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皇兄
“抱歉。”
晦暗不明的祠堂中, 姜凌觉得胸中梗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是不好说出来,只是找了半天也寻不到一句合适的。
她不敢相信计国公竟然为了脱罪,把罪名全部都安在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所以你回来……是要翻案?”姜凌抬眼, 眼前像是被雾气掩盖。
不是为了她, 也不是为了别人。
“是。”计长淮将那卷宗收好,他回来确实要翻案, 甚至可能要将他的父亲亲手送向牢狱,但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
如果这卷宗再次被人翻出, 他可能会被再次抛弃。
“……你信我吗?”计长淮低声问,话中不安地试探映在了他紧握的手上。
空口无凭,如何让人相信他能翻案。
姜凌盯着那石碑,惶惶出神,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过了许久, 姜凌才呼出一口气,轻轻地说:
“从你走的那天起, 我还一直给你找理由、找借口。”
“我信你不是无缘无故走的, 但是我等来了什么?”
眼中的泪水冲破堤坝, 四年光阴在脑海中循环。
“四年了无音信!”
“我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又在哪?”
“然后你跟我讲了这么长的故事,然后问我信不信你?”
她可以理解计长淮当年的选择,但是……
只是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而已。
“计长淮,你拿什么让我再相信你啊?”
计长淮抬起手拭去姜凌脸上的泪水, 但是姜凌想躲掉下一瞬却躲进了一个怀抱。
她倔强地认为自己不怀念, 一点都不怀念计长淮。
但是她做不到,计长淮一直在她心中从未离去。
就是觉得委屈,姜凌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蹭在计长淮的前襟, 又厌弃那熟悉的温度,拍在计长淮身上,想要挣扎出去。
只是计长淮任由她拍打从未想放手。
这些年的委屈和孤寂像是随着她的打闹宣泄出去,不管是轻是重,计长淮都承受着。
姜凌哭了一阵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捏着衣角惶惶不安,她甚至都没能理解那十三年前的案子。
计长淮是背负着这些才选择离开的,现在回来,他是准备翻案了。
“不信也可以。”计长淮
<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不想再见到我,一切结束以后我会请调。”
“也不会用婚约绑住你,我会想办法……解掉。”
姜凌抽搭了一会,默念了好几遍计长淮说的话才明白这人说得是什么。
猛然抬头,瞪着他问:“你又想走?”
计长淮哑然失笑,“那留下更好。”
姜凌偏过头不去看他,怄气一般,但姜凌知道说出这句话这局就算她败北了。
承认吧,就是见不得计长淮再走罢了。
“我、我需要点时间。”
不管是计长淮的身世,还是他离开的理由,姜凌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心绪。
祠堂中一室寂静,只有升起的炉烟弥漫着,姜凌垂了眼睫,脸颊上有些微红,眼中蓄了的眼泪还不停歇,小声地说:“所以……是你救得我。”
计长淮说了一堆,唯独没提那件事,也没提他的过往。
“嗯,”计长淮勉强地笑起来,“也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姜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瞪着他。
“毕竟不能功过相抵。”
更不可能因为幼时的事情就奢求姜凌原谅他。
计长淮不想用过去束缚自己,也不想让过去束缚姜凌。
他只想做现在对姜凌最好的选择,他也想成为最适合她的选择,而不是只会拖累她看不清前路的人。
他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但他只想给姜凌最好的。
姜凌红着眼眶,沉稳了半晌,又埋怨计长淮见他几次就没有好心情。
计长淮一边擦着她的眼泪,一边苦笑着说:“都是我的错,那能不哭了吗?”
“不能!”姜凌回呛道,甩开计长淮径直走出去。
“凌阳。”计长淮失笑叫住她,姜凌没有回头,他沉声说了一句很多年都没有说出地话。
“谢谢。”
“哎,回神了。”隋婷婷在姜凌眼前晃着手,这人一回到屋中就坐在那愣了好一阵。
姜凌手中的茶盖猛地一下落在了茶碗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这才回过神。
“你这是撞见鬼了?”隋婷婷撑着脸问,“今日嫣然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你怎么也这样。”
姜凌喃喃自语道:“那可不是撞见鬼了吗?”
