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贫困
【我现在不想听了。】
【圣僧今日还俗吗?】
【考十个状元, 换你不纳别的面首。】
【我不会再回来了。】
姜凌再次醒来时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这她很熟悉,又是醉酒之后的后遗症。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
她推了推身边的人, 眯着眼睛坐起来, 姜凌先是看到了手中的黑色缎带,心中陡然觉得不妙。
这不对。
这是……
“睡得可好?”
一个熟悉又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旁边的人缓缓坐起,像是没睡醒被人吵醒的头痛一般揉着眉心。
姜凌愣在原地, 恨不得这酒还是喝死算了。
计、计长淮?!
那双桃花眼笑着看她,屋内燃着安神香,淡淡地泊松混着花香,显得有些清甜。
但姜凌头脑一片空白,努力会想起昨晚的事, 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应该……不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姜凌这话问自己想来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因为她之前真的敢干。
她猛地拉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还好, 整齐的要命。
计长淮看着姜凌慌乱地查看自己的衣裙, 又迅速盖上躲到离他最远的对角,他笑了笑,这一晚上被折腾的是白挨了。
“你、你……你怎么在我屋子里?!”姜凌可能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嘴硬。
“这是我的院子。”计长淮无奈笑笑,像是还没脱离一夜没睡的头痛, “你忘了拉着我要跳河的事了?”
姜凌瞪大了眼睛, 宿醉的晕眩一下被吓没了,她干过这事?!
以往姜凌都是关在屋子里自己消愁,这次突然插进来一个计长淮,可能是让她有些失控。
计长淮揉着眉心清醒了许多, 昨晚姜凌醉酒拉着他不放,他都要忘了姜凌沾了酒有多么能闹腾。
一会要去放河灯,一会要去看烟花,还非要燃个篝火。
其实若不是这姑娘闹得动静太大,他确实想陪她在做一遍。
他知道姜凌这是醉酒了才会赖着他,若是清醒了就会像现在这样。
“殿下口味好像变了,不喜欢偷情,喜欢殉情了?”
“谁跟你殉情?!”姜凌扔了个软枕过去,脸上涨红着都不用陈年佳酿。
<
计长淮笑着看她,“也是,一般这种事都会想忘掉。”
姜凌瞪他一眼,她把被子砸在计长淮的脸上,转身下了床。
她冲着屋门走去却被拉住了,手腕处传来的热度灼烧着她的皮肤,她想扭掉那人的钳制,但是没能挣脱。
计长淮敛了笑容,低头逼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说什么?”姜凌扬起的脸上带了些怒意,她不习惯计长淮这么亲近。
“酗酒。”
计长淮知道,这就是明知故问,但能跟她好好说句话可能只有姜凌醉酒时了。
“用不着你管。”
“凌阳。”
“闭嘴。”姜凌莫名觉得有些委屈,瞪了他一眼,但又迅速转开。
她觉得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又要跑出来了,她明明是不想这么容易哭的。
姜凌甩开计长淮的手,但是被压制住无法动弹,“计长淮,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问问你自己,你有什么立场管我?”
这些计长淮也知道,他没有立场去干涉姜凌的生活。
姜凌现在只想跟计长淮划清界限,走了就是走了,再回来了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就算没有那些前尘往事,他现在是封疆大吏回京任职,即将手握重权,而她一个被皇帝忌惮的长公主,跟他根本就没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说清楚。
姜凌看向计长淮,那湛蓝的眸子没有了眼罩的遮盖显得格外耀眼,更是刺痛她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是我以前识人不清,我喜欢的是什么?”
“喜欢的是一个名字,和一个皮囊。皇兄说得对,这人什么来历我都不知道,就敢喜欢?”
姜凌吸了吸鼻子,越说越激动,想着四年前的记忆,想想还是心痛。
更让她难受的是,她竟然醉酒的时候竟然还想赖着计长淮。
这人她不该再靠近了,吃过几次亏还不够吗?
“说走就走,连个理由都没有。”
“我说过我等你,但你还是走了!”
计长淮沉默着听着姜凌的埋怨,他无可辩驳,都是事实。
他能做得只有,一句极为单薄的——“我现在解释给你听……”
“你不用解释了。”姜凌很冷静,立刻打断了他。
不管是什么理由,她自己挨过了四年,现在也不需要别人回来。
< 那解释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解释过了下次还会有别的理由离开。
“你现在回来,我跟你就没有半点关系。”
“我酗酒与否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这四年来几次差点要死了,这点烈酒算什么?”
