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卷宗
姜凌在梦境中幻想过多次, 幻想过亲人会回来。
只是次次落空,她已经不抱太大期望了。
以至于就算是姜烽真真正正出现在她眼前,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那几步她不知道是怎么迈出去的, 只是觉得心中堤坝决堤, 万千哀愁有了归处。
她只能攥着姜烽不放手,生怕这也是一场梦, 是个遥不可及的泡影,如同多次一样, 醒来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姜凌浑然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她紧紧攥着姜烽抽噎,说不出半个字。
耳边似乎有人唤着她的名字,但是眼前被蓄满的泪光扭曲,根本看不清景象。
只是心口抽痛, 呼吸渐渐困难,眼前一黑就昏睡了过去。
“大夫说是大喜大悲才会这样, 醒了就没事了。”
“我跟你说这事得慢慢来。”
“那不是你紧赶慢赶非要上元节前回来?”
“……”
“还有你那慢慢来就是让朝中流言四起, 生怕不暴露自己一样。”
姜凌再次醒来时, 耳边听到了两个争吵的声音,那声音皆为耳熟,也是自己惦念许久的。
她细细想起她晕倒之前的情景,猛然睁开了眼睛,只是觉得一阵头痛。
见她醒了过来, 那争执的两人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
“凌阳, 你怎么样?!”
“您还是先离远点吧。”
即便是这样还不忘互相挤兑,姜凌听他们两个吵得头痛,“停!”
那两人闭了嘴,瞬时安静了下来。
姜凌定睛看了看那熟悉的面庞, 拉着那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坐下来,好好打量了一阵,好似没什么变化,就是清瘦了许多。
她眼前又是一热,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了出来。
姜烽怕她又惊吓过度,缓缓说:“凌阳,没事了。”
姜凌抵在姜烽的肩膀上,喃喃说:“皇兄,我好怕是在做梦啊……”
姜烽心中顿时一阵抽痛,拍着姜凌的背说着“不是做梦”,说了好一阵姜凌才敢相信。
姜凌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是怎么……”
“东宫有暗道,长淮及时……”姜烽说到一半被计长淮碰了一下,一个眼神丢过来,姜烽吸了口气,“安排了人手从暗道过来才将我带出去。”
< “休养筹备了一阵,耽误了时间。”
姜烽被石碑压断了腿,前一阵才脱离了轮椅,就急急赶了回来。
“回来就好。”姜凌笑道,但是忽然觉得不大对味。
姜凌忽然皱眉,眼神在姜烽和计长淮之间徘徊一阵,“所以,你们两个都是知情,但是都没打算告诉我是吗?”
她特意盯向计长淮,眯着眼睛极为危险。
两人霎时静默,但又同时开口。
“是他说最好不要告诉你。”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指向对方。
姜凌冷哼一声,这就互相指责上了,“我看你们是一个都逃不过!”
她有些生气的下了床,拿了斗篷就打算离开。
“凌阳,抱歉。”姜烽追在她后面说,他知道姜凌自己在京中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连个能依靠的人也没有,生气也是自然。
姜凌顿住脚步,虽然还有些生气,但想了想回过头,“你说不是有意要瞒我,是没办法的选择,我就原谅你。”
计长淮在后面听了顿时愣住,这么简单?