计长淮就是计南恺这件事她丝毫没有准备,更没有准备面对那件案子。
< 如果计长淮不能翻案,此后只要有人发现了这桩事便能用这卷宗针对他。
如果她选择接受,她要跟计长淮面对这一切。
等等,姜凌觉得不太对劲,自己这是已经假定计长淮是无辜的?
姜凌甚至觉得都可笑了起来,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对计长淮的容忍超过了想象。
这可能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吧。
姜凌留在了隋府过年,计长淮也一样。
隋家热情,隋夫人秉承着不能让部下自己孤零零的过年,往年都有请回京述职无法回到家乡的将领过来一起过年,府中几个副将和将军也都过来吃个年夜饭。
甚至姜和清也带着驸马楚兴修过来了,只是瞧着不是那么和睦。
看着姜和清冲着楚兴修吹鼻子瞪眼的,姜凌笑了笑,只是转头对上了计长淮的眼神她倒把嘴角按了下来。
“今年过年和往常不大一样,但是人多,热闹!”隋将军从边关赶了回来,看着一桌子人喜不自胜,没什么能比将领安稳回到家更令人安心地事了。
隋将军豪爽的举起酒杯,与众人庆贺,只是姜凌面前的全部被人换成了茶水。
她只看了一眼就了然,这又是计长淮安排的,她悻悻地闻了闻隋婷婷手中的酒杯。
戒了这么久,心乱地竟是闻不出一丝清香。
计长淮没再靠近姜凌,也没再询问她,甚至像是躲着她。
酒过三巡,姜和清忽然倚在姜凌身上,“怎么样?婚都赐了,准备怎么样啊准新娘?”
姜凌脸看不出高兴的样子,“这还准备什么。”
“怎么说也算是心想事成,高兴点。”姜和清点了点她,顺手看向计长淮的方向,见这人竟然跟楚兴修聊的热络,不免皱了皱眉。
姜和清转过目光,打量起在隋将军家过年的将领起来。
只是没过一阵就听到隋将军拍着楚兴修的肩膀,大声爽快地说道:“驸马明年同我上前线,保准那些狗日的番邦老老实实!”
姜和清立刻坐正,瞪向楚兴修,“隋将军、你、你说什么?他要跟你上前线?!”
“驸马没跟殿下说?”隋将军一阵好奇,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楚兴修虽然是面色苍白,但看起来不像是以前那么弱不禁风了。
只是这样的人上前线还是让人担心。
原本还盘算着那些个将军可以聊一聊,现在姜和清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冲过去就拉了楚兴修出去。
隋婷婷看了“啧”了一声,碰了碰姜凌,“看见没有,别扭着吧,现在知道后悔了。”
姜凌看着姜和清风风火火冲出去的样子,眼中一暗。
三皇姐虽是嫁了个不喜欢的驸马,当初百般嫌弃,原是因为楚兴修此前有过心悦之人,所以姜和清才那样孟浪。
不过听说前一阵楚兴修此前心悦之人就是姜和清,这误会可就闹大了。
只是三皇姐还转不过劲来,今日听到楚兴修要上前线,恐怕是坐不住了吧。
姜凌撑着脸若有所思,转过头正好对上计长淮的眼神,又迅速地瞥了过去。
除夕之夜要守岁,但是这京中又不让燃放爆竹,只能是京县丞统一安排在京城四角鼓楼燃放爆竹。
隋家离西角鼓楼还不算远,远远望去还能看到鼓楼上点着的明灯。
他们年夜饭后玩起了击鼓传花,又换了个位置准备等着鼓楼燃鞭,迎接新年。
姜凌在角落里堵到了计长淮,她直接问:“你躲着我?”
“哪敢啊。”计长淮笑了笑。
姜凌板着脸,哼哼着说:“我想说……”
“嘭——!”