若是宫变那次,没那两支箭,她早成了四皇兄的刀下冤魂,现在又算什么,反正也死不了。
“昨晚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靠近你了。”姜凌冷冷地说出口,甩开计长淮推门走了出去。
冬日黑夜太长,这时候太阳也就刚刚欠了个身影出来。
姜凌走得急连斗篷都没穿就出来了,身上的棉衣颇薄,想着也不会离暖炉多远就挑了件漂亮桃粉色薄袄穿。
她搓着手抵御着寒气,想来也不会有多远,她哆哆嗦嗦地在廊下走着,突然身上披了件厚重的大氅。
姜凌身上一僵,回头看了过去。
湛蓝的眼睛低垂着不敢看她,只是为她系着大氅。
像那日在河边一样,男子的斗篷过长拖着地,不过姜凌倔强地挣扎着不想让计长淮给他穿上,
“穿上,我不会再来烦你了。”计长淮沉声说道,强硬的为姜凌穿好。
姜凌说不清什么心情。
总归比挨冻强,一晚上也够丢人了,不差这一点。
姜凌不去看他,转头就走,还好清晨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走到半路芸棋芸画就过来接她,两人一个劲的赔罪。
姜凌笑了笑,这应当是她的罪过,谁让她醉酒乱跑。
不远处计长淮目送着她回了院子,冬日太阳初上得有些晚,晨间还有许多雾气未散。
霍青跟在计长淮身后,他这些年一直跟着计长淮,能说的不能说的,确实有太多了。
甚至也许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人影消失不见许久以后,计长淮呼出一口浊气,淡淡地对霍青说:“把围场酒窖清空,一瓶不留,此后所有人不允许饮酒。”
他想了想又叫住霍青,“再去给隋府捎封信。”
姜凌发了一通脾气回到了屋中,隋婷婷早就醒了等着她回来。
“你这是……”隋婷婷有些担忧,半夜醒来发现姜凌不见了,一打听还是她自己跑出去了,把她吓得够呛。
“没什么。”姜凌脱下斗篷递给芸棋,让她去还给计长淮。
隋婷婷看了姜凌那男子的狐裘大氅,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计长淮?”
<想来也只有这个人了。
她又一想,更是变了脸色,姜凌这是在计长淮那、那待了一夜?!
隋婷婷变换的脸色让姜凌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她淡淡地说:“无事发生,各自安好。”
姜凌说得无事发生,那就是无事发生了,有事发生那不是把人砍了,就是绑回去做面首了。
“啧。”隋婷婷像是有些失望地样子,“我以为你想开了弄个面首回来。”
“那早就想开了。”姜凌抿着嘴笑着说,“梦里好几个呢。”
隋婷婷“唉”了一声,这话本是没个结局的时候了。
姜凌说得轻松,但让她入梦还是不大容易的。
她确实需要烈酒。
但而后那几天围场不管是何时姜凌都没在见过有酒的气息出现,甚至他们宴席都变得清雅了起来。
她虽然知道不能再那样了,但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去寻。
想来把自己关起来就没事了,往日在府上都没出过事情,那日的事情只能怪计长淮。
姜凌向来会推卸责任,用的很熟练。
不过金纣郡王的和亲请求她就没地方推卸了。
“真的不行吗?本王看七殿下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快要离开围场的时候坚持不懈地问了好几遍,虽然姜凌一直在拒绝,但是她其实是在考虑的,在考虑两全的办法。
郡王确实很敏锐,也很懂女子的心思,他看出姜凌在京城活得很折磨。
但是姜凌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这件事没办法两全。
计长淮在远处看着,那天之后两人没再说过话,远远看着姜凌像是有些犹豫。
他知道姜凌一旦点头等着她的就是永不归京,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那金纣郡王……
“你知道他不适合你。”
只是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姜凌咂舌一声。
“你不是说不来烦我吗?”姜凌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戴着眼罩令人厌烦的脸,有些咬牙切齿地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那天之后计长淮确实没来靠近她,她以为等回去以后也能这样,没想到没回去他就凑过来了。
姜凌是低估了计长淮不要脸的功力,只见他笑着说:“殿下多虑了,这是公事,无可避免。”
“郡王确实不适合殿下。”计长淮再次重复道。
姜凌
<呵了一声,瞪着他说:“计大人说笑了,本宫挑男人的眼光向来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确实,她一开始挑男人的时候就眼瞎。
计长淮知道这是骂他,轻笑一声。
姜凌仗着郡王听不懂中原话,放开了说:“本宫瞧着没什么区别,都是男人。”
“一样用。”
计长淮接着说:“金纣路远,旅途艰难,殿下恐是会吃不消。”
金纣郡王看着这两个人打嘴架,还听不懂说什么,随侍也不敢翻译给他,顿时有些迷糊。
姜凌本是没想答应,但是计长淮横插一刀让人顿时烦心起来。
“谁说本宫要去金纣的?”姜凌反问。
姜凌转头对金纣郡王的随侍说,让他翻译给郡王,“郡王,你若愿来东瑜和亲,本宫为您开年奉五万两。”
在场准备启程的人皆是静默了,还、还能这样?!