姜烽见姜凌那气鼓鼓地样子,看样子不是真生气,只要他顺着姜凌的话说下去姜凌是不会再介意这件事的。
但是他低头沉声道:“不是没办法的选择。”
姜凌瞬时瞪向了姜烽,气焰更高了。
“有选择,只是不想让你冒风险。”
“凌阳,那次我意识到一件事,没有权势做到那个位置只能是家人的拖累。”
他虽然是贵为太子,但是母族是商贾,京中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氏族看不见的硝烟绝不会允许他登上皇位。
那时是他过于理想,觉得可以凭借才干德行征服所有朝臣。
于是有了那场东宫大火,差点连累了姜凌。
“若是败了我自己担,若是成了再告诉你。”
姜烽想到了自己蛰伏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但想着京城还有人等着那就什么辛苦都是甘心的。
姜凌眨着眼,觉得他和计长淮那份说辞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我错了,没想到我的妹妹那么勇敢。”姜烽理过姜凌被风吹乱的发丝,那年他听闻姜凌在大殿之上斩杀四皇子吓得不行,但那一刻才意识到姜凌长大了,即便是自己也能扛起重担。
“如果早就知道的话,我可能会安排的更好,早早告诉你。”
姜凌才止住的眼泪又
<因为姜烽一句话涌出,忍不住抱了抱姜烽,说着下次不许这样了。
姜烽笑着说:“哪还敢啊,没有下次了。”
姜凌终是笑了出来,这么久了她终于能释怀了。
二十岁的生辰,她从什么都没有,收获了许多。
姜凌同姜烽说了很多,是真的喜笑颜开,说着京中这些迂腐官员,又说着京城离谱的轶闻。
计长淮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一刻他才见到姜凌真正的笑颜。
许久未见了。
“皇兄,这次回来是什么打算?”姜凌问道,她手中还有一份遗诏还未启用,若是……
姜烽笑着答,“做个闲散王爷?”
姜凌一愣,但只是一瞬,笑道:“好。”
只要是皇兄回来了,做什么都无所谓。
“但凌阳,这得看三弟的意思。”姜烽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尴尬,此次回京不知道是什么境况。
他不会抢皇帝的皇位,但是能不能容下他就不一定了。
不过不管皇帝容不容的下他,朝中的那位是绝对不可能继续让他任意妄为了。
姜凌缓缓点头,又绽放出笑脸,“不管是什么,我都陪皇兄一起。”
兄妹两人波折虽多,但是最信任的还是对方。
计长淮看着这兄妹情深,也是笑了笑,不过他一直等着和姜烽约好的那句,只是一直没出现。
所以他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一个劲的给姜烽使眼色。
姜烽收到暗示,这才想起来,清了清嗓子,觉得有些刻意,但是也只能硬说下去。
“凌阳,我这一路,也多亏了长淮,若不是他也不知能不能有今天。”
姜凌听了瞥了计长淮一眼,又转向姜烽,“现在都这么熟了?都叫上名了?”
两人又被缄默了一般,互相大眼瞪小眼。
姜烽那眼神好似再说,我可尽力帮你美言了啊,这管不管用可不赖我。
计长淮一副多余救你的神色,不敢直视姜凌。
“我看呢,你俩难兄难弟,不如认了兄弟算了。”姜凌呵了一声,不提计长淮还好,提了就觉得别扭,“一个两个都跟没长嘴一样。”
男人都一样。
“怎么会,我可只有你一个妹妹,别的什么,根本不可能认兄弟之类的。”姜烽赶紧打圆场,这时也不管什么,哪有亲妹重要。
“就是,怎么能认兄弟。”计
<长淮笑着拍了拍姜烽的肩膀,“论辈分,我怎么说即将也要叫您一声‘皇兄’不是?”
姜烽一愣,想到了那一纸赐婚,狐疑地看向计长淮,“你也知道是即将,那就还是八字没一撇,别跟我攀亲戚。”
这小子也是大胆,竟然能弄出遗诏赐婚,说是为凌阳解围,谁知道是不是他夹带私货,把自己的名填上去了?
计长淮撇撇嘴,不跟他抬杠。
姜凌见这两人拌嘴竟是笑了出来,此刻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切。
比梦中还要香甜。
“行了,你送她回去吧,不早了。”姜烽见天色不早,即便是没有宵禁姑娘家的也不能在男子府上留这么久。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露面,只能便宜计长淮这小子了。
“计大人。”姜凌进府门前转头对计长淮说,还板着张脸,“谢谢。”
“倒也不必叫那么生分。”计长淮笑着说道。
“那怎么计大人还想听什么?”
“也不是没叫过‘驸马’不是?”
姜凌挑着眉,瞪着计长淮那说出毫不要脸的话,扬声道:“想得倒挺美!”
“嘭——!”
长公主府的大门闭门谢客。
计长淮虽然吃了闭门羹,倒也是笑着回来的。
姜烽见了这人想起这人还跟亲妹真有了婚约,倒是刺眼。
“这也行?”计长淮对姜烽挑眉。
他以为以姜凌的脾气估计要生上好一阵的气,为什么他就没这么简单,难道是因为没死过一次?