突然,划过天际的烟花在京城四角升起,大片的爆竹声在四周响起,在夜空爆燃的烟火照亮了万家灯火下期待这一刻的人们。
耳边都是爆竹的声响,还有敲着锣的官府衙役,计长淮没听清姜凌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凑近了些。
姜凌轻轻踮起脚在计长淮耳边说一句话。
计长淮眼中汪洋一片,全部被姜凌所填满。
此刻他别无所求。
京城官员春节期间的休沐期也就只有不到十天,一些勤勉不用去外地的官员甚至在家待不住,早早返了工。
只是计国公府不一样,计景逸的书房自他回来就没有断过议事。
“他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计国公盯着属下拿来的卷宗眉头紧皱。
“是的,计大人在西疆重点查看了这些卷宗,还去实地查看了。”
计国公翻看了一遍,已经了然计长淮要做什么。
这可真是他给姜家养出来的好儿子。
“国公爷,还有件事……”
计国公眉间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属下汇报时吞吞吐吐,“说。”
“朝中有流言说,太子要回来复朝了。”
< 年后计长淮府中来了一位客人,赶在了上元节之前到了京城,一路风尘仆仆。
计长淮难得在屋中提前生好了炉碳,清冷的屋内煮了壶乌龙茶等着访客。
从西疆来到的马车一路到京城已经换了好几匹马,低调但也很精致。
计长淮在院外迎了那人下马车,黑夜中斗篷的帽子扣在身上让人看不清样貌。
两人进了屋中那人才取下斗篷,一张熟悉的面孔令人安心许多。
“一路还好?”计长淮递去一杯热茶。
“还好。”访客笑着接了过来,“都安排好了,至少他们调不动兵力。”
计长淮点头,“那么……明天?”
访客忽然轻笑了一声,“倒也不必这么急,不如等上元节之后?”
计长淮一愣,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姜凌的生辰。
他缓缓点头,至少让她过一个安稳地生辰。
只是计长淮看了那人的面色,似乎明白了,“你还是不死心。”
“毕竟他们没做错什么。”那人摩挲着茶杯外沿,“也是我弟弟。”
计长淮知道劝不动,这人太过于理想。
“你上次可也是这么说你四弟的,况且当年的事跟他有没有关系这还说不准。”计长淮叹了口气。
当年东宫失火没想到四皇子能做到那么绝的地步,还好防范一手,但是也是损失惨重。
“我这跟你做的事不也差不多?”访客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计国公已经得知计长淮手中的东西,如果不是计长淮默许的这些情报不可能流露出去。
也许计长淮还对计景逸可能会自首抱有一定幻想,毕竟是他的父亲。
计长淮“啧”了一声,无可反驳,这点他们两个倒是出奇的相似。
他买下了四周的几个院子,只为了清空附近,此时正好安顿访客。
计长淮送了访客出门,那人腿脚还有些跛,大夫说还要适应一阵,毕竟刚刚脱离轮椅的人,不能指望健步如飞。
两人临出门,计长淮突然说:“去见见她吧。”
那人一愣,摸着手上的扳指愣了半晌,眼中全是怀念。
“凌阳还愿意……”访客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临近上元节已经很圆了,“她不会怨我吧?”
计长淮笑着拍了拍他,“说什么傻话,你不去马上去才是等着被骂吧。”
姜凌这几年生辰
<都是和隋婷婷和秦嫣然一起过的,三个人相约到承碧阁。
那日正好是戏楼开箱的日子,三人依旧是在厢房听着戏。
不过今年隋婷婷和秦嫣然两人相视一眼,看着姜凌那阔气的马车停在楼下。
“不会吧,计长淮没约她出去?”隋婷婷趁姜凌还没来,踮着脚往楼下望。
“那有什么办法,上元节官府又不休沐,我还跑了个官司呢。”秦嫣然咂舌一声。
“那这大晚上总不能不休息吧?”