郡王也是大吃一惊,瞬间变了脸色。
计长淮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是忘了姜凌还有这手。
“嫌少?”姜凌淡淡地说,想来是不太够,毕竟路途遥远。
“五万两黄金够不够?”
……
…………
郡王心动了。
别说郡王心动了,好多在场的公子都心动了。
但计长淮过去拍了拍郡王的肩膀,盯着姜凌用金纣语说道:“郡王的理想是生十个孩子。”
“十个!必须十个!”郡王激动地说着,像是炫耀一般。
这回。
轮到姜凌傻眼了,在这踢蹴鞠呢?
她嘴角抽动着,瞪着计长淮说:“那没事了。”
“本宫近来有些贫困,还是给郡王开五十文钱吧。”
金纣郡王还是不解,怎么前一秒还有要同意的意思,那么下一瞬间就不乐意呢。
不过是生十个孩子而已!
但他身边自然是有皇帝安插的眼线,他在跟郡王小声的说:“郡王我们陛下有交代,若只要是您同意,这赐婚马给你安排上。”
郡王狐疑着不同意还能赐婚的?和金纣那边风俗不太一样。
“东瑜女子本性害羞,那拒绝你不见得是拒绝你,那只要是赐了婚,没保准两年日子过得和和美美。”那人如此劝说着郡王。
金纣郡王真的有些心动,还在犹豫着。
但这一
<切都被计长淮的眼线听到了,霍青向他报告时他正在会城中的路上。
“掉头。”计长淮立刻命马车掉头,拦住了郡王的马车。
两人在马车外相谈,比起西疆高原这也算不上多冷。
“郡王,您可还记得明年金纣要和丝南通商?”计长淮神色淡然,叹了口气。
“记得,怎、怎么了?”郡王立刻警惕了起来。
“如果东瑜提前降低了与丝南的关税,丝南可能就不会与金纣通商。”
“你们、你们可不能打这事的主意啊!”郡王想起了这人与金纣谈判时的样子,真是笑如鬼魅,字字都是在算计。
不知他这次又看上什么了。
计长淮见恐吓到位,这件事就简单了起来,“下官不才,即将赴任户部,这事我说了算。”
郡王脸色变了变,这人是个刺史都能要金纣半条命,到了户部还不是祸害天下人?
但他只能顺着计长淮的话往下说:“计大人觉得金纣该如何?”
计长淮轻笑一声,“下官觉得你还是最好不要同意这门婚事。”
郡王此时才想起来,西疆总是传计大人有心上人在京城,但一直不知道是谁。
如今看来难不成是凌阳长公主?
但他们不是说计长淮曾经拒绝过长公主的婚事吗?
怎么现在又护起来了?