“不懂了吧?”这回轮到姜烽得意起来,拍着计长淮的肩膀挑眉道:“这就叫亲哥。”
计长淮“嘁”了一声,这人现在就摆起大舅哥的架子了。
“这叫真情流露,我可没隐瞒什么。”姜烽将棋局摆好,等着计长淮坐下落子。
计长淮叹了口气,没答话。
姜烽觉得不对劲,忽然问:“你不会还有事瞒着她吧?”
计长淮正落下棋子的手一颤,落偏了地方,刚想移正就被姜烽打了回来。
“落子无悔。”姜烽挑眉看着计长淮的失误,就知道这人还有事没说,那他就等着凌阳冲他发脾气吧。
“你可得早点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姜烽撇撇嘴,这人是怎么告诉他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明白呢。
“那准备好明日了吗?”计长淮自嘲了一阵,换了
<个话茬。
“已经是箭在弦上。”姜烽落下最后一子,赢下一局。
次日早朝时百官站在宫门外还似往常一样,只是百官的末尾传来一阵惊呼。
“太、太子殿下!!!”
那一声惊呼让所有朝臣都向后望了过去,那一步一步走向宫门前的人一点一点印证了朝中的流言。
男子玉冠华府,四爪朱红蟒服,寒风之中的步伐还有些跛,但是不妨碍他的气度逼人。
一如往日立在朝堂之上勤政爱民的太子。
百官之中有些见到太子痛哭流涕,有些还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朝臣在宫门前就向太子行了大礼。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归朝!!!”
朝臣呼喝之声震出宫门,只是这其中有多少是不情不愿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姜烽扶起离他最近的梁太傅,对百官扬声道:“诸位不必再称本王为太子,三皇弟已经登基此来不合礼数。”
“本王被父皇所封太子之前,还有个‘贤王’的名头,不如诸位如此称呼便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这是向新帝低头,表明他不是回来抢皇帝皇位的。
只是太子此前在朝中就名声极好,若非母族仅是商贾之家,这皇位本可以十拿九稳。
此次太子归朝不知是如何打算的,此前氏族在宫变之后已经仅剩一位,此刻还远在封地。
若说太子硬抢皇位,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还要担心赵家的举动。
所以众人也就应了下来,但朝臣之中见风使舵的不少,只是向哪里使就不一定了。
百官不少围着归朝的“贤王”热络地问候着,这些都是认为太子此次回来必定大有作为。
计国公冷眼看着,那流言果真非虚,挑着百官上朝之时归朝更是聪明。
没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下手,而且所有人都不会有准备。
只是这风声,也就是走漏了一点,其余什么有用的都没有流出。
若说是什么人的手笔,他在京中是想不到,但唯一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先皇的密阁。
计景逸隔着朝臣看向了站在身后的计长淮,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安静地矗立着。
要变天了。
皇帝在上朝前听闻了宫外的事情,手中漱口的茶水险些没拿稳,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
<大皇兄回朝了?!”
皇帝瞬时心神不稳,扶着桌案一时没有喘过气。
他的皇位如何得来的他自是清楚的很,姜烽此时回朝,怕不是要来夺他的位置。
“快!快宣计国公来!”皇帝此刻能想到的就是叫计国公前来商量,但他想了想又觉不妥,万一……万一计国公也觉得自己不合适,太子才是最合适的怎么办?
“不不不!不许叫!”皇帝顿时又止住去传话的内侍,但转而又想不到对策,才缓下心神,又反悔道:“还是去叫吧,顺便打探一下百官都是怎么议论的。”
内侍领命出去,过了一会领了计国公进来,那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怒,冷淡地向皇帝行礼。
“陛下宣微臣来可是为了今日宫门外地事?”计国公没等皇帝开口沉声问道。
皇帝惴惴不安,“没错,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值得劳烦计国公跑一趟。”
“陛下意下如何?”计国公依旧面色冷淡。
皇帝愣住,计国公寻常事不会问他的意见的,只是今日这个问题他也拿不定主意,更是猜测不到姜烽的意图。
若是在他看来,姜烽必定是要拿回这皇位的,那么他就是姜烽眼前的眼中钉肉中刺。
“计国公认为太、贤王此次是作何意图?”