隋婷婷对于计长淮这种不上道的行径表示不大满意,虽然计长淮跟她二哥交好,但她还是
“那也要凌阳愿意见不是。”秦嫣然双手交叉在胸前,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男人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那这人可不能嫁,但这赐婚了就没办法了。
生辰寿星最大,那不得见点高兴的人不是。
姜凌那点金的马车停在楼下就引来了众人的瞩目,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斗篷十分惹眼。
今日好歹是她寿辰,晌午进宫被太后皇后拉着假惺惺说了一堆,又吃了顿极为尴尬无言的午膳,此刻觉得宫外的空气什么都是好的。
“今年打算送什么?”姜凌毫不客气地问着,跟两人摊着手。
隋婷婷和秦嫣然对视一眼,狡黠地笑着,“今年呀,这物件还真不能我们说了算。”
这钓起了姜凌的好奇,挑了挑眉。
“你往楼下看。”两人指了指楼下。
姜凌从窗上望出去,看到了那打赏的铜牌,微微一愣。
那上是去年十二月的打赏结果,本来她在宫中也无暇顾及,已经都要放弃了。
没想到她的名字竟然还在榜首。
这就是隋婷婷和秦嫣然投的。
姜凌拉着两人的手,心中一暖,笑着说:“留着银子干点什么不好。”
“若是别的我们俩肯定不给你投,只是承碧阁可是从来没让你亏本过。”秦嫣然看了看姜凌手上那只金碧翡翠镯挑了挑眉。
承碧阁每月送给榜首的物件虽是在姜凌眼中不算什么,但是倒是贴心,总能超过姜凌打赏的钱。
“平日里被你塞了那么些东西,还不许还人情?”隋婷婷念叨着,姜凌这个疯狂采买的习性染上以后,用不了的东西都塞给了她们俩,这榜首的又算什么。
但她还有点好奇,“不知道这承碧阁这次又给什么呢。”
承碧阁也是个有眼力
<见的,知道姜凌是上元节的生辰,没过多一会承碧阁就派人来拿了三个红木匣,分别递给了她们三个。
小二满脸喜气地同三位姑娘说:“我们东家说了,今天殿下生辰,也连带着上月榜首的礼一并给殿下,也给二位姑娘备了一份。”
姜凌打开那红木匣,与上次一样,也是一只金纣的金碧翡翠镯,和那只正好凑成一对,花纹都是一样的。
永怡听说姜凌那日带去宫宴的镯子是从承碧阁这搞来的,本是也想来打个榜首的。
但是那班主说他们也不会有第二只了,这打赏的榜才空了下来,只是榜首仍是花了她们不少的银子。
结果到了今日一看竟还又拿出一只。
“这下你这愿望可就实现了,宫里都没有第二支金碧翡翠的镯子。”隋婷婷看了一眼那价值千金的镯子,不由得觉得这榜砸的值。
她也打开了自己的那份不由得惊呼一声,是个翡翠耳坠和珠钗,同样的用料精细也是很用心,是没见过的手艺。
而且她和秦嫣然的那份还有所不同,她的素雅恬淡,秦嫣然那份张扬富丽,恰好合了两人的喜好。
两人欣喜着,但姜凌微微想起承碧阁此前的态势,有些微妙在心头萦绕。
即便是她是这戏楼的老顾客,出手豪气,这掌柜的待她也太好了些。
姜凌此前生辰许愿能得一只金纣的金碧翡翠镯,只是没过几天东瑜就与金纣交恶,彻底断了往来。
她看着手上成对的手镯,还有些感慨她这愿望实现的跨度有些长了。
只不过她现在不会许愿了,世事无常,她现在所求的即便是神明都做不到。
“殿下,今年烟火有所提前,再过一炷香就要放了。”小二见三位都很喜欢倒也放心下来,提醒着几位。
姜凌这几年愿意来这过生辰也是就是因为这个,不知道这家的东家是哪里来的人,竟然能说通京县丞拿到烟花的许可,每年上元节都会在城中放上烟花。
这戏楼就是最佳的观赏地点,她们所在的厢房从窗子看出去就是烟花即将绽放的夜空。
“今年也放,那真不错。”隋婷婷立刻期待了起来。
城中不让放烟花已经是早几年就有的规定,一是出过烟花伤人,二是这年中烟火满天影响烽火传递,虽说京中太平,但京县丞搬出这理由,先皇也不得不准了。
城里都道这京县丞必定和烟花爆竹的商人有仇,但朝廷逢年过节总是会放些烟花来
<让百姓有个年节的气氛。
上元节大家都忙着逛灯会,也就没安排烟花的燃放。
但还好,承碧阁开业之后每年都补上了空缺。
灯会人多,姜凌也不愿去凑那个热闹,也就每年来听听戏,安安静静地过个生辰。
平淡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是这一晚的焰火堪比普通戏楼一年挣的钱呢。”隋婷婷是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这就是京城第一戏院的阔绰手笔吗?