金纣和亲这件事自然就是告吹了,姜凌也省去一大块心病。
从围场回来之后金纣来使就即将启程回国了,不过郡王还私下给她传过信,说若是她哪日在东瑜待得不顺心,可以随时去金纣,他永远为她敞开大门。
姜凌“啧”了一声,算了吧,十个孩子还是算了吧。
没等孩子长大,她先夭折了。
不过从围场回来,她并没有回府,直接被隋夫人邀了住到了将军府上。
“今年过节,殿下可得好好帮帮婷婷,这丫头,一天天素面朝天的,还想不想嫁人了。”隋夫人拉着姜凌坐下来,热络地说道。
隋夫人年岁不大,将军府府门清净,她一个人不用多操劳,稍微忧心的只有那个还昏睡不醒的隋家大公子而已。
将军府的夫人看着雍容华贵,但十分干练,姜凌每每看到总觉有些莫名的亲切感。
姜凌笑着回握了隋夫人的手,瞥见了隋婷婷那如临大敌一般的神情,只能回以四个字“爱莫能助”。
隋婷婷原来
<定亲的未婚夫上了战场没两天就牺牲了,她就借口给未婚夫守节,死也不嫁人。
那京县丞都想给她发个贞节牌坊,但姜凌知道,她就是不想嫁人而已。
“她原来的婆母都为她着急,今年节前必定把这婚事定下来。”隋夫人点了点隋婷婷,哪有个姑娘样子,“明日府上就有人来做客,还望殿下多帮衬一下。”
虽然隋婷婷倒也没像是花木兰,但就是装扮质朴,懒得施粉黛,觉得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所以这才找了姜凌硬压着隋婷婷装扮起来,好相看个婆家。
不过姜凌细想起来,倒是有些温暖,她素来与隋府交情不错,整个府里待她跟三皇姐一样,在那宫变之后更甚,待她更好了。
或许说在那之后所有人都待她小心翼翼地。
今日叫她来也不知是为了隋婷婷相看婆家,应当也是觉得她自己过年有些许寂寞吧。
只是可怜了隋婷婷,要被她按着上妆了。
“夫人放心吧,表姐的妆容明日必定明艳动人。”姜凌笑着应下,挽着挣扎的隋婷婷就回了后院准备挑明日要穿的裙装。
隋婷婷还大喊着,“最多就接受三层粉!三层!”
小姑娘多起来就是热闹,隋夫人在前厅笑着抿了茶,侍女过来换了一盏过后还未换地方,像是等着人。
隋夫人看着厅前阴沉的天色,倒是叹了口气,都是些苦命的孩子。
没过多一会,前厅进来了两个人,她抬眼看见了就笑了起来,“来,坐。”
“长淮,阿远在西疆多亏您照顾了。”隋夫人看着坐下的两个一表人才的孩子,心中也是欣喜,家中热闹些就是好。
“娘,哪里是他照顾我啊!”隋远一听就“哼”了起来,虽然是兄弟,但谁也别说谁照顾谁。
隋夫人瞪了他一眼,吓得隋远立刻闭了嘴,隋夫人拍了桌子眼睛一立,将门虎女的气势立刻就出来了。
“你小子十二封加急军令都拦不住你,要不是长淮拦着你,你他娘的还想杀出国境?!”
隋远缩了缩头,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他娘骂。
隋夫人咬着牙瞪着隋远,那年和金纣战事吃紧,隋远年轻气盛拍马就要打过去,她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这仗打起来都是人命。
不是他们不敢打,是能不打就不打。
十二封兵部加急的军令都没拦住隋远,她在京城提心吊胆的,但好在计长淮那时是西疆刺史,
<直接上了前线谈判,竟然能跟金纣讲和最后谈判还是东瑜受益。
这真是幸事。
隋夫人想起来都后怕,她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儿子了。
“夫人过誉了,若是打,阿远也不会输。”计长淮笑笑,想起那在西疆的日子,竟不觉得那高山极地的生活有多艰辛。
“就是!怕金纣干什么啊!”隋远不服气,虽然不打是最好,但是看金纣就来气。
隋夫人睇了隋远一眼,十三年前她的大儿子隋辛在西疆和丝南开战,三万人尸骨无还。
隋辛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也是沉睡至今。
她是真的怕了。
也因为这件事隋府和计国公府交恶,也就是表面上的和睦,背地里她恨不得杀了计国公府为那三万人偿命。
计长淮也姓计,更是计国公府认的表亲。
但她知道,计长淮不一样的,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这些年的书信往来间,隋夫人都要认计长淮是她干儿子了。
三人说笑一阵,计长淮就要告退了,隋夫人和隋远送了他出门。
临出门时计长淮有些犹豫着回头,看了隋夫人一眼。
隋远不明所以,隋夫人想起来轻笑一声,“殿下交给隋府照顾,你就放心吧。”
计长淮难得的有些生涩地点头,“有劳夫人了。”
隋远更是一头雾水了,住在府上能叫殿下的,那就只有凌阳了,但这小子不是拒过人婚事吗?现在这是干什么?
但计长淮没理隋远那直白的疑惑,行了礼告退。
等计长淮走远了隋远也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只听隋夫人对下人交代,“从今往后府上不允许饮酒,所有酒酿全部送到庄子上。”
“为、为什么啊!”隋远现在更是不理解,母亲若是为了他的健康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吧!
隋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大好儿,摸了摸他的脸颊,惋惜地说:“唉,我这是养了个傻子。”