计国公思忖良久,太子的为人他是了解的,敦厚善良,此次归朝的意图既然称自己为王,那么这就是他的意图。
太子的心思好猜,但是那个人的就不一定了。
“陛下若是担心贤王殿下争抢皇位大可放心,此人不是冲着陛下回来的。”
计国公深知那二人是为何而来,皇帝倒是最安全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计国公你觉得朕同贤王,哪个适合当皇帝?”
他的心中其实是是有答案的,但是此刻他不是想要那个最正确的答案。
“陛下不必如此忧虑,贤王不是不看重礼数的人。既然陛下已经即位,还是奉先皇遗诏继位,那么他就不会对陛下动手。”计国公如实答道。
可是皇帝还是不放心,“您就直说,我同贤王相争哪个会赢?”
皇帝心中盘桓良久,他占着名正言顺,自然是有朝中一众大臣扶持,但是姜烽的随从也不在少数,还好他此前刻意没有启用姜烽的旧部。
他的母族虽然势弱,但是姜烽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只是姜凌与隋将军交好,但是隋家的守将都在
<西疆根本动不了,不足为惧。
此来所看,他的赢面倒是大些。
那就要看这朝中说一不二的计国公如何选择了。
“只要陛下不先出手,便可坐稳皇位。”计国公似乎看出了皇帝的意图,“贤王仁慈,怀柔才是最佳之策,陛下切莫心急。”
若是刚刚继位的皇帝,他应当会选择直接交出皇位,但是现在他已经坐上了那把椅子。
欲望是无穷无尽的,那把椅子滋生的欲望是无法想象的。
只是计国公清楚的知道,那两人回来就是有备而来,皇帝若是想针对姜烽这才是败北的开始。
皇帝皱着眉看他,似乎是不解,但也垂头应了下来,觉得计国公说了跟没说一样。
“朕知道了,准备早朝吧。”皇帝沉声说道,只是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内侍的高呼之下皇帝登临了大殿迎接百官朝拜,他看向了站在百官之前的“先太子”,忍住了内心的想法,在百官面前演了一出兄友弟恭,时隔多年相见的感人场景。
皇帝大肆嘉奖了姜烽,又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的眼神一转,沉声对姜烽说道:“一路回京也是舟车劳顿,不如安顿几日,府邸可就还用贤王此前的王府?那还是需要整顿一番,不如朕赏赐给你一座宅邸,一直有人打理着,住进去也方便。”
姜烽虽是笑着,但也听出了门道,这哪是给他赏赐宅邸,倒是想找个宅子软禁他。
“臣多谢陛下照拂,不过臣刚刚归京,还望去看望凌阳长公主,在她宅邸借住几日便可。”姜烽挡了回去,也许是他多想了,但是计长淮提醒他的总归不能不想。
皇帝眼底闪过一道冷光,“也对,七皇妹倒是日日盼着,这下倒是成真了,应当喜不自胜,也是好事。”
早朝除了那件事与其他无异,皇帝下了早朝后将自己关起来批阅奏折谁都不见。
姜烽下了朝直接奔向了姜凌的长公主府,姜凌此刻还是睡眼惺忪。
她刚刚穿戴好就见到了站在花厅的姜烽,问着下人这院落哪些他能暂住。
芸琴芸棋和芸画也是刚刚得知这件事,都偷偷地抹着眼泪,觉得这日子可算是熬出头了。
见姜凌进来还要她缓缓心神别太激动,只是这次轮到姜凌来安慰她们了。
“皇兄,你这是?”姜凌还没听说早朝的事情,就见姜烽穿上了亲王时期的衣服,觉得有些转不过弯。
姜凌
<眼睛搭上了姜烽那数不多的一箱行李,此时正落在厅中倒是显得孤零零了。
姜烽对她笑了笑,“听说你府上空余院落极多,为兄来陪你出嫁。”
姜烽住到府上倒是让姜凌松了一大口气,若是姜烽此时自己住出去恐怕她是又要担心一阵。
长公主府中好歹都是些自己人,照顾起来倒是方便。
姜凌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兄长有些跛行的腿,不免有些心痛,那是怎样的剧痛,她不敢回想。
“没事的,别看了,这不是好好的吗?”太子故作轻松地说道,他不想姜凌有太多的负担。
姜凌笑笑,是应该往前看了,如果皇帝不来针对他们,这日子这样就够了。
只是他们想的似乎太过于美好,姜烽在府上住了数日,皇帝倒是没有对姜烽发难。
不过计长淮的日子倒不是那么好过了,户部总是被皇帝吹毛求疵,日日早朝点名痛骂计长淮。
这计长淮惹了皇帝不悦,百官众说纷纭,有说他是因为是姜烽回朝最大的干将,也有说是他与隋家勾结过深,惹了皇帝不悦。
而且你看隋家不也是被皇帝批了一阵吗?