姜凌笑了笑,推开了窗户,三人挤在窗前望向不远处的河岸。
准时的七声鸣鞭以后,烟花升空,火树银花。
承碧阁的烟花每年都是从西边藩国采购,色彩纷呈,形状各异,十分惹人注目。
即便是在那上元节灯火辉煌的时候也不会被掩盖半分炫目。
姜凌看着那烟火,心情如缓缓升起的纸鸢。
不过,她看了一会却皱起了眉头。
三人看完了烟花之后关上了窗户姜凌还在思索,以前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今日一看……
她们快走的时候她叫来了跑堂小二,问道:“你们东家……是从西边来的?”
“对呢,您看我们这衣装首饰,还有那烟花,货真价实,都是东家从西边谈来的。”小二殷勤地答着话。
“那你们东家,现在人在京城?”姜凌试探地问,她并不确定,只是有些预感。
“应当是在的,您是想见咱东家吗?小的这就去给您问问?”
“不必了,只是随口问问。”姜凌抬手止住了小二。
承碧阁开了能有三年了吧,如此豪气的东家在京城本应小有名气,但是谁都没见过。
临走时姜凌又问了一句,“听说你们东家亲自去了一趟西边,什么时候去的?”
“好像是一年半以前?这不正好赶上西疆通商,就带回来翡翠了。”
姜凌了然,是跟计长淮一起回来的,但是不是跟他一起去的。
许是巧合罢了。
秦嫣然不知姜凌为何这么问,但她一晚上都看着姜凌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三人到分别的时候姜凌先送了隋婷婷回去,只剩她和秦嫣然时,她开口问:“嫣然,你是有什么想说吗?”
“凌阳,你听说没有?”秦嫣然拉着姜凌小声地说。
“嗯?”
秦嫣然神情犹豫,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姜凌说:
<“太子殿下……可能没有……”
本朝提到的太子只能有一人,姜凌向来不愿意在那两个字前加上“先”。
姜凌一愣,知道她想说什么,进来朝中的传闻她不是没有听说,她接着秦嫣然的话说下去,“皇兄……还活着。”
姜凌应说是早有预感,但她并不确信,只是执拗的留在京城坚守那一丝的可能。
周围的人也劝解她多次,只是她笑着应下但仍然坚信着那一点点奇迹的发生。
秦嫣然不是会将那种捕风捉影的消息随意就同她说,况且是涉及太子。
“嫣然,你可是知道些什么?”姜凌笑了笑,故作镇定。
朝中的话总是在无中生有,但如果是秦嫣然的话,那么就……
“此前你可是说过,太子那年在火场被压在石碑下?”
姜凌缓缓点头,她虽然是记不太清那日的情景,但最后一刻皇兄的模样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年前我去京郊办差,遇见了些流氓地痞,一个有些跛行的侠士救了我。”
秦嫣然作为京中有名的讼师经常跑到各地去了解案情,年前的时候她跑了趟京郊,回来之后越发觉得不对,隋婷婷都问了她好几次。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我很确定斗笠下的那张脸就是……”
姜凌心神不宁,今日回府的早,上元节也没有了宵禁,城中男女在街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她的马车驶出闹市不久却停了下来,芸琴立即出去询问。
“殿下,是计大人的马车。”芸琴转身答话,谨慎地看着姜凌的神色,“说是邀您去灯会看看。”
“嗯。”姜凌心知计长淮今日总归要出现的,只是挑着这个时辰拦她算的还真准。
计长淮等在街角处,此处僻静鲜少有人,比起隔街热闹的灯会这里只有凄凉的月光。
姜凌见到那等在冷风口的人板着脸走过去,“计大人,此时倒是有空了?”
