下来的路,我陪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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