皇帝的脾气也越发暴戾,在后宫之中阴晴不定,在前朝又是一副和善的样子。
进来频繁的召集朝臣密会,俨然一副要招兵买马的样子。
皇帝虽然是痛批计长淮,御史台也跟着参了他几本,但是真让皇帝革职计长淮那他是做不到的。
那样只会是落人话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被扣上了昏庸无能的名声,那么这罢免贤官的举动就是被人拿捏的地方。
计国公也提醒他多次,地方升任的父母官罢免时还要注重一方百姓的言论。
若是激起了百姓的反感,那么才是得不偿失。
而且,他现在不知道计长淮手中握着怎样的底牌,敢让太子直接回京。
“我说过,他可跟之前不同了。”计长淮借了探望姜烽的名头直接到了姜凌府上,既然批都批了,那不如就此来个“名正言顺”。
“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谁坐在那不也是担惊受怕。”姜烽叹了口气,那金銮殿上坐着的是什么意思,他是明白的。
“啧。”计长淮看了姜烽一眼。
“但我也没说做人鱼肉不是?”姜烽在棋盘上落子,局势不错,只是还需要等待时机。
“赵国公那边来信了,随时可动。”姜烽沉稳地说道。
<
若说他此刻回京最大的改变可能就是狠心吧,如若不狠心,对面的这人也不会答应。
计长淮点点头,叹气一声,“行,那就再挨两日骂。”
姜烽留了计长淮再府中吃饭,姜凌陪着秦嫣然去查案一天,正觉着新鲜,回到府中就对上计长淮的脸。
“他怎么在这?”姜凌碰了碰姜烽的手肘,好似埋怨。
“不能让人白挨骂不是。”姜烽也跟着赔笑道,寄人篱下,还得看姜凌脸色。
“自己府上没饭是怎么的?”姜凌撇撇嘴,但也没出声赶人,白着眼落了座。
她也听说了计长淮在前朝挨骂的事情,总归是为了亲哥,姜凌决定今晚少呛他两句。
席间也算是气氛愉悦,两人都不想把前朝紧张地气氛带到姜凌面前,有意规避着不提前朝的事。
计长淮真的没多留,吃了口饭就回去了,说是还有事没处理完。
姜凌待计长淮走后问姜烽,“准备怎么样了?”