“微臣见缝插针罢了,比不过二位姑娘。”计长淮笑着答。
姜凌“哼”了一声,还挺有自知之明,那他是比不过隋婷婷和秦嫣然,“带路。”
隔街的灯会人潮涌动,今日扎花灯的匠人在街上摆上了许多小摊,各式的花灯琳琅满目。
上空楼宇之间还有一根粗绳悬挂的花灯,这都是各州精挑细选送到京城的,太大的便摆在街角供人观赏。
不得不说京城衙门筹备的还真不错。
只是姜凌没什么心情去赏花灯,那璀璨的灯火在她眼里也就是过眼云烟,根本没往心里去。
随着鼻息呼出的气息再胸前化为白雾,姜凌也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跟计长淮说着话。
路过那射箭的摊子姜凌倒是多看了几眼,倒也不是为了别的,那奖品中的步摇看着有些喜欢。
“想要吗?”计长淮自然是能读懂姜凌的想法,拉住她问。
“也没那么想要。”姜凌越过人群看了看,这种摊子的弓箭多半都是有问题,能射中就怪了。
但计长淮转头就跟老板说来二十箭,姜凌急忙拦他,“哎!”
计长淮搭箭张弓,一箭射出去。
没中。
围观百姓唏嘘一声,看这架势以为是个练家子,结果架势这么大就擦了个边。
姜凌蹭了蹭脸颊,她可不知道计长淮会射箭的,能射中就怪了,转过身不敢看那惨痛的场面。
“咻!咻!咻!”
但几箭过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
姜凌缓缓转过身,就见到计长淮那二十箭还没射完就拿到了那只步摇。
那人挤出人群,脸上的笑甚是得意。
“此前怎么不知道计大人擅弓箭?”姜凌挑了挑眉,她印象中可从没见过计长淮张弓。
不过属实没什么机会罢了。
计长淮将那步摇插在姜凌的发髻上,含笑说道:“殿下应该早见识过了。”
姜凌白了他一眼,那他可能是记错了。
两人继续在灯会上走着,路边一对兄妹正吵闹着,妹妹拉着哥哥的衣袖非要买那个糖人,但是小姑娘手上已经有三个了。
“可是那不一样!哥哥,我就要!”
那哥哥拗不过,只能跑去再给妹妹买了个糖人回来。
姜凌见了嘴角牵动,想起了以前皇兄带着她第一次逛灯会的时候。
那时候她见宫外的东西什么都稀奇,什么都想要,皇兄也是一样任由着她玩闹,最后闹不动了才拖她回宫。
姜凌心中一酸,瞥向了别处,正好对上了计长淮看过来的眼神,她有些慌张地躲开,但是躲不开心中的不安。
“我问你……”姜凌拉了拉计长淮,刚才秦嫣然同她讲的一直在心头萦绕。
“微臣定知无不言。”计长淮眼底一沉,仿佛等着姜凌的问题一样。
“算了。”姜凌想了想还是没问,计长淮也不一定知道,东宫失火那时候他正在西疆美美地做他的地方官。
若是皇兄真的回来了,应当会来找她的。
计长淮看了姜凌一眼,心知她的心思不在这灯会上,缓缓说:“进京有些匆忙,为殿下准备的生辰礼有些大,不便挪动。”
姜凌白了他一眼,又来这套。
“还请殿下随下官到府上一观,并不远,到前面就是了。”
姜凌打量了计长淮一眼,不知道他再卖什么关子,“走吧。”
这一片是闹市,离她府上也算很近了,姜凌还从未问过计长淮回京以后住在哪。
此前他进京买的院子也早被他卖了出去,这四年地价可猛涨了不少,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后悔。
但是看他能在这买下一处院子,想必也是不缺钱的人。
刚要推开府门,计长淮颇为担心地回头看了姜凌一眼,缓缓问道:“殿下可听闻朝中流言?”
姜凌顿住脚步,心中有些发颤,“你说哪个?”
计长淮笑了笑,“殿下心中想的那个。”
姜凌一阵晃神,但被计长淮牵住手推开门往院中走去。
虽然是一进的院子,但院中一滩湖水修着水榭,时至冬日湖水已经结冰,那旁边立着一个人。
姜凌呼吸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她反复确认,又握了握计长淮的手,确认这是现实不是在梦境之中。
姜凌脸上一行热泪流出,唤出一声:
“皇……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