她也明白皇帝这个样子是不打算放过他们,总归要在手中有些底牌。
“你放心,已经安排了赵国公……”
姜烽同她说了自己全部的计划,毫不隐瞒。
姜凌数次在想自己知道这么多是不是不好,但是一想就笑了笑。
皇兄没把她当小姑娘看了。
“总归过些时日就有结果了。”姜烽笑着让她安心。
姜凌点点头,只是眼中一暗,“那他……”
“嗯?”姜烽看向那未下完的棋局,想来姜凌也只可能问的是计长淮了,“他也不会有事的。”
姜凌觉得自己想问的好似不是这个问题,但是让她说出具体的还说不出。
但是过了几日,她便有了答案。
秦嫣然说是要搬出家去,他爹嫌她一天进进出出还有些当事人找上门,让她自己买个院子专门用来办公。
所以她那些卷宗都得从家搬走,那可是不小的工程,于是她就厚着脸跟姜凌借了人。
姜凌也跟着出府散散心,帮她去整理卷宗。
秦嫣然新买的院子在京城西边比较偏僻的地方,一行人进进出出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
寻常姑娘家就像姜凌这样的,都是一箱一箱首饰衣裙,秦嫣然这都是一箱箱案子的卷宗。
书房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卷宗,姜凌不小心碰掉了一卷,那长卷散落在地,一枚红印映入眼帘。
[瀛州县丞计长淮印]
姜凌捡了起来,搭了一眼,是个连环杀人的案子,字迹工整一副合格的卷宗的样子。
只有这样严重的案子才会送到京城让大理寺复审,秦嫣然每天都跟这些打交道,难怪她爹说让她搬出来,这是怕歹徒打击报复啊。
“嫣然,这个放哪?”姜凌看了看架子上的,不管是按年份,还是按属地都没它的位置。
秦嫣然站在梯子上整理着上层的卷宗,低头看了看姜凌给她展开的,忙说道:“这是我刚借来了,放我桌子上吧,这可是原件,明天就得送回去。”
姜凌点点头,但又猛然打开那卷宗仔细地瞧了起来。
地方疑难案件到了京城都是要封档留底的,这些有官府审批的讼师有权限可以借阅查看,也是为了能够对主审官员有监督力度。
这档案分原件和誊抄件,一般借出来的都是誊抄件,秦嫣然这次借出来还是因为誊抄件被借出去了,动用了她爹的关系担保才借出了原件。
而且呈到京中的卷宗是要县丞亲自过手写的,这是原件,那么应当是计长淮自己写的。
按照他的秉性也不会将这些东西交给别人誊写。
只是这上面的字迹……
姜凌回想起了在宿州看过无数次计长淮的笔迹,字字句句如同刻在脑海之中。
这份卷宗上的字和计长淮的很像,若是不仔细看分辨不出什么。
但是她脑海中的印象这怎么也和这份卷宗重合不到一起去。
她心中有个微妙的猜想,将这几日她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串联起来,构成了一个难以置信地结果。
这不可能吧……
“嫣然,这……这卷宗先借我一下,一会我就给你送回来。”姜凌急急卷起那卷宗,抬步就走向了门外。
秦嫣然还没问她要干什么就看不见踪影了。
姜凌直奔了大理寺,此时大理寺好几个衙门正同时审着案子,哭喊声喧天,她冲进了大理寺的保管卷宗的地方,让他们找出了所有计长淮过手的卷宗。
姜凌一封一封的看过去,计长淮只做了两年的县丞就升任了刺史,这升迁的速度无人可及。
就连那送来京城的案子从来都是大理寺复审之后没有任何异议。
只是姜凌在他做县丞时的卷宗之上,找不到任何计长淮的笔迹。
而到了计长淮升任刺史之后,准确的说是一年半之前,他的笔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俊秀中隐藏着钢骨,这才是姜凌认识的笔迹。
姜凌出了大理寺之后,看向这京城顿觉有些陌生。
她最喜爱的戏楼会时常给她送些贴心的物件,会在她生辰时放烟花。
她最爱去的首饰铺子总是会给她优惠许多。
她酗酒时明明没有叫太医来,但是还是太医上门念叨了许久。
那年宫变时射来的那两只箭不偏不倚,但她问过禁军,竟无人记起是谁射出的。
承碧阁的伙计说他们东家是一年半之前去的西疆。
若如她猜想,一切都有了解释。
恍然间,姜凌走到了户部门前,计长淮应是要出门办公差,抬眼就见到了姜凌,便走了过来。
过了上元节,冬日也微微转暖,寒风吹过也不胜似寒冬腊月那样刮人。
姜凌看着那个迎面向她走来的人,与四年前重叠起来,没有半分改变。
迎着风吹过眼中竟是有些发酸,她只觉每次见计长淮这眼泪总是少不了,想收住可越想就越发难受。
计长淮见她红了眼眶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沉声问她:“怎么了?”
他已经在心中盘算起能对姜凌有所图谋的名单,不管是谁来总归是有办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可不能怪他不留情。
只是他忘了在这名单上加上自己。
姜凌抬眼望向计长淮,眨着眼尽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你老实告诉我,你这